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東方則明
薛開潮就此在舒君這裏住了下來。
這棟宅邸在薛開潮眼裏不算什麽,雖然景致還不錯。舒君並不打算常住,更不可能順著霍韜的心意留下,所以許多地方他自己都沒有去過,隻占了一間臥房。
當夜舒君回到這間臥房,就毫不意外的在床上發現了一個沐浴過披散著頭發正在讀書的薛開潮,和之前他熟悉的夜晚的樣子毫無區別。舒君坐在床邊撩起一把長發,自言自語:“你的頭發似乎是深青色。”
太深的青色平常看起來與黑色無異,隻有對著光的時候偶爾一閃而過的是鱗片一般的青光。舒君不自覺地靠到了安坐不動任由他揉搓自己頭發的薛開潮身上,深深覺得慵懶的薛開潮有一種不動聲色的柔軟。
他手中的發絲光滑柔韌,如同一匹厚綢,順暢的垂落著。舒君從前不大能夠想象這種靜謐安穩,更不能想象任由自己觸碰觀察的一個薛開潮,如今偏偏正在麵對這樣一個情人。
薛開潮靜靜被他依靠,放好手裏的書。舒君隨便瞄了一眼,發現既不是道藏,也不是經書,而是一本凡人寫的遊記。
他悄悄笑笑,把臉埋在薛開潮肩上:“我今天看見周家哥哥了。”
薛開潮記性好,顯然更沒忘了世上唯一一個或許可以算作舒君故人的周雲。他微微扭頭,不動聲色地看了舒君一眼:“他來做什麽?”
舒君顯然未曾察覺方才薛開潮那微小的動作,隻是歎氣:“長生門不是向來如此麽?每逢天下大變則出世安民。他在這一輩弟子之中似乎也算矯矯不群,所以來的比我還早。隻是……我眼下恐怕不能出去見他。”
他是來達成肮髒的成就,關乎名利權位,和周雲的目的截然不同。按理說兩人並沒有什麽可衝突的,但舒君知道,最好還是不要讓周雲知道自己的一切,免得他攪進更深的鬥爭。
如今仙門之中也並不安定,與其在大亂初平,薛開潮還沒能建立起牢不可破的權威之時發覺自己和這一切的關聯,還不如先暫時不相見。
何況周雲也有了全新的人生,光輝燦爛的未來,沒必要回憶過去,更沒有必要讓他為舒君的現在擔心。
薛開潮看著他的發頂:“他怎麽了?”
舒君一愣,在這簡潔的表達裏明白了薛開潮的重點何在。他問的不是周雲的情況,而是問周雲身上發生了什麽,讓他歎氣。舒君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隻是……想起那一年和他見麵,他還勸我跟他走,不要理你,因為你是玩弄我,不是真的喜歡我。我想,他還是掛念我的,正因如此,他不能知道太多。”
變數太多,不是好事。
薛開潮冷哼一聲:“他還替你逼婚,想讓我給你一個公開的身份。等你有了這個身份,再和他見麵相認,也不遲。”
舒君一愣,沒料到他還記得當時周雲把自己護在身後,隨後冷冷的說出來的這些話。還沒來得及安撫顯然頗有怨言的薛開潮,舒君整個人就被舉起來拖上了床,他麵對麵的坐在薛開潮大腿上和他對視,整個人都有點戰栗。薛開潮伸手托住他的下巴不讓他躲閃自己的目光,隨後又是霸氣,又是任性地問他:“你知道如果他把你帶走,我會怎麽做嗎?”
舒君被他看得渾身一抖,卻不是因為害怕,忍不住順著他反問:“你會怎麽做?”
薛開潮的豎瞳一瞬不瞬望著他,語氣絲毫不像是調情戲謔:“我會追上去,把你抓回來,你再也不會有機會想要離開我。”
舒君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他也相信薛開潮絕對做得到他宣稱的一切,還來不及說什麽,隻是眨了眨眼,就一陣天旋地轉,被薛開潮壓在了下麵,雙手都被鎖在枕邊。薛開潮雖然沉重,但他也不是不能負擔。望著那雙龍瞳,舒君悄聲道:“那不就是私奔嗎?我是心甘情願的。”
這話他似乎也對周雲說過。
薛開潮十分滿意地鬆了鬆手。舒君終於發現哄他似乎也有訣竅,沒有那麽難。
次日醒來時,舒君發現薛開潮不知不覺又恢複了半個龍身,緊緊纏著他不放。外頭晨光漏進來,舒君推了推薛開潮:“天亮了。”
薛開潮往常作息幾乎雷打不動,舒君起身時時常看不到他,甚至摸不到他留下的餘溫。本來薛開潮的體溫就不高,被捂上一夜也就和舒君一樣,悄悄出去舒君更是感覺不到的。
今日倒是稀奇。
舒君叫了一遍,覺得十分新鮮,薛開潮隻睜開眼睛一瞬,立刻又閉上了,在舒君身上緩緩遊動,聲音低沉略帶沙啞:“還早。”
舒君很吃驚:“不早了,你往常這個時候就該醒了。”
薛開潮的反應異常的慢,懶懶道:“難道你還有什麽事情做?”
舒君一時無話可說,他也確實沒有什麽事情可做。薛開潮把他壓得嚴實,舒君發現他不僅不打算起來,甚至也不讓自己起來。大好晨光,難道就盤桓在床榻上不成?舒君覺得很不習慣。
他一時間甚至疑心薛開潮是病了,或者又受了傷瞞著自己。然而現在的薛開潮是不可能生病的,昨晚他更是看過,絕沒有受傷。舒君推他也推不開,腰上反而被一雙手臂摟住,想要自己起來也是不能夠的了。
舒君歎氣,沒奈何抬手摸摸薛開潮:“那也不好整日都睡著吧?總該找點事做一做。何況說不準有人來呢。”
他是不準備太主動,但現在已經到了霍韜該主動的時候,要是人來了,總是要見的。
薛開潮不說話了,也不鬆手。舒君被他抱在懷裏,心知自己恐怕不能獨自起身了,隻好陪他躺著。他既然醒了,就不困了,默不作聲盯著床帳頂看,耳邊頸窩是薛開潮的呼吸聲,沒一會就覺得心裏發癢,但卻很安定。
是有長相廝守的感覺。
薛開潮也沒有入睡,隻是一動不動盤在他身上。
兩人終究也沒有在床榻上消磨一整天,時近中午他們終究還是起來了。舒君換過一身衣服,燒水煮茶,順便燃了一爐香。
香爐和香都是新的,不過味道也還不錯。薛開潮在屏風後坐下,評價:“尚可。”
舒君坐在他身邊,拿來一盤早上送來的鮮荔枝,一麵剝殼一麵看他繼續翻書:“這書你是從哪裏找到的?”
他發現了自己對薛開潮的稱呼十分混亂,“你”和“主君”胡亂使用。薛開潮似乎什麽都不介意的樣子,但一定早就發現了他在稱呼上的這點細微變化。舒君剝開一個汁水充沛的荔枝立刻送進薛開潮嘴裏,再剝下一個。這動作來得自然而然,舒君自己都吃了一驚。手指和荔枝一起湊在薛開潮嘴唇上,有莫名其妙的濕意。
薛開潮張嘴吃荔枝的樣子簡直堪稱乖巧,比舒君更順暢和理所當然。
他吃東西的時候不說話,舒君看得又覺怪異又心滿意足,好一陣才想起自己忘了什麽,拿起一方手帕托著讓薛開潮吐核。
“書房找的。”薛開潮這才回答。
舒君嗯了一聲,耳根發紅,已經對這答案不感興趣了。薛開潮倒是興致勃勃,隻是看著他手裏新剝出來的荔枝,一幅養尊處優,習慣了被細致周到照顧的樣子。舒君沒有脾氣,又喂給他一顆,兩人很快就習慣了這種分吃水果的親昵。
吃完荔枝,舒君心滿意足趴在薛開潮膝上,異常柔軟溫順:“主君。”
薛開潮也沒看書,低頭望著他:“嗯?”
舒君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說,隻能盡力說清楚自己的心情:“有時候我會很害怕,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麽,就值得擁有現在的這些……全部。我隻是很盡力的,不想放手,也不知道怎麽放手。我不怕你不再屬於我,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相信你遠比我堅定,強大,我相信你。我隻是……”
他輕聲問,好像自己是個柔弱又輕盈,很容易就會被殺死,會失望的小東西:“以後都會像這樣嗎?”
薛開潮沉默了一會,然後回答他:“以後你還會擁有更多。”
或許人在得到之後總會恐懼,舒君現在不過是不夠肯定自己擁有了什麽。他還沒有想到,自己將來會擁有更多。
現在他被承諾的是皓霜刀的統領之位,還有薛開潮身邊,唯獨屬於道侶的那個位置。將來雲間會長大,巍峨的法殿將綿延整座藟山,他們的生命聯係在一起,舒君會擁有許多他自己甚至從沒有想過的東西。
名望,地位,崇敬,甚至是由自己開始的一條譜係。
薛開潮有許多展望,舒君在其中占據一片天地。他隻是暫時還想不到自己將擁有什麽樣的未來,隻有朦朧的預感,知道自己終將飛離塵世,與眾不同。
這一切都自他在十六歲的時候被百無聊賴的薛開潮發現開始。薛開潮給他帶來一個全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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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出處是詩經裏麵我蠻喜歡的一篇,大意是男女躺在床上,女的說天亮了你要去上班了,男的說沒有,天沒亮,雞沒叫,我就不起。或許其實是社畜之歌。但也是賴床之歌啦。另外之前的八章鎖章已經放出來六章了,我還蠻驚喜。修改幅度不大,所以剩下兩章我再改改咱們湊合食用。內容真的沒啥,特別純潔。這個月本文就會完結啦。目前來說我希望大家都吃素,這樣我也就不用寫肉了。(發出痛哭)還有一個很萌的番外,關鍵詞懷孕。敬請期待吧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