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捏碎了落在手中的枯葉, 涼焱說出了一件更讓人後背發涼的事, “百門會時, 師尊曾在綠蘿穀發現一個照著我的模樣做出的紙人,身上紮滿了鐵釘, 還被潑了鮮血。”
顧衡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人掐住了,一陣幹疼,“你是說那人一年前就料到了今日的情形?”
“與其說是料到, 不如說是師尊恰好接受了他的提議。”
聽完這番話,顧衡看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憫,不禁感歎:“究竟要多大的本事與耐心, 才能做到這個地步。”
涼焱對他那幾分同情心毫不在意, “我們回去吧。”我可不想把時間都用在你身上……
二人一回屋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秦染不滿地問:“你們兩個在外麵說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顧衡瞟了一眼自己這個活寶師弟, 淡淡地說:“你都說了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我又怎麽會說出來。”
“你!”
齊遠:“好了,我們也在這裏打擾尊者許久了,還是讓尊者好好休息吧。”
秦染委屈地拉下了臉, “好吧,前輩,你好好休息,改天我們再來看你。”
“嗯……記得直接敲門。”
秦染沒有聽出話裏的意思, 一旁的遊程卻默默低下了頭。
顧衡拍了拍遊程的發頂, 站起來向白若聽和涼焱告別。遊程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的頭, 向白若聽行了一個禮後就呆呆地跟在眾人身後離開了。
“阿焱, 你剛和顧衡出去說什麽了?”
涼焱將白若聽露在外麵的手放進了被子裏,抬頭問道:“師尊想知道?”
白若聽點了點頭,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涼焱。
“嗯……不可告人的秘密。”
“連我也不能說?”
“不能。”
白若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語氣甚是淒楚:“哎……徒弟長大了,越來越不把師父放在眼裏了,都開始學會藏小秘密了……”
看著白若聽拙劣的演技,涼焱忍俊不禁:“師尊是在向我這個做徒弟的撒嬌嗎?”
白若聽用指節在他額頭上輕輕一敲,以示懲戒,“你一定是全天下最無法無天的徒弟。”
“那你一定就是全天下最縱容徒弟的師父。”
白若聽想了想,答道:“我想也是。”
幾日後,關於白淵門要動用滅魂釘的消息傳遍了天下,林安城的醉仙樓裏,聚滿了不少江湖俠客與修真義士。
“真是沒想到白淵門中竟然出了一個鬼修。”
“聽說綠蘿穀還收留他治病,沒想到竟然是個白眼狼。”
“不是說他是被人控製的嗎?”
“誰知道那是不是這些宗門為了挽回臉麵而編出來的謊話?”
“不會吧……”
“如果真的是被控製的,那那個弟子也太慘了……”
“滅魂釘下無生魂,我看多半沒戲了。”
“如果是我,我寧願痛快一死,誰願意去受那個苦啊。”
“可不是麽……”
“欸!你們說的那個白淵門弟子可是叫‘涼焱’?”
“嗯……好像就是他。”
“什麽好像,就是他!”
“真的是他啊?真是可惜了……”
“兄台何出此言?”
“你們不知道,一年前百門會上,他可是一匹黑馬啊。”
“你不是吹牛吧?玄天榜上可沒有他的名字。”
“我可是看了全程的,他本來是進了玄天榜最終比試的,但在場上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突然就被人帶走了,後來被取消了資格。”
“哼,他如果勝過別人,也是因為他修了鬼道吧,用陰損的招數勝出算什麽本事。”
聽見這麽尖酸的話,小兄弟不開心了,“當時林穀主,秦宗主都在場,他如果敢用鬼術,還能走到玄天榜之爭麽?山河秘境圖你知道吧?他可是在裏麵斬殺過元嬰實力的魔物的。”
“真的嗎?真後悔我沒去看看。”
有了聽眾,小兄弟語氣越發驕傲:“試想一下,身懷兩術,僅用其一就可與元嬰魔物匹敵,這是何等的實力,若不是出了意外,他師兄思明君也不見得會是他的對手。”
“我可不信,思明君是誰?白淵門大弟子,炙陽尊者的首徒,年輕一輩中公認的最強者,連秦宗主都拿他來當孫子的榜樣。”
小兄弟不以為然:“那你們知道涼焱的師尊是誰嗎?”
“是誰?”
“誰?還能比炙陽尊者更厲害嗎?”
“我知道。”閔文石啃著雞腿,吧唧著一張油嘴接話,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同桌的書白楓一張臉對著窗外,生怕被人認出來,他現在隻想打死這個豬隊友。
本來他是一個人坐在這裏的,誰知道閔文石怎麽會突然出現,還搶了他的雞腿。
連激動的小兄弟都耐著性子等他說出自己心中的那個名字。
閔文石偏偏要吊著眾人,慢悠悠地擦完嘴,看大家都要急得打人了,他才開了口:“白淵門清淼尊者白若聽。”
“竟然是清淼尊者!?”
“清淼尊者是誰?”
“你竟然不知道清淼尊者,才出生沒多久吧?”
“清淼尊者是炙陽尊者的師弟,二人天資不相上下,皆是洞虛境大能,炙陽尊者作為白淵門前掌門,自然威名在外,而清淼尊者在白淵門卻沒個一官半職,不要說外人了,就連白淵門弟子也不見得都知道他。”
“這也太神了吧?真有這個人嗎?”
“清淼尊者曆來低調,從來不問世事,隻願做個閑雲野鶴,對這些名聲權利根本不感興趣。”
“從來沒有聽過他身邊有什麽人,就連他師兄與他都說不上幾句話。”
小兄弟又插話了:“在百門會上我曾看見清淼尊者與秦宗主同坐一席。”
“他竟然去了百門會!?”
“尊者長什麽樣?”
“我隻能說清淼尊者是我見過最有仙人之資的人。”
“這樣一個人怎麽會收徒弟,還收了一個鬼修?”
“這就不知道了……”
“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還有不到一月,涼焱就要死在滅魂釘下了。”
“白淵門還真是下得去手。”
“你們懂什麽,不這樣做,怎麽堵得住天下悠悠眾口,怎麽給綠蘿穀一個交代?”
“可是殺了他一了百了不也能表明態度嗎?為什麽要用這麽殘忍的方法?”
“大概是因為鬼修的身份太敏感了吧,天下大派絕不會容許有這麽一個汙點出現。”
“你覺得呢?”閔文石也覺得這個問題值得思考,便問了同桌的書白楓。
書白楓收回看窗外的目光,看著滿桌狼藉,無奈地搖了搖頭,漫不經心地說道:“自然是為了救他的命。”
閔文石覺得這個回答更有趣,繼續發問:“你覺得涼焱能在滅魂釘下活下來?”
書白楓覺得好笑,挑了挑眉:“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清淼尊者。”
“你前段時間去哪兒了?”
閔文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影刹閣的人一直在找你。”
“找了怎麽久還不放棄,我該誇他們有恒心麽?”書白楓晃了晃茶水,臉上盡是嘲諷之色。
閔文石將豆子拋上空中,又用嘴輕易地接住,混著“嘎嘣”的聲響說道:“影羅向來是個有恒心的人。”
“穀主,關師姐都在門外跪了一天了……”
林清兒翻閱醫書的手頓了頓,“讓她進來。”
女弟子趕緊跑出門外對關蜜興奮地說:“師姐,快起來吧,穀主答應見你了。”
關蜜憔悴的麵容終於露出欣喜之色:“真的嗎?”
師妹上前將她扶起,催促道:“快去吧。”
關蜜提著褲裙跨進門檻,又跪在地上伏手一拜。
林清兒放下醫書,走到關蜜跟前將人攙扶起來,語重心長地勸導:“蜜兒,你這是何苦呢?無論你在這裏為他跪了多久,他都不會領你的情的。”
關蜜咬了咬唇:“師尊,我不在乎,隻要涼公子能平安無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那些死去的師妹該有多心寒?”聲音裏滿是失望之意。
“我……”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但她就是不願意看到那個人就這麽死去。
“這件事已經昭告天下了,就算是我,也改變不了,如果這個時候臨陣變卦,我們兩派都會被天下人恥笑,涼焱也會被世人所不容,你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可是……”關蜜還想掙紮。
林清兒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她:“他若是活下來,如白若聽所說他就是這‘古往今來第一人’,不僅能擺脫汙名,還能名傳千古,憑他和齊遠二人,白淵門的威望隻會更上一層,若是死了,就不過是萬千孤魂中無關緊要的一個,而白淵門‘天下正宗’的形象也隻會更深入人心。”
關蜜雙眼失去了神采,要在受完所有釘刑活下來談何容易,普通金丹修士能承受三顆滅魂釘已經是極限了,而完整的滅魂釘是十八顆,“怎麽可能活得下來……”
是啊……怎麽可能活得下來?小若究竟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