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個真相
十三年前,根據朝陽給我指定的路線逃回成京,我順利又不順利。
順利之處在於,本該被認為是最難離開的歐貝德居然被我輕而易舉的離開了,饒是我退去偽裝,以真正的模樣出現在飛船上,也根本沒有碰上追殺我的人。此後,更是毫無阻礙。
不順利之處則在於,由於塞爾維亞星係在一夜之間被聯邦帝國占領,與之相鄰的古巴倫成為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導致民眾大批量的恐慌出逃,飛船滿載,我差點沒能登上飛船。此後在飛船上分化時,更是九死一生。
其實中間的很多細節我都忘記了,大抵還有被誆騙的經曆吧。因為我記得我最後見到侍衛長時,髒得像個泥猴,已經好幾天沒吃過飯了。
但按理說來,朝陽給我的錢足夠我衣食無憂的回到成京。因為他說過類似的話,還說前提是我路上不能相信任何人。
現在想來,那時候的朝陽才十五歲,有那麽一大筆錢……是艾爾斯阿姨給他的嗎?
睡夢裏沉沉浮浮,大概是觸景生情,以往許多被我忘記的事也逐漸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朝陽應該是在十三歲那年分化的,正是我住在這裏的時候。他那時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分化症狀,既不發熱,也不感到身體疲憊,反而精力異常旺盛,尤其注重運動,早上晚上都十幾公裏的跑,希望自己能趁此機會長高。
我之所以說是“應該”,是因為Alpha的特殊分化症狀有這一條,並著重說明表現為此類分化特點的Alpha極有可能被判定為S級,建議應立即前往星網醫院核查,登入夏娃係統享受應有權益。
可,朝陽他,並沒有對我說他分化了。且,我那時處於即將分化期,精力渙散,也沒察覺到。不過現在想來的話,他的信息素很古怪,並沒有味道估計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不過,毫無疑問的是,根據朝陽昨晚能躲過我的精神力探查,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麵前來看,他最起碼也是S級吧?
但夏娃裏並沒有他的信息。
睡夢消失,意識清醒。睜開眼後,見落地窗外早已陽光燦爛,我虛虛的張開手,用手遮住眼,望著天花板上的蘭草燈,開始出神。
以前在家的時候,我很喜歡這樣做。因為仆人見我這樣,就不會急著叫醒我,能讓我多睡一會兒。
但顯然,朝陽和他們不同。
“醒了?”不知何時,他端著張椅子坐在了我旁邊,正翹著腿,在單手玩一個十五階魔方。
明顯是在等我醒來,好和我談話。
我從沙發上坐起,見鞋子被脫下,腳上隻穿了雙襪子,身上蓋著毛毯,挎包被放去了茶幾上,不由看向他,又有些出神。
忽然,心裏產生了種衝動。
也許,我許的願望成真了。
不由,笑出來。
但朝陽卻隻是停下手裏的魔方,撩起眼皮淡淡看了我眼,繼而盯著它看,淡淡問:“為什麽來這裏?”
嗯?雖然是意料之中的問題,但,我還是忍不住去抓衣角,有些忐忑道:“我給你發過很多消息。”
我看向他,見他又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不由生出勇氣,一鼓作氣道:“但你都沒有回。我在家,又很不自由。所以我想,是不是……我來找你了,你就能、給我自由。”
朝陽送我離開時,讓我記住一個星網帳號,說是等我見到侍衛長後,可以在上麵留個言,報個平安。
後來我見到侍衛長了,在重新拿到屬於自己的星網端腦後,就開始在上麵多次留言,希望他能回我一兩句話。
我記得,我第一次的留言是:朝陽,我分化成了一個Omega,你呢?
他沒回我。
至今都沒有回。
見他的目光從魔方上移開,有些失神的盯著自己的鞋子看,我心裏不安,咬了下唇,想去握他的手。
但他卻在這時候看向我,麵上平靜,目光冷然,“自由?你以為的自由是什麽?”
我……
我怕他這種眼神。
不由,瑟縮一下,淚水忽然盈在眼眶裏。我吸了下鼻子,慌亂去從挎包裏拿寫字板,有些淩亂的寫道:
我不想回去了。
我隻是想來找你。
無論朝陽是Alpha,還是Beta,或者不幸分化成了一個Omega,我都想來找他。
過去十三年,這個念頭日日在我心裏瘋狂生長,最終,演變成一場計劃長達十年的行動。
而在這個行動正式實施前,我其實在那個帳號留過言,懷著百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他能看到。我當時說的是:
朝陽,我想來找你。
擦掉眼淚,我又吸著鼻子在上麵寫:
我家裏人想要我和唐家那個人結婚。
我不想。
你知道為什麽。
我來找他這件事,本身就意味著一件事。
可我不敢去平京找他,那是首都星,我沒把握全身而退。我隻能冒險來這裏,希望他能回來看一眼,然後見到他。
半個月前,他真的回來了,我本該是驚喜的。但……
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見麵。
也不確定他有沒有看那些消息。是看到了,沒回,還是,壓根就忘記了我這個人。
種種情緒壓抑下來,導致我又開始懊惱當初我就不該把那句“我分化成了一個Omega”作為第一句消息發給他。
Omega,雖然珍貴稀少,具有極強的生育能力,自身散發的信息素能撫平Alpha的躁動,卻相應的,被標記後的Omega隻能依靠Alpha定期的標記而活。在這種程度上,Omega被戲稱為Alpha的附屬物,並不無道理。
科學研究表明,隻有極健康的A級以上Omega在婚後不需要Alpha的定期標記,隻依靠自身體內的激素分泌水平就能正常生活。
但我不健康。我貧血。
我怕我會成為一個陌生人的附屬物!
所以最初那幾年,我一直都在懷疑朝陽是不是嫌我因為是Omega,過於麻煩,才對我的消息視而不見。
想到這裏,我放下寫字板,準備拿紙揩鼻涕。
朝陽在這時候忽然遞過來一張抽紙,動作隨意,語氣平常,“你的艾爾斯阿姨,我的母親,她去年死於戰亂。她騙了你。”
在我的驚訝中,下意識看向那張黑白照時,他坐回去,幾下就單手將魔方黑色的那一麵拚好,接著道:“她是艾力汗·菲茲的情人。菲茲家,是當初和你的家庭教師做交易,讓你被綁架的那個菲茲家。她早知道艾力汗有家室。”
那、這、我……我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是過於震驚,以至於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怎麽、突然開始說這個?
我突然感到不安。
但他卻低著頭,開始自顧自的拚白色那麵,“她的原生家庭很普通。作為家裏唯一的一個Omega,她父母都希望她能成攀上上流社會,為此,花血本讓她學習,供她念大學。某種意義上,讀書改變命運這句話說得並沒錯。你越努力,就能考上越好的大學,結識到更優秀的人。”
“艾力汗迷戀過她一陣子,曾為她豪擲千金。但顧及家庭,很快及時止損,提出和平分開,每月支付我定額的撫養費。可惜她不滿足於此,以我做要挾,帶我偷偷離開。”
“總的來說,艾力汗姑且算是個好父親。你能成功逃回成京的那些錢就是我聯係上他後,他偷偷給我的。不過你的艾爾斯阿姨……”
他看向我,目光憐憫,“可不是個好母親。一個被標記過的Omega離開Alpha,獨自撫養孩子成人,又長期服用外用激素,她癲狂又歇斯底裏,控製又多疑,希望我完全以她為中心。當初,我是瞞著她帶你來家裏住的。”
那我好像明白些什麽了。
我垂下眼,下意識握緊還蓋在腿上的毛毯。
“至於艾力汗,我的父親,因為他當初出軌一事,如今我的存在,他曾一度失去過菲茲家的繼承權。”說到這裏,白色那一麵的魔方也被他拚好了,正好與黑色那麵相對,隻餘下其他六麵的顏色光怪陸離。
此時,他頓了下,抬頭看了我一眼,又語氣平淡道:“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比起艾爾斯,我當初更喜歡艾力汗。”
所以呢?不知為何,我抬頭看向他時,又再度淚水盈眶。
我聽他道:“當初他重新獲得繼承權資格,同他競爭的是,莫爾德·菲茲,巴茲·菲茲。”
所以,真相其實是?
就像是清楚地知道我要執拗到底似的,他彎身把魔方放去茶幾上,在坐直後把手交握放在腿上,嘲弄對我道:“艾爾斯最初接近你的目的,是想綁架你,嫁禍給巴茲,從而獲得菲茲家的認可,嫁進菲茲家。這是艾力汗許諾給她的。因為,他的妻子已經過世。結果……”
說到這裏,他又嘲弄一笑,“沒想到你的家庭教師居然先行一步,居然把你交易給有戀/童/癖的莫爾德。”
所以?所以呢?
這算是在解釋他當初能出現在那棟別墅裏的原因嗎?
淚水止不住的流,我顧不得擦去,張開嘴,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
再度,因為受到刺激,我啞了。
但他卻沒有再給我遞紙巾,而是態度冷漠道:“原本艾力汗隻需要艾爾斯幫他捅出你這件事,並嫁禍給巴茲,他們就都能得到他們想要的。但我不想如他們所願。”
“給巴茲製造事故,將矛頭指向艾力汗。燒死莫爾德,把矛頭指向你。要是你能成功逃回成京,將你的遭遇告訴李家人……不是很有趣?”
所以……?告訴我這些事,是為什麽?
我囁嚅著嘴,在發覺自己還沒法說話後,想去他那兒。但心裏一急,在從沙發上站起後,我居然被絆了一下,一下子摔去了地上。
頓時,手上破皮,火辣辣的疼。
淚水朦朧中,見他立即起身過來,作勢來扶我,卻在彎身時忽然頓住身形,改為重新坐回椅子上,我忽然鼻子酸住,再也止不住眼淚。
“你是要趕我走嗎?”我急忙爬過去,抓住他的手問。
他沒回答,隻擰起眉頭,有些粗魯的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看向他,冷冽道:“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人。”
“我知道!”我直起身,揚了聲,在他一瞬的驚訝中不慎讓他的手落了空。
見他毫不在意地收回手,我忽然別扭起來,在咬牙後幹脆握緊他的手,把頭靠去他腿上道:“我不會背叛你。”
朝陽說的這個故事,精簡了陰謀的過程,隻剩下利用與被利用的結果。我想,如果真要說起來,作為整件事的旁觀者,後來的指導者,恐怕他還隱瞞了當初決定回應我的目的。
我還記得,我住在這裏時,因為我發燒,他徹夜不眠的照顧我的事。
他的父親也許真心實意的愛過他,但,終究抵不過權利的誘惑,開始隻剩下利用。
至於他的母親……我看向電視櫃上的那張黑白照,不忍閉眼,淚水再度流下來。
我想,我唯一能給朝陽的承諾,就隻剩這個了。
如今的我,身無旁物,就為了他而來。
感受到他身體忽然僵直,不曾動作,我心跳得越來越快,開始嚐試性的散發信息素。
因為等級過高的緣故,曆來,我的信息素都收斂得極好,很少有人知道我的信息素其實是一種類似於陽光的味道。
科學研究說,個人信息素的味道如何,其實跟個人的偏好呈現極大的相關性。我想,我的信息素之所以是這種味道,大概是因為……
朝陽在這時候深深歎口氣,又歎了出來,把手插進我發間,揉了揉我的頭,語氣相當古怪,“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