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鹹魚的三十四天
吃完飯以後,兩蟲一起躺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
深棕色的長毛沙發柔軟而舒適,如同兩蟲依偎在一起的感覺,安心,平靜。
實際上,對於尤利爾來說,宋恒跟達裏爾的舊居,也是很有觸動的一個地方。
那兩隻蟲,是他少年時所濡慕的強者,所期待的感情。
但是同時他也明白,在那場最後以悲劇告終的婚姻裏,活著的蟲子裏,最難過的是看上去無所謂的雄子,兩蟲的遺孤,宋遠。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一隻蟲,他能做的,隻有岔開話題,努力的讓雄主不再去想那些事。
他沒法勸解什麽,沒有立場,也沒有辦法,畢竟喪親之痛,不是誰勸慰幾句就能釋懷的,否則也不會有蟲因此放棄自我,甚至放棄生命。
尤利爾在宋遠成為孤兒之後關注了他很久,最開始是出於對戰友遺孤的關注,這種關切慢慢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變了味道。
可能,是在宋遠長大後,安靜的對著他笑的時候,也可能是他冷漠的對待一切,仿佛遺世而居的時候,當然也有可能是在其他的雌蟲或者亞雌故意在雄蟲麵前做些什麽吸引他的注意力,甚至直接表白的時候。
無論如何,尤利爾可以說,是看著那個一臉無所謂的雄子長大的。
正因為是如此,所以他才明白,這個雄子到底有多麽重視他的親人,以至於這麽多年,封閉自我,拒絕與外界交流。
無論他表現的有多麽淡然,對多少人說過,他並不在意童年時的經曆。
他默默的報緊了身旁的雄子,把臉在他頸窩裏蹭了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就被雄子嫌棄的推開了。
宋遠用一種看臭流氓的眼神看著剛剛對著自己蹭來蹭去各種占便宜的雌子,拍了拍衣角,理了理袖口,若無其事的站了起來。
然後他對著表情不太友好的雌子笑了笑,“要不要參觀一下我的家?”話說出口之後他又頓了頓,改口道“要不要帶你參觀一下我們的家?我的雌君。”
尤利爾聞言笑著站了起來,回答道“當然,宋遠冕下。”
實際上對於尤利爾來說,這房子並不陌生,宋遠也大致明白這一點,所以他重點講解的,倒不是房子的結構,而且當初他們一家人生活的場景,仿佛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尤利爾參與到他曾經的生活裏。
對於尤利爾來說,他從來沒想到過這麽簡單的一個房子,會有那麽多的小故事。
會客廳盛放著納西花的玻璃花瓶,是宋遠跟達裏爾打碎了原來的花瓶之後,不敢告訴宋恒,偷偷買來換上的,沒過多久就被雄父識破了,宋遠跟他的雌父沒有挨批評,但是宋恒給他們兩個做了一周的蔬菜羹,吃的他們眼淚汪汪,保證不敢再犯。
再比如那個吵鬧的老式掛鍾,其實是宋恒定做的,但是那個音頻是達裏爾錄了放進去的,因為宋恒作息規律,但是有時候一旦看起書來,經常會忘記吃飯。
還有牆角的博古架,實際上它的作用是為了遮擋後麵被弄髒的牆紙,那是宋恒為了給達裏爾一個驚喜,偷偷的學習釀酒,但是沒有經驗,也沒有掌控好密封溫度之類的條件,導致牆角的罐子之類被發酵的氣體頂飛了蓋子,紅褐色的液體弄髒了半麵牆壁,宋恒來不及更換牆紙,又不想讓達裏爾知道,索性把室內阻隔的博古架搬了過來。
再再比如……
跟著宋遠,尤利爾慢慢的體會到了曾經住在這裏的一家人幸福而有趣的生活,那種美滿平靜的生活,與他想象中的場景不謀而合。
而同時,他也有些驚訝於宋遠對於這些事情的記憶力。
二十年了,他,或者他們,都以為,宋遠應該將這些已經忘幹淨了,或者至少,已經記不清楚了。
其實包括宋遠自己也這麽認為,然而其實沒有,宋遠記得,而且記得比誰都清楚。
尤利爾想了很多,但是那張從來都是一個表情的臉沒有發揮失常,他並沒有引起雄子的注意。
兩人走了一圈,最後回到了書房。
宋恒是一個生活的很有意味的雄子,他生活在一個全然電子化的時代,卻收藏了整整一個房間的紙質書籍,他們被分門別類的,一目了然的被安排在了嵌在牆壁上的的書架上。
尤利爾隨手拿起一本,看了看,是關於異蟲生理結構分析的醫學著作,他放了回去,到隔壁書架上看了看,是關於各地的不同的風景名勝區的講解,內容引人入勝。
他拿了出來,坐到了地上開始翻閱,反正鏡像世界三天,他們也沒有別的什麽事情可以做。
然而當尤利爾翻了兩頁之後,感覺有些不對,他快速的翻了翻整本書,發現在中間,夾著一個小小的紙條,紙條上是幾個彼此間並無關聯的數字。
尤利爾有些好奇,宋遠看了看那張紙,抿了抿嘴給他解釋道
“那是一本書的放置位置,我小的時候宋恒喜歡跟我玩這種遊戲。”
說真的,宋遠覺得,他對於雄父是有著怨氣的,如果不是他突然改變,那麽本來完整和美的一個家,不會分崩離析。
可是有時候宋遠又會想,宋恒他是不是有什麽苦衷,畢竟宋遠覺得,他不是一個善變的人。
那麽一個嚴於律己,甚至稱得上是光風霽月的人,真的沒理由突然變得放浪形骸。
實際上當時他的雌父也不相信,可是沒有蟲願意站在他的立場上,去想雄蟲為什麽會改變,對大多數其他蟲子來說,他們之前一對一的生活,才是不能接受的資源浪費。
最後達裏爾沒有辦法,隻能遠遠的躲開,宋遠卻沒有辦法,他是真正的,一步步的,看著雄蟲走向滅亡,又無能為力。
他總覺得有隱情,然而這麽多年,並沒有找到什麽證據,他自己都快放棄了。
在兩種感情之間糾結了很久,宋遠決定把這些放在一邊,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有特意去想宋恒他們了。
但是尤利爾這麽一問,他才發現自己對這些童年時與宋恒的遊戲,記得格外清楚。
他們經常這麽玩,宋恒在某一本書裏麵放一張紙條,上麵會有一串代表了另一本書的數字,宋遠要在看完這兩本書之後告訴宋恒他的感想,看著熟悉的字體,宋遠突然意識到,他好像沒有找到過寫張紙條。
但是出現在鏡麵中的東西,一定是在現實中有印象的,那麽,這張紙條應該是宋遠找到了,但是沒去找的那種。
想到這裏,他突然來了興趣,宋遠從尤利爾手裏拿出那張小小的紙條,去到了另一個書架上,但是意外的,找到的並不是書,而且一本筆記。
宋遠有些疑惑的拿了下來。
那是一個黑色硬皮的筆記本,打開之後,還能聞到紙張的清香,然而裏麵的內容是空的。
尤利爾看著他皺在一起的臉,想了想,解釋道
“應該是你對這本筆記不了解的原因,畢竟鏡像是對內心的反射,你不記得這個東西,他自然沒有確切的內容。”
宋遠“……或許。”
但是因為沒有確切的內容,宋遠也沒有什麽其他的辦法,隻能記下筆記擺放的位置,打算等出去之後,再去找找看看。
想到要繼續回去老房子,宋遠還是有些難過。
不過想想,還是要去看看,然後,把這一篇翻過去。
無論如何,生活總是要繼續下去的。
宋遠看了看在前麵忙碌的雌子,牽住了尤利爾的手。
軍雌的手溫熱而柔韌,宋遠閉了閉眼睛。
他相信他們兩個能好好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