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隻為一人
站在岸上,我看著立在船頭的秦夏。
嗯,真是個美男子,隻可惜如今他的神情頗有些恍惚。
“秦公子,”我看他抬起頭來,“輕素無法答應你,但今日你所做的輕素心領了,輕素把你當朋友,若你也能接受我這位朋友,下回你到府上,輕素必攜琴以待,告辭。”
說罷,我不再看他,帶著星風與巧兒轉進了一處巷子。
左拐右拐,然後我發現,自己迷路了……
在不知第幾回走進死胡同後,我停下了腳步,走不出去,與其亂走,倒不如想想方才走過的路……
“阿素,”星風上前一步,“我覺得我們可以往……”
“小姐,”星風的話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少爺讓我來接小姐。”
我偏頭看去,站在胡同口的是個幹淨俊秀的少年,好像在哪裏見過來著……
是了,壽宴上見過,他是……
“琉莘?”
聽得我一聲喚,少年咧開嘴便笑了起來:“出來前我還同琉影打賭,這回他總算得輸錢給我了,我便說我這般人見人愛,見過我的一定終生不忘,琉莘多謝小姐成全。”
……為什麽不是因為我的記性好呢?
嗬,果然是木璃的書童……
我正了正神色道:“不必,帶路吧。”
“是,小姐,這邊走。”琉莘說著轉身領著我們往外走,“少爺在巷子口備了馬車,讓小姐先在車上等他,他一會兒便來。”
“嗯,”我點點頭,想到什麽,開口問道,“你家少爺剛巧在附近?”
“嗯,少爺本是在靜茗樓上與太子他們喝茶,聽湖麵上傳來一陣琴音,想是借此認出了小姐,便讓我們來接小姐了。小姐,到了。”
我抬頭看去,果然見巷子口停了一輛馬車,前麵坐著一名著灰衣的男子,見我們走近了,輕身下了馬車,到我麵前恭恭敬敬一禮:“琉賢見過小姐。”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這禮讓我有些受寵若驚,方才琉莘都沒行這麽規矩的禮節,這位是什麽意思?
“琉賢,隻你事多,你看把小姐嚇得,平日怎麽便沒見你對我也這般和和氣氣的?”
“你我同為少爺的屬下,我為何要對你行禮?”
“就算如此,你也不用每回一見麵便不給我好臉色看吧。”
“你平日最愛胡攪蠻纏,我又為何要給你好臉色?”
“呃……”琉莘好似有些理虧,但隨後又頗有些理直氣壯地道,“胡攪蠻纏怎麽了,這也是本事啊,你行嗎?”
“屬下便該有屬下的樣,做好本分……”
“我們都跟少爺一塊兒長大,你何時見少爺真拿我們當屬下看了?”
“在其位謀其職,少爺怎麽想是少爺的事,但我們必須明白自己的身份……”
“你這便是頑固……”
“你這便是愚昧……”
……兩人異口同聲地罵了出來,倒是把我逗笑了,木璃到底從哪找來這樣有趣的人?
聽到我的笑聲,本還在爭吵的兩人一下子靜了下來,琉莘也好像覺得自己一時失言,拿手撓撓頭,頗有些靦腆地笑起來。
琉賢瞪了他一眼,又對我行了一禮:“小姐,是琉賢失言,回去自當領罰。”
其實方才短短的爭吵也讓我大致摸清了這兩人的性子,琉莘是個沒大沒小的,而琉賢則恰恰相反,是個規規矩矩的,這樣的兩人湊到一塊兒,不吵起來都說不過去,這也不怪他們。
“無礙,罰便不……”
我轉念一想,這琉賢不便同巧兒似的麽,或者與巧兒比都是有過之無不及,若是我這般簡單地免了他的罰,他自己心裏更過不去那道坎,我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巧兒和星風,改口道:“罰便不用你自去領了,呃,把你身上的銀兩都拿出來便好。”
“……”
琉莘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小姐,你這算不算是明搶?
但便算是明搶,你搶琉賢的做什麽,他身上能帶幾個錢?
琉賢也有些錯愕,倒不是說他沒錢,作為慕族少主的屬下,若是沒錢那絕對說不過去,隻是平日裏他都是給少爺趕馬車,不需要付銀兩,是以出門隻帶一些碎銀便可……
“這便算是罰了?”
……難道還罰得輕了,這琉賢身上不會隻有幾個銅板吧?木璃這算不算是克扣下人?
我還在想著,麵前已經遞過來一個荷包,巧兒忙接了過去,我看著那裝得鼓鼓的荷包,再看向琉賢,他臉上那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好像在說怎的這般輕易便能免了一罰……
……貧窮限製了我的想象……
“呃,那你再幫我辦一件事吧,你把我們送到附近的街上,等你家少爺回來了,告訴他一聲便可。”
“這……”琉賢有些猶豫。
“你放心,你便如實說與你家少爺,我到街上玩去了,其他的便不用你操心了。”
“……是。”
“小姐,那我呢?”琉莘冒出來刷存在感。
我想了想,問道:“這一帶你可熟悉?”
“熟悉熟悉,少爺不在的時候我把整個京城都逛遍了。”
“……”這小子……
“琉莘,你又偷懶!當心我告訴少爺。”
“你去便去唄,有什麽是少爺不知道的?”這語氣聽去還頗有些自豪。
“……”你都知道你家少爺什麽都知道了,你怎的還敢這般亂來?
見兩人又要吵起來了,我趕忙出聲:“琉莘你便跟著我們吧,帶我們逛逛熱鬧的地方……”順便幫我們提東西。
“是,小姐。”
……這小子聲音裏洋溢的得意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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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璃期待十日後與太子和風公子的比試,想必會很是有趣。”
“少主說笑,穆與靳軒隻怕合力都比不過少主,狩獵賽不過是湊個熱鬧。”
木璃看看窗外,此處雖是三樓,下方的流水聲還是清晰入耳。
想起不久前從那湖麵上傳來的琴音,眼前不由自主地冒出女子的笑顏和生動的眸子,嘴角的笑不自覺地柔了幾分。
“時候不早了,太子,風公子,恕璃先行一步。”說著,木璃起身,行了一揖。
陳穆和風靳軒也站了起來,回了一揖:“少主慢走。”
看著木璃的背影消失在雅間門口,陳穆和風靳軒走至窗邊,許久,陳穆開口道:“靳軒,你以為,慕族少主為何提議讓官員子女盡數參加這回的春搜?”
風靳軒看著下方緩緩流淌的湖水,神色有些複雜:“靳軒不便多言,但隻怕木少主這般隻為一人。”
“哦?隻為一人?”陳穆的眉梢輕挑,“靳軒覺得是何人?”
“……此時尚不可隨意揣測。”
“嗬嗬,讓滿朝官員子女陪同竟隻為一人麽?”
陳穆看著遠處,突然想起壽宴上那端坐琴前,睜開的眼裏洋溢著別樣光彩的女子,再開口卻道:“父王最後還是沒將江府大小姐許給三哥,三哥忙了這麽多日終究是一場空。”
“這幾日,護國公和江禦史數次進宮,意思很明顯,隻怕……”風靳軒的語氣裏帶著些遲疑。
“隻怕他們一心想著把大小姐送進太子府?”
“……”
“靳軒,你我和子逸他們自小便在上書房裏一同吃先生的教鞭,不論是如今還是以後,都不必顧忌身份。”
“……好,”風靳軒頓了頓,“若果真如此,穆你打算怎麽做?”
“怎麽做?”夕陽照進窗子,陳穆的神色有些迷茫,“靳軒可還記得當初我為何要坐上這太子之位?”
“自然,是記得的……”
清風拂過,卻吹不散這一處突然的靜默。
良久,陳穆深吸了一口氣:“我曾發誓不會讓皇兄經曆過的再在我們任何一人身上重演,但我也從未想過將自己的一生搭在這上麵,這麽多年,我努力成為父王心目中最佳繼承人應有的模樣,也確實成功了,我再不是當初需要處處小心謹慎的小皇子,也再無任人擺布的可能……”
風靳軒的神色放鬆下來,如此,甚好。
當年的事他們從未想過要穆一人承擔……
“殿下。”屋外走進來一人,躬身對著陳穆一拜,起身後又對風靳軒一禮,“風公子。”
“嗯,”陳穆沒有轉身,仍舊看著窗外,“可是查到了?”
“是,”來人的神情肅穆,“方才畫舫裏的是秦府大公子秦夏和江府三小姐江輕素。”
風靳軒聽著,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是嗎?”陳穆嘴角卻透出笑意,“靳軒,你說方才的曲子彈得如何?”
風靳軒無奈一笑,早該想到的不是麽,能彈出那樣的曲子,是她,情理之中。
這樣的她總有一日會吸引眾人的目光,也是情理之中……
抬頭看向江府的方向,風靳軒的笑裏帶著些苦澀,聲音輕輕的,飄散在微風中:“琴音、琴意,皆為極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