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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場綁架

  你有沒有……很怕,不,很恐懼一個人?見到他,會聳起肩膀,手指顫抖,連腳趾頭都忍不住蜷縮起來的那種。


  我有過。


  星曆四世紀初,當共和國邁向星係大團結,繁榮昌盛幾千年後,腐敗,開始滋生,罪惡,開始發芽。於是,在星曆四世紀二十七年,我被綁架。


  那一年,我十五歲,還沒有分化。


  共和國人平均有兩百年的壽命,被夏娃判定為S級,或者傳說中的SR級的Alpha和Omega甚至有超過三百年,長達四百年的生命長度。在這有些漫長的歲月裏,我之所以能把年份記得這麽清楚,除了這件事本身驚心動魄外,還因為在次年,也就是二十八年,共和國開始遭受域外文明的入侵。


  並,又一年,我十七歲,當共和國的邊緣星係塞爾維亞星係淪陷,戰爭爆發到古巴倫後,在炮火紛飛下,我靠著朝陽給我的那兩支抑製劑,在逃跑途中幸運逃過分化時的發情,成為了一個Omega。


  朝陽,是我的救命恩人。


  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


  雖然……


  我一直都很恐懼,不,很怕他。


  陰暗幽閉的房間裏,我蹲在窗下的角落,不敢動彈,不敢呼吸,不敢開燈,也不知道這一切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是戰火蔓延到古巴倫星係,在民眾恐慌,爭相出逃的浪潮中,政府節節敗退,侵略者節節勝利,導致秩序崩潰,社會變得混亂了吧?我不殺人,人就要殺我。唯有拿起手中的武器,才能自保,是這樣吧?

  倘若不是這個原因,那該如何來解釋朝陽現在殺人……


  都不眨眼呢?

  還,會很從容的擦掉鋼管上的血跡,燒掉之前為殺人而戴上的白手套,淡然走出巷道。


  像以前那樣。


  通過精神探索,確認朝陽已經遠離這個區域,正往家裏回後,我才如蒙大赦,癱軟般放下腳,讓自己近乎頹廢的坐在地上。


  我不知道,我來找朝陽,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了。


  誠然,比起令人窒息的家裏,我更喜歡外麵自由的環境。但,要是……朝陽……


  朝陽,朝陽他,當年也殺過人。


  那一年,我十五歲,該來的三性分化一直沒有來,被判定患有“無性主義赫爾默茲病”。


  這是一種拗口的,又有著歧義的疾病,由偉大的醫學家赫爾默茲先生發現並命名。其具體的病理特征是出於某種特殊原因,患者體內的性激素不再分泌,刺激身體變化,從今以後隻具有男、女當中的其中一種性別特征,不會再分化成Alpha、Beta或者Omega,不具有生育的可能。


  共和國人的三性分化一般在十三歲至十八歲期間。當我在十五歲被判定患有此類疾病後,我的父母決定將我送到遙遠的古巴倫星係鄉下莊園休養,除非特殊情況,不再回去參加家族聚會。


  那時候,該怎麽說呢,我還沉浸在疼愛我的祖父母先後逝世的悲痛中,以為休養真的隻是休養,簡單和父母兄弟姊妹們告別,就踏上了星際飛艇。


  路途很順利。去到莊園後,起初,仆人們待我也極為尊敬,將我服侍得極為周到。但隨著時日的推長……


  現在想來,可能是我父母給我安排的,跟隨我前去的家庭教師並不滿意古巴倫遠不如成京星係的落後生活條件,也可能是仆人們都打聽出我在當時患了“無性主義赫爾默茲病”,完全失去了家族繼承權,巴結我也沒用,更或者,是我當時仍舊沉浸在祖父母逝世的悲傷中,對什麽都不在意,總之,漸漸地,我開始生活艱難。


  那可能是我見識到人性陰暗冷漠的最初階段。


  此前,我被祖父母保護得都太好了。


  家庭教師,我現在忘記他的名字了,他開始對我態度傲慢,甚至,不再教授我課程,改為去向當地的其他貴族學生授課,讓我完全自學。


  仆人們,不再為我準備三餐,我開始去廚房拿吃的。偶爾,還撞見過幾次廚師長們圍坐在餐桌旁,享受豐盛的晚餐。


  我也學會了自己洗衣服,整理房間。雖然過程艱難,但好在,有艾爾斯阿姨的幫忙。


  在那個莊園裏,唯一給我溫暖的隻有艾爾斯阿姨。她是莊園裏的園藝長,專門負責修剪花園裏的花草。


  她對我很禮貌,甚至,還會斥責其他對我態度不敬的底層仆人。


  她的兒子就是朝陽,一個,很天才的天才。


  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艾爾斯阿姨沒有丈夫。準確的說,是她決意和丈夫分開了。這是我在花園裏看書時,她對我說的。


  她說,當初她努力考上大學,是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但架不住她那位曾經的丈夫很熱烈的追求她。女孩子有人喜歡,難免心動。一來二去,她和她丈夫在一起了。但,沉浸在愛情中,喪失自我,放棄事業,遭受欺騙。


  她的那位丈夫,是古巴倫首都星上的某個貴族繼承人,早有妻女。她是在生下朝陽後,妻子找上門來,才知道這件事的。


  不願當情人,憤怒離開,隱姓埋名,因此才來到這裏生活。


  艾爾斯阿姨不僅教我做家務,還會偷偷教導我學習。


  那時候,由於我的紙質課本和星網端腦都被家庭教師“借”走給他的學生用,我隻能用朝陽的。


  朝陽,真的很厲害。


  那時候他才十二歲,就以高分成績一次性通過了小學階段所有科目的畢業考核,順利升上中學——


  由於共和國漫長曆史和日新月異的科技發展所帶來的影響,科學研究表明,在未分化的小學時期,絕大多數學生麵對龐大的知識量都感到無所適從,往往要花平均兩年的時間才能完全掌握一個學年所教授的內容。也就是說,想要真正從小學畢業,最起碼,都得十六七八歲。


  朝陽的端腦裏除了教材和各類輔助教材,以及做得滿滿的筆記外,最常用的就隻有“星網知道”,最常查閱的是“如何長高”。


  我那時候還不曾見他,隻根據艾爾斯阿姨偶爾的形容,腦子裏幻想出了一個靦腆羞澀的小男孩兒形象。


  我想象和這樣一個男孩兒對話,他會有什麽樣的反應。我開始在他的端腦上留言,產生交集。我們成為了筆友,述說各自的生活,並約定在一個會看見流星雨的夜晚在屋頂見麵。


  但那個夜晚,我卻被綁架。


  其實,那件事,我現在想來,都覺得有些離譜。


  當時,是一場宴會,當地一個貴族所舉辦的子女成人宴,家庭教師帶我前去。不過,他把我帶入宴會後,態度很奇怪,是將我熱情介紹給其他人,而不是等著那些人上來和我認識。


  在我耐著性子和一位當地的貴族青年閑聊,心裏卻想著等回去後要和朝陽一起爬屋頂看星星時,我喝下了一杯酒。然後,醒來,在一個廢棄的、密不透風的房間裏。


  我聽見有人在外麵說話,說“綁錯”了?又說“一個無性症的處女,還是李家人,莫爾德的胃口倒大。”之後,又說的是,“李拒絕交易,他說一個棄子,不值得費力。還以為能多賺一筆。”


  那就,“明天把她送到菲茲指定的地點。”


  那時候,我已經被關在那個房間,整整三天沒有吃飯了。


  他們隻給我喂水,保證我不死。


  我被套上黑袋扛出去時,完全沒有力氣動作,更何況逃跑?


  但朝陽救了我。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發現我被綁架,又被賣了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那棟別墅,怎麽混進去的。但當我被拷在床上,含淚忍受一個戴著麵具的男人的舔舐時,朝陽拿著一把尖刀出現在他身後,刺向了他的心髒。


  那是我和朝陽的第一次見麵。


  如我想象中的那樣,他個子矮矮的,臉小小的,因為瘦,便顯得更加內向訥言,除了,眼睛帶著一股狠厲,還有驚恐。


  當時,人死在我麵前,血飆到我身上,我被嚇傻了,哭都發不出聲。


  但他很冷靜。


  在他抖著手解開我的手銬,給我穿上衣服後,他擦掉了刀上的血,給了我一雙白手套讓我戴上,讓我爬窗戶逃跑。


  他把刀放回原位。也把自己手上那雙白手套扔掉,將房門反鎖,找出蠟燭點燃整個房間,安靜把裏麵的一切燒掉。


  朝陽跟我說我住的莊園已不再安全,家庭教師對我的父母撒謊,說我因風寒,高燒不退而死亡,仆人們不知道真相,都在處理我的喪事。他讓我暫居他家,叫我不要擔心。


  那時候,遠處的那棟別墅裏沒有人,大火從房間蔓延至整個別墅,熊熊燃燒,無人呼救。


  我癱軟在園外的叢林裏,在他的懷抱安慰下嚎啕大哭出來。


  我,聞到了血腥味。


  他身上的。風吹來的。


  很濃厚。


  那不是殺一個人才有的。


  朝陽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樣。


  回憶到這裏,不知為何,眼淚忽然掉下來。我胡亂用手擦掉淚水,準備起身去吃點東西。


  因為戰亂,古巴倫絕大多數行星上的居民基本都逃了出去,隻剩下少數還留在當地,通過軍隊提供的每日救濟糧勉強度日,這顆名叫歐貝德的星球也不例外。


  不過也有做生意的。毒/品、軍火、情報這類黑色或灰色交易最火爆,科技城、服飾城、日用品這類,最冷淡,甚至,被搶劫。


  當然,也有缺乏教育,終日無所事事,隻知道惹是生非的混混。


  就像巷道裏躺著的那幾個。


  坐在泛黃的窄床邊上,啃著有些發黴的麵包,我決定明天去找朝陽。


  不管怎麽樣,我來這裏,就是為了他。


  他是朝陽,是我的救命恩人。


  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


  雖然我現在……


  輕輕的,哢嚓一聲,門忽然被開了一道縫,讓我一驚,下意識裏繃直站起來,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古巴倫整個星係都在進行侵略與反侵略的戰爭,歐貝德此前被自稱是聯邦帝國的域外文明占領,直到一個月前才被共和國軍隊奪回,正是混亂時期。


  這種時候,我不敢有任何大意。


  哪怕,這片區域早已斷電,至今未恢複供電。而這間住房也根本無人再居,稍微值錢點的東西都被洗劫一空,很適合我這種人歇腳。


  靜默許久,不見響動。我覺得真的是風吹,不由舒口氣,放下心來,又坐回床邊,小心去啃麵包,更加謹慎地不讓自己發出聲響。


  然後,就聽到一個我熟悉的聲音忽然傳進來: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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