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發端(上)
屋裏的窗子沒有關上,有月光投進來,我盯著床頂的花紋,想著今日發生的一切——
我和星風去買藥,被刺殺,那人出現救了我們,一直到最後我在他懷裏哭得睡了過去,而如今我想起當時星風那小子還站在我身後……
“啊!”我怪叫一聲,一把抓起身上蓋著的被子蒙住了臉。
丟死人了!
“哦,算是醒了,我原還以為你便要這麽睡到明日呢……”
這個聲音……
我一下子從床上彈坐了起來,待看到窗邊果真站著一人,那人聽到這動靜後回頭衝著我淺淺一笑。
我禁不住一個哆嗦,娘呀,這是要用美色嚇死我嗎?
“你你你……你”我抬手指著他,卻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怎麽在你屋裏?不必多想,自先前進屋我便不曾出去過……”
聞言我張大了嘴,默了默後,裝作若無其事地嫌掀起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蓋又躺了回去。
眼不見為淨。
可沒一會兒,身上的被子便被掀開了,他悅耳的聲音此刻卻仿若魔音。
“這便想逃了?你這小丫頭今日哭濕了我一身衣裳,說說如何補償吧。”
我順著他的話往他肩頭瞥去,一瞥之下便瞧見那處明顯的濡濕……
我?竟然將他的衣裳哭濕成這樣?
這人也是,不先去換身衣裳,故意讓我瞧著難堪,忒壞……
我把頭一低,顧左右而言他。
“呃……我是怎麽回來的?哦,還有星風呢?”
“星風?便是同你一起的那個小子吧?我讓他回去待著了。至於你麽,自然是我帶回來的。”
“……對了,那些刺客呢?”
“我派人處理了。這個你不必擔心,由我來查便好,會給你一個交代。”
這樣事情好像就都解決了,我剛想鬆口氣,誰知他卻不依不饒,開口問道:“這便完事了?我的衣裳呢?”
這家夥還真是得理不饒人,我一下子氣血上湧,也不管自己理虧,挺直身板反咬一口道:“那你為何騙我?你不但騙我,還偷聽偷看,你便有理了?”
“偷聽偷看倒也罷了,我何時騙了你了?”
我看他挑著眉梢,一副得意的模樣,不由撇了撇嘴,不滿道:“裝腔作勢……”
說完卻見他笑了,那笑如春風吹過雨後新竹,竹葉搖曳般清新動人,我看得一晃眼,聽他笑道:“這詞倒是用得不錯,也罷,你我扯平,這衣裳我便不與你追究了……”
我這才堪堪鬆了一口氣,隻是這氣還未鬆到底,又聽他問道:“不過你沒事自己跑外頭去買藥做甚?”
這一問問得我一下子又心虛了。
呃,跑外頭,買藥,對付你……
不行,不能這麽說,我還是想好好活著的……
輕咳一聲,我推開他,穿著鞋起身道:“你管我做什麽?倒是你,在一個姑娘的屋裏待得太久了,還是早些出去吧。”說著我便去開門,又回來趕他。
“欸,除了那小子可沒人知道我在你屋裏,你怕甚?”他被我推著,還回過頭來說道。
“那也一樣,你出去……”
我趕著他走過桌邊,他卻突然站住不動了,我正疑惑,見他回過頭來指著桌上道:“方才我倒是沒注意,這是何物?”
什麽是何物?
我探頭去看,他指著的是一個荷包,呃,應該說是半個。
“這不就是荷包麽。”
“你縫荷包做甚?自己用?可這款式並非女兒家的……”
“嗯,當然是送人了。”
“何人?男人?”
“是啊。”風靳軒可不就是男人麽。
“你可知送男人荷包意味著……”
我看他臉色暗得有些難看,想了想揮手道:“你弄錯了,這又不是香囊,再說了,我答應了人家還禮,可自己一窮二白,也沒什麽才藝,隻這個還拿的出手些,縫一兩個又不礙事……”
“還禮?”
我點點頭,同他簡單解釋了風靳軒的事,說完卻見他不說話,隻拿著那半個荷包盯著仔細看起來,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不過我覺得送荷包當真是最有心意的想法了,你看我同他初次見麵便是因為荷包不是?”
我正得意地說著,不想他突然抬頭,狠狠瞪了我一眼,在我愣神之際,將那半個荷包往懷裏一塞……
我反應過來他是打算這麽便順走我那半個荷包,立馬不同意了,扯住他氣道:“欸,你幹嘛,那東西可花了我小半晚才弄成如今這樣的!你……”
誰知他一戳我腦袋,也跟著氣道:“丫頭,你不覺得說不過去麽,那男人救了你你便給他縫荷包,我救了你你卻隻一個勁地趕我走?”
這,他這話也不無道理,可好像又有哪裏不對,我隻得道:“那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了?你若是要給他送禮,那我也要,你也給我縫個荷包吧……”
這倒也是說得過去,我點點頭道:“縫便縫,但你得把那個還給我啊,那個才縫了一半。”
“你這便是答應了?”
“答應答應,你把那半個還我吧。”
“哦,那這半個便不要了,我方才的話還未說完……”我聽著他這話不由一愣,便見他邪邪一笑,接著道,“送禮哪有送重樣的,你若是當真要送那男人便送些別的吧。”
我一聽急了:“為什麽啊?我可沒有別的可以送他了,你倒是還給我啊。”
見他硬是不給,我脾氣也上來了,喊一聲“你還我”便去他懷裏搶……
星風進來時便見屋裏沒點燈,借著月色倒是能看到今日見過的那男子被阿素壓在桌上,手裏高舉著什麽。
阿素嘴裏喊著“還給我”卻不自覺自己與那男子的姿勢有多麽……
不知為何,星風總有種感覺,這男子是故意讓自己看到這些的。
“阿素……”
我還在那裏死命地夠著荷包,不提防星風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響起,倒是讓我一下子醒起自己做了什麽,瞪了眼前的人一眼,我故作鎮定地站好撫了撫衣服上的褶皺,這才抬頭衝著門口道:“星風,怎麽了?”
星風這時卻好似有些局促,低了頭道:“我,隻是來看看你是否醒了,你晚膳也還沒用……”
“哦,沒事,我不餓,今日巧兒給準備的點心我還留了不少呢,你不用惦記這個,倒是今日讓你受驚了,對不住啊。”
“……沒事,那,我先回去了。”
“嗯,早些休息。”
送走了星風,我回頭發現屋裏亮起了燈,也不知為何,較之往常卻有些黯淡。
再看那人,他卻已然坐在桌邊好整以暇了,我順了順氣,道:“你還不還我?”
他卻淺笑著指指那燈,我疑惑地看去,那上麵還剩下小半塊布料……
半晌,我張大了嘴,指著他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你你你……”
我就說怎的今日這燈好像比往常的暗來著,他竟然,竟然……
“我教你。”
“……什麽?”這話倒讓我愣在當場有些不明所以。
他輕笑一聲,自己從桌上斟了杯茶,又斟了一杯推到我的麵前。
“你方才不是說自己什麽都不會麽,那便由我來教你,這般你到時隨手做個畫也是能送出手的。”
我上下來回地打量他,他倒是大大方方任我看著也不著惱。
“你當真有那麽厲害,什麽都會嗎?琴棋書畫都會?都能教我?”
“那有何難?”
我想起大哥太忙,三天兩頭可能還見不到人,我若是想學書畫自然不能找他,府裏這狀況也決計不會為了我請先生,如今有一個免費又現成的在,還有什麽好拒絕的?過了這個村怕是便再沒這個機會了啊!
這麽一想,我立馬喜滋滋地坐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笑道:“成交,若是當真把我教好了,別說一個荷包,一百個我都答應你。”
“嗬,這可是你說的。”
“自然,君無戲言……”
我剛得意地說完,便又被他一戳腦袋,聽他道:“你這丫頭,如今自詡君子,別到時又說自己隻是個女子了。”
我抬手揉著腦袋,不服道:“才不會呢,”可突然又想起一件棘手的事來,皺了眉道,“書畫還好,可樂器這些若是在府裏學很容易被人發現,你怎麽教我?”
“無妨,我接了你出府去便是。”
我好奇:“你如何接我出府?”
卻見他衝我一笑,一指屋外院裏的牆。
……不是吧?這,這是要……
“我每日申時來教你,你隻管人在便可,隻是……”
我聽他又是一聲輕笑,不由疑惑道:“隻是什麽?”
“隻是……明日我便要見到你縫的荷包。”
“啊?那我今夜不就不用睡了麽?”
“這便是你的事了,哦,還有,可不準縫得太難看。”他說著,便起身往屋外走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不自覺地起身追了幾步,又意識到這樣不妥,停下步子出聲道:“欸,我叫江輕素,你叫什麽?”
耳邊聽得他一聲如流水般的輕笑:“木璃……”
說罷,他那聲音便漸漸遠去了。
木離……
我的心口微微一熱,這名字為何讓我這般……
待我清醒過來追出屋外,廊道上卻已然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