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雲天出了山,回到人世,在趕去醫院的途中便開始發燒,迅速陷入昏迷狀態。在昏迷中,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身處青山碧水之間,峰林下湖水幽深,平滑如鏡。湖旁生有蘆葦,蘆葦叢中有白鶴,或鳴或舞,或騰空而起,展白羽翔於天地間,起後又落,落後又起,循環往複。仙鶴是白家標誌,他在夢裏也苦笑,就算到了夢裏,這玩意還要纏著他。其實他沒那麽想振興家門,卻沒有別的路可走,既然被逼走上了這條路,可又受許多不明不白的打擊,他感到稀裏糊塗,與其死在莫名其妙的人手裏,還不如在賭場裏開把大的,然後心肌梗塞,開開心心,一命歸西。
醒來以後,白雲天發現自己身處桂林一所醫院,齊勝仙睡在旁邊另一張病床上。
白雲天輕聲道:“仙兒。”他嗓子很幹,聲音沙啞,幾不可聞。
齊勝仙隻是和衣而眠,睡得很輕,甚至還穿著鞋子。他聽見少爺呼喚,一骨碌便起身下床,給白雲天倒了杯水。白雲天喝了水,胸口舒服了,第一反應是舉起右手來看,食指大概已經接活,用繃帶紗布纏住,他不敢亂動,隻是問齊勝仙:“醫生怎麽說?”
齊勝仙道:“醫生說,手是接上了,但是要觀察一個星期,看會不會壞死,不會壞死的話就是接活了。”他這會兒還沒睡醒,頭發支棱著,眼皮耷拉,氣焰全消,毫無當時公路奪車的勇猛。
這時成毅東提著果盆也進來了,他笑嘻嘻地說:“怎麽樣,給你找的廣西最好的醫生,保你千手觀音多少隻手來,就能多少隻手回去。”
白雲天試著抬起那根手指,無果,於是說句喪氣話:“我看指頭雖然是保住了,但是沒什麽力氣,可能功能受到了影響。”
齊勝仙說:“少爺,能保住就不錯啦,往後有什麽事兒就我幫你做,你用不著動手。”
成毅東拖了椅子坐到床邊:“你看看,人家多忠心呐,你往後就十指不沾陽春水,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他現在十分像一個兩口子共同的朋友,假如他們生了孩子,他就是會帶孩子出去放風箏的那種叔叔。白雲天知道,這種人磊落,想要什麽東西的時候非得要,一旦要不來,他那性子來得快也去得快,接觸得多了,對齊勝仙也就沒興趣了。雖然不得不防,但他覺得這人敞亮,且幫了他不少忙,他還是感謝的,如今他們間隙漸消,唯一恨的就是波子那個傳話筒罷了。
聽了這話,白雲天說:“得了吧,又不是什麽事兒他都能幫我。”
成毅東說:“怎麽,都兩口子了,尿個尿還不能幫扶一把啊?”
“放你的屁!”白雲天笑了,接道:“我說的是殺人,說了要去崩了那個砍我手的人,那就一定要崩,不能別人代勞。”
“也是,不能髒了人仙兒的手。”
白雲天打個趣兒:“幹脆這樣,我拿著槍,你捏著我手,幫我扣扳機就成,雷子審訊起來,那還算是我殺的。”
成毅東連連點頭:“行,行。”說著他把果盆遞給齊勝仙,叫他弄點水果給白雲天補補。於是齊勝仙開始殺水果,他們二人繼續大談正事。白雲天問道:“我那些夥計怎麽樣了?你的人呢?”
成毅東說:“可別提啦,咱兄弟這回是大出血啊。你帶的二十八個人折了十八個,不少是活活淹死的,還有幾個屍首都找不見,不知道被水帶去哪兒了;我那兒十個,好在有些水下經驗,活了八個,但也都缺胳膊少腿兒。”
白雲天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半晌應聲:“嗬。”
成毅東說:“你也別太難過,我估計你去拉一個團來也是這結果——咱們沒經驗呐。”
白雲天不應話了,他想坐起來,無奈輸液管擋在頭頂,搖來搖去,麻煩得很:“你過來幫我弄弄。”
“來了來了。”成毅東半起身,裝作調整輸液管,其實湊到他耳邊低語:“也不勞你動手,人已經抓了,等你處理呢。”
“怎麽?”白雲天心下一驚。
成毅東悄聲道:“丫以為我們都死了,大搖大擺跑去你房間找那什麽古燈,被我的夥計拿下了。”
白雲天低聲應道:“勞煩公孫先生了,那就改日再審吧?”
成毅東聽他模仿《三俠五義》,當即笑了,又握了握白雲天放在病床上的手,外人一看,保準以為是兄弟情深,手足和諧。他倆自己也知道,遇見對方是勢均力敵,壞到一窩去了。
他們談笑風生,齊勝仙在一邊低頭削著水果,他心裏默著,心道自己雖說有功夫,也就能和普通人撒個野,一遇上大事就沒用了,一時心裏還是很頹敗的。他心想,第一次出來辦事就铩羽而歸,他和他的少爺恐怕也回不去北京了,隻能在這兒窩著,事情什麽時候辦好,什麽時候回去。白雲天卻狠勁大發,早已不想這個,所謂的同床異夢,也許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