第五章 糖葫蘆
我的腰突然被人攬住了,後背跌進一個溫暖的胸膛。
我一怔後猛地驚醒過來,回頭看去,身後的是個小販打扮的男子,看著我道:“姑娘小心。”
我從他懷裏掙出來,這才看清方才他抱著我時,另一隻手上拿著的是個插滿糖葫蘆的草架子……
那小販見我這般看著他,衝我笑道:“姑娘可是要買糖葫蘆?”
我此時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心悸已經好了不好,這回倒是多虧了他,的確該同他道謝,便道:“那便麻煩小哥給我拿一串……還是拿兩串吧。”
那小販笑著應下,便從那架子上挑了兩串糖葫蘆給我遞了過來。
我謝過,從袖中掏出銀兩來給了那小哥,接過那糖葫蘆一手舉了一串等在一旁。
好巧不巧,那小哥似乎也覺得這茶樓門口的人多,生意好做,便也站在我身旁叫賣著。
隻是茶樓裏出來的多半是男子,他許是剛出來做這小生意,不懂得喜歡吃糖葫蘆的多半是女子和孩子,吆喝的聲音也沒有別家的響亮,叫賣了半日也不見他賣出去一串。
我想著該不該提醒那小哥一句,流煙這時候卻已經回來了,對著我喜滋滋地拍了拍袖子,我笑了,想是她從那些人那兒訛了不少銀票。
我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流煙一串,流煙驚呼一聲接過,便在原地站著咬了起來,我臉上蒙了麵紗,並不方便,便隻看著她吃得開心。
“素姐姐,你真厲害,你如何便知道我喜歡吃糖葫蘆!這糖葫蘆你從何處買的?味道真好!極品啊!我再去買幾串……”
手上那串還隻叼到一半,她便想著再買幾串了,這丫頭……
我不由笑了,指了邊上道:“便是邊上這位小哥……欸?”
流煙順著我的手看去,茶樓門口又哪裏還有方才那賣糖葫蘆的小哥了……
我想了想,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流煙道:“既如此,你便拿這串解解饞吧,若是之後遇到了我再給你買便是了。”
流煙笑著接過,同我道了謝便三兩口吃完了手中的糖葫蘆,開始認真地咬起第二串來。
我輕輕彎了眉眼,有些時候當真羨慕流煙這丫頭,日子過得無憂無慮的,不曾經曆過生死,最是純真……
我正感慨著,流煙原本也還喜滋滋的,卻不知怎的似乎突然生起氣來,將手上那吃剩下的簽子往地上一甩,重新回身跑進了茶樓,我愣了愣,趕緊追了進去。
最初見麵時,流煙這丫頭被我一把便掐住了要害,發作不得,如今想來許是那時我取了個巧才在她手底下占了好處。
再說昨日我提出讓流煙陪我出來逛逛瀾七也並未反對,雖說派了人遠遠跟著,但更多的許是相信以流煙的身手能護好我。
偏隻我,見多了流煙在我麵前那副發作不得的姿態,一直便以為她就是個不會功夫的小姐,卻不想她也能是個隱藏的高手。
事實便是我一邁進茶樓,便見到流煙站在一處桌前揪住了一個男子的衣領,將他生生提了起來……
這一出倒是實實在在駭了我一跳,我跑過去,拉住流煙的手,勸她先將手鬆開。
那男子想來也不過是個書生,柔弱得不行,邊上那幾個也是不會武的,站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
流煙這回卻不聽我的了,緊緊提了那男子的衣領道:“道歉!”
那男子被這麽提著,已經有些怕了,卻還是強撐著劍眉倒豎,低聲喝道:“你是何人,敢這般對我!”
流煙的脾氣也上來了,跟著喝道:“你管我是何人?滿口胡言,道歉!”
我正要接著勸,邊上一人也開口道:“姑娘,你先將他放下,大庭廣眾的大家都不好看不是?”
我聽著這聲音,愣了一愣——這不就是方才那華岩的聲音麽?
流煙回過頭來,衝著那華岩道:“我最煩你們這些人,仗著家中有些權勢便整日無所事事,跑到茶樓裏來說三道四,議論他人的是非,有這個閑心你們為何不多讀些書?要文不能文,要武又不能武,你們……”
方才喝茶時這幾人的對話我也聽了大半,這幾位公子想來都是有些身份的人物。是以流煙這話雖說得很是在理,卻也不能這般當眾說出來,倒不是怕了他們,隻是有些麻煩既然不是必須招惹的那便最好少去招惹。
我情急之下想起先前那本針灸上所載的內容,趁著流煙對我沒有防範,從袖中掏出一根金針來刺中了她頸後的穴位,流煙的滔滔不絕戛然而止。
我吐出一口氣來,見流煙朝我看過來,伸手去掰下她的手,想了想,又從袖中掏出輕紗來替她將臉蒙上,這才厲聲道:“不管他做錯了什麽,你先放開他,你一個姑娘家,在這茶樓之中這般胡來,成何體統?”
流煙被我這麽罵了一句,也醒過來了,我湊到她耳邊接著低聲道:“今日你若當真鬧出了事來,回府我便同瀾七說,改日我也不會再拉你出府逛街了!”
瀾七當真是她的要害,我這麽一提,流煙便蔫了,低了頭一副認錯的模樣。
我這才用金針替她解了啞穴,問她道:“方才為何這般衝動?”
流煙回頭看了看如今還有些驚魂未定的書生,同我委屈道:“他方才說,說你……那陳國的江府三小姐使了見不得人的手段才從她大姐手中搶走了當初的陳國太子,後來把戲被揭穿了,陳國先皇才下旨取消的婚約……”
我聽著這話一愣,原來這丫頭方才這般,都是為了我……
我歎了口氣,揉了揉她的腦袋:“別人如何說那是別人的事,你今日這般即便能堵住一人之口,那悠悠眾口你又拿什麽去堵?莫不是要去一個一個地提他們的領子?”
流煙有些急了:“可是我都聽到了,如何能……”
我握住她的手:“他們不過是些無關緊要之人,說幾句又如何,若是連這麽幾句都聽不得了,還不得把自己逼瘋了去?你是齊國人,那便不要總惦記著陳國的事,不過是同那江府三小姐有過一麵之緣,你便這般替她說話了?他們如何同我們又有何關係?你知不知道自己這般做不僅自尋煩惱還得罪人?”
我這話不僅是說給流煙聽,也是說給那幾個書生聽,更是說給這周圍看熱鬧的人聽的。
今日這事若是有心人,必能查得出來,在玉雪原遇到的那姑娘若是當真還好好的,從此處得知我的消息,轉而來尋流煙的麻煩便是連累了流煙,還是盡早撇清關係的好……
我回過身看著那幾位公子,華岩顯然是幾人中做得了主的一個,我衝著他道:“這位公子,實在抱歉,我小妹自小被寵慣了,下手也沒個輕重,衝撞了你們,今日之事便算是我們的錯處,幾位今日這茶便由我來請了,還望海涵。”
那被流煙提起來的男子怒道:“你們說沒事便沒事了,我……”說著他正要跨前一步,卻被華岩攔住了。
隻見華岩對那當先說話的女子作了一揖,賠禮道:“今日之事還是我等失言在先,兩位姑娘莫怪,我替他同你們道歉了,這茶錢自然也不必由姑娘你們來付,若是可以,不如我們請姑娘吃頓飯,聊表歉意。”
我笑道:“公子不怪罪,自然是再好不過,既然我們雙方都有錯處,不如此事便就此作罷。”
那華岩也沒有再多說,衝我點了點頭,我謝過他,這才拉上流煙出了茶樓。
身後,先前那男子覺得太過丟人,氣道:“華岩,這事如何能這般算了?你聽不出來她剛才那些話都是在指桑罵槐?而且我們是什麽人,她們竟然還想拿區區茶錢打發了我們,實在太放肆了!”
華岩回頭看了他一眼:“方才是那姑娘動手太快,不然我也要對你動手了,怎麽你心中有了尚書千金你便誰都不放在眼裏了?他日你若是也見過那位三小姐,我倒要看看你還能不能這般口無遮攔!”
那男子被華岩說得一愣,沒想到華岩也這般不給他麵子,看了周圍不敢出聲的幾人一眼,覺得自討沒趣,在這茶樓裏也待不下去了,不再說什麽,拂袖離開。
華岩卻沒在意那男子的無禮,想著方才那女子的聲音,怎的同那位這般相像,那眉眼也隱約……
茶樓裏圍著看熱鬧的人很快散得一幹二淨,華岩一行人也不再逗留,出了茶樓各自回府。
茶樓外的一角巷口站著一個人,看著輕素離開的方向,對著身後道:“去同他傳個口信,我今日還是不去了。”
身後有人應了是便離開了。
那人這才自拐角處重新走回到街上,有個丫鬟跑到他身邊攔住他道:“欸,你這冰糖葫蘆怎麽賣?我們小姐要兩串!”說著便遞了銀子過來。
那小販看了眼路邊停著的一輛馬車——這丫鬟方才應該便是自那處過來的。
看罷,那小販收回視線,也不理丫鬟,徑自走了。
那丫鬟的銀兩還掂在手裏,見那小販便這麽走了,追了幾步道:“欸,你這人怎的這樣,還做不做生意了?”見那小販還是一副不理的樣子,那丫鬟罵了句“不識好歹”,回身朝著那馬車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