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酉村
玉雪原外的樹林中不時傳來幾道踏雪聲，足足兩個多時辰後，才見那樹林邊緣走出一路人來。
領頭的幾人停下，回身道：“幾位公子，再往前直走，繞過這山腳，不出半日路程便是那疫村，我們，也不好再領路了。”
“無事，剩下的路我們自己走便可，這一路麻煩你們了。”為首的一個藍衣男子說著，看了身邊的男子一眼，後者點了點頭，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來遞給了那領頭的一人。
那領頭的壯漢也不扭捏推拒，接過那疊銀票，行了禮便告辭了。
見人走遠了，藍衣男子身旁的一人才道：“公子，這地方他們當地人都怕得要命，我們便這麽進去不成？”
“祖父臨走前既然囑咐了我每年都要將藥材送到此處，便有祖父的道理，從前每逢年節祖父都要出一趟遠門，想來便是往此處來了，既如此，我們自然沒什麽理由怕這地方，瀾路你若是還不放心便回去客棧陪著流煙吧……”
那被喚作瀾路的聽了最後一句，想起出發前在客棧裏大發脾氣的流小姐，忙連聲表態：“屬下和瀾全好不容易追上公子你們，哪能再讓公子孤身涉險，我還是跟著公子吧。”
藍衣男子微微一笑，抬步往前走去。
這一行人，正是自陳國京城離開的瀾七等人。
輕素遇刺後，瀾七得到消息也拜訪過江府，可他除了提供藥材外，卻是幫不上什麽忙。
好在輕素昏迷了五日後到底是醒了，瀾七本打算去探望，卻不想沒過兩日又傳出輕素出走的消息。瀾七無法，隻得先行離開，卻也想要試著尋一尋輕素。
剛巧想起祖父的囑托，這才帶著後來趕到的兩個下屬以送藥為借口一路北上探尋輕素的蹤跡。
他們沿路打探得仔細，也便走得慢了一些，隻可惜這一路下來到底沒能打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今日則是按照計劃，去祖父所說的那疫村裏看看。
直直往前行了近半日，這才隱約看到有村口的碑石，上麵的字跡有些模糊了，隻依稀能分辨出是“酉村”二字，瀾七一笑，也不知這碑上原本刻著的是否其實是“酒村”。
村子四周種了不少梅花，在如今這隆冬裏倒開得正好，隻是這村子裏是一片與村外簇簇梅花相悖的寥落，四處不見人影，甚至安靜得有些過了頭……
瀾七讓身後跟著的瀾全和瀾路各自服了用以防治的丹藥，這才帶頭進了村子。
瀾路邊觀察四周邊道：“公子，這疫村荒廢了數十年，如今這樣怕不是早便無人了吧。”
一旁的瀾七這時卻笑道：“不會，你們看，那是什麽？”說著用手指向不遠處一間屋前地上的幾片菜葉。
那菜葉還有些新鮮，想來還是剛扔在那處喂雞或是做他用的，隻是方才有什麽原因讓他們匆忙藏匿，一時忘了將那菜葉也收拾進屋了。
瀾七往前踏了一步，揚聲道：“各位，在下並無惡意，隻是聽聞此處常年為疫村，是以帶了不少藥材來，想要略盡綿薄之力。”
寂靜了半晌，正當瀾路忍不住想去敲門時，遠遠的見到那頭的一間屋子開了門，走出幾個孩子來。
當先的一個孩子最為老成，緩步走到他們麵前，打量了他們片刻，這才道：“多謝幾位好意，但我們這村子裏的疫症並非普通藥材能治好的，且傳染性強，如今這村子裏未患疫症的也便隻我們幾個了，幾位還是趁早離開吧。”
這少年很是禮貌，但他的話中卻透出幾分古怪來，既然這疫症會傳染，又為何他們幾個能安然無恙至今，且那少年根本沒看他們帶了何藥材便已開口拒絕了，又是為何？
瀾七開口道：“實不相瞞，我們是齊國瀾家人，今日帶的藥材都是上好的，不如小公子先過目看上一看，若是實在幫不上忙再拒絕也不遲？”
那少年聽到這話頓了頓，這才又重新打量了他幾人片刻，點了頭。
瀾七一笑，讓瀾全將馬兒牽過來，那少年往那裝了藥材的袋子裏看了一眼，回身道：“往年來送藥材的並非幾位，不知可有信物？”
瀾七從懷中拿出了一枚玉佩來遞給那少年，瀾全和瀾路皆是神色一變，站在瀾七身後欲言又止，卻也知道此時不便多言。
那少年接過玉佩，行了一禮道：“幾位公子請稍等，待我去同村長稟報一聲。”
瀾七微一點頭，那少年便領著其中幾個孩子走了，留下兩個男孩還站在那裏看著他們，許是為了防止他們胡亂在村裏觸碰走動染上疫症。
對此，瀾七倒沒覺得有何不對，站定了左右打量這村落。
“你們最近怎麽都來我們村子？”一個聲音突然道……
瀾七聞言回頭看去，說話的是個男孩，隻五六歲的年紀，也不怕生，此時正看著瀾七他們，許是沒忍住才開口問的。
隻是他剛一開口，另一個大些的男孩便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多話。
瀾七正想開口多問幾句，卻見方才那少年急匆匆地趕來了，到得近前對他一禮，將玉佩遞還給瀾七道：“村長讓我謝過幾位。幾位沿途勞累，可是要在我們村子裏歇息幾日？”
這回不止方才仍留著的兩個孩子看他們的目光都多了些和善，瀾七甚至能感覺到街邊各個屋裏都有人在透過窗縫偷偷看著他們。
瀾七本便打算好好探探這村子，如今他們主動挽留，正中下懷，且方才那孩子的話讓他頗有些在意，於是笑道：“既如此，便有勞了。”
跟著那少年走了大抵一炷香的工夫，又拐進了一處院子，一行人才停在了一間屋子前。
這一路下來，瀾七更加確定這村子其實住滿了人，沿路都能感覺到注視的目光。
那少年回身道：“幾位公子這幾日便在此處住下吧。我們會給你們送些幹淨的食物和水，隻是有一點還請幾位公子注意，這村子裏如今的疫症仍會傳染，還請幾位不要隨意走動，以免染病。”
瀾七對著那少年作了一揖，道：“有勞。”又回頭道，“既不能隨意走動，那這些藥材還要勞煩你們送過去了。”
那少年一點頭，往後喊了聲“都來幫把手”，話落便見他身後的一處院角跑出了方才的幾個孩子，從瀾全和瀾路手裏接過馬韁，七手八腳地牽著馬往一旁去了。
瀾七回頭見方才守著他們的兩個孩子中那大些的也幫忙去了，隻留下了小的，走過去蹲下，看著那男孩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男孩笑著露出一顆虎牙來，道：“爹娘一直叫我虎子。”
這孩子笑起來比方才更可愛了，還當真有些虎頭虎腦的，瀾七也跟著笑了，問道：“虎子，你們村子這幾日還有人來嗎？”
方才那少年已經確定了瀾七他們的身份，如今這虎子便更不怕生了，掰著手指數著道：“有啊，嗯，十多天前，就住在你們隔壁。”
瀾七有些緊張起來，往隔壁緊閉的屋門看了一眼，不由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能說說是個怎樣的人嗎？”
虎子一點頭，笑道：“是個大哥哥……”
虎子這話說出，瀾七的臉上不由透出些許失望來，卻還是保持著笑，繼續聽虎子說下去。
“大哥哥人很好，眼睛也很好看，還願意替我們進雪原裏看看有沒有什麽草藥能幫上我們，他來了之後隔幾天就會進雪原裏看看，今天應該也是采藥去了才不在，不然你們可以看看我說的對不對，他的眼睛很好看的。”
瀾七聽著虎子的話，不由覺得好笑，接著問道：“虎子你可知道那大哥哥為何會留在你們村裏？”
虎子搖了搖頭：“不知道，爹娘說那大哥哥是天快明了的時候來的，他們本來想讓那大哥哥離開的，但是年岑哥哥出去同大哥哥說了些話後跑到村口看了看，之後村長就讓他留下來了。”
虎子口中的“年岑哥哥”應該便是方才那打頭的少年了，隻是……
瀾七疑惑道：“村口怎麽了？”
虎子這時也偷偷摸摸湊過來，小聲道：“村口的梅樹開花了，”瀾七一愣，聽虎子接著道，“我聽爹娘悄悄說過，村口的梅樹幾十年前就已經不會開花了……”
村口的梅花……
瀾七還待再問，那邊冒出一個少年來，朝著這處喊道：“虎子，你爹娘喊你回家了。”
虎子高聲應了一聲，回頭對著瀾七道：“大哥哥，那我先走了……”說著便小跑著去追那少年了。
瀾七站起身來，若有所思，一回頭卻見瀾路同瀾全都拿手掩著麵。
瀾路似乎實在沒忍住，還是說了一句：“公子，你竟然還套娃娃的話……”
瀾七一噎，輕咳一聲，回身推開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