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貼身之物
舒君要走,其實隻是突發奇想,不過有了這個念頭,越想卻越是覺得有理。薛開潮自然是不願意的,可舒君也不是沒有理由安撫他:“我也不是為了別人的錦繡江山榮華富貴,不會一去不歸,談妥了就會回來。”
薛開潮默然無語,良久之後握住他的手腕,將他帶到牆角樹蔭下:“你怎有什麽打算?”
舒君見他也不是全然不講理的,就知道他其實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於是全盤托出:“我想即使有了新法殿,主君不願多插手俗塵事務,卻也不能真的放手,一絲一毫也不沾。何況就算您願意不沾手,旁人卻黏也要黏上來。如今各路義軍不睦已久,彼此之間仇恨,爭奪逐鹿眼看著就是一場大戰。他們既要證明自己配得上帝位,是唯一有資格入主長安城的那一支,總要得到主君的承認的。多一條路,大家也都容易些,不好麽?”
他說得實在誠懇,薛開潮也知曉他不是為了與自己有淵源的人,隻是真心願意牽線,好好從頭開始。
舒君又說:“我是知道的,建立新的法殿或許不要用錢就可以成就,畢竟主君如今是龍神了,有的是大神通。可法殿建在地上,總要用人,除卻你我和六位姐姐,總還要和外頭來往,配備其他人手。這一來,總有支出,就得有長久的生息。我知道這些事主君心中一定早做過打算,隻是想要自己也出一份力。何況,這幾支義軍倘若知道了有這等好事,恐怕還要搶著賭咒發誓,好贏來這個機會。有主君一句話,說不準就反敗為勝,翻身做了皇帝了。這些事我是不會摻和太深,可路總要有人去走。”
舒君確實見得夠深。他在外也不過幾個月,但卻把當初在薛開潮身邊聽到的高屋建瓴下的斷言與自己所見互相印證,如今也不難猜出往下的走向。何況朝代更迭已經是平常事,戲裏故事裏沒有少說,局外人自然看得清楚。
“這也不必你……”薛開潮再要攔他,就隻是因為私心了。不過雖是因為私心不願好不容易重逢的舒君再次離開,他也是理直氣壯的。話說到一半無以為繼不過是想到舒君興致勃勃要替自己做這件事,倘若不要他去,反倒讓他一番真心好意沒有下場了。
於是薛開潮忍了,歎息道:“你猜的不錯,我確實有這個意思。雖離開了長安,可有些事不能不管。令主還在世上一日,就有自己該做的事。將來法殿落成,總不能升上天空?我沒有對你說過,但其實我和菩提姐姐已經商議過了,居然不謀而合。他年令主之位不能再在一家之內傳遞下去,如此,必然要……”
舒君眼睛一亮:“難道要學那門派,也收弟子不成?”
薛開潮眼裏有肯定的意思,隻是不曾說出來:“眼下說這些還早,我們倒是不急,總得等雲間長大成人。”
未料他居然對這個並沒有怎麽相處過的師弟有如此期待,舒君吃了一驚,但卻不說什麽。轉念想起他提了李菩提,又擔憂起她那一頭:“李夫人如今也不知道會不會遇到麻煩……”
這個薛開潮倒是知情的,聞言搖頭,讓他放寬心:“菩提姐姐自有去處,此事我們心中都有數,李家人就是想要找她麻煩,也是鞭長莫及。”
說著湊到舒君耳邊:“菩提姐姐先前一路向西,已經到了西海之上,這一回和我說,她在海下尋到一處地方,正想建成學宮,可見動作是要比我快了。”
舒君聞言也放心了,等薛開潮離得遠些了立刻抬手揉耳朵,耳根微微發紅:“那也好的。”
說著又覺得有些好笑:“不過西海,又是水下法殿,怎麽聽上去該是主君住的龍宮?”
他是開玩笑,薛開潮也就隻看了一眼,道:“我還沒有答應你去。”
舒君臉色一變,忍不住有些委屈:“道理主君都明白,究竟為何不願意呢?”
薛開潮靜靜道:“你以殺手的身份與他們來往交際,如今你也知道幾路義軍之間勢必爆發衝突,那麽,你以為他們求你出麵,是想要你做什麽?你既然要打通門路,必然要讓他們深信你與法殿有所來往,卻不能將自己本來的身份,現在的身份據實以告,隻有暗示罷了。他們自然不會忌憚我,則你大約也隻會是他們的客卿。你還要問我為何不願意嗎?”
這麽長一段話,舒君聽完之後已經且羞且慚,居然覺得是自己對不起薛開潮,呐呐無言,好一陣才抬手去扯他的袖子,柔聲細語,重新拾起自己那一套話:“我也不會有事的。他們軍中的風波,難道我還擺不平麽?何況雖然我不會說出自己的身份,自己卻是知道的。我怎麽會以身犯險?倘若有我不能應付的事,旁人不知,我卻是有人相助的。你又何必過於憂心?”
見薛開潮麵色稍緩,眸光更是一閃,舒君立刻緊跟上繼續求情,好好一個替薛開潮解決憂患的好主意,硬是被弄得好像他要求薛開潮什麽,偏偏兩人都不覺得不對,隻聽舒君越說越像是撒嬌:“何況我這一去,自然不是要常駐他們那裏,事情若是順利,短則數月,長也長不過兩三……一年……”
他見一說到兩三年薛開潮立刻看過來,急忙改口,又畫下大餅:“何況若是不順利,咱們又何必白費力氣?我自然是即刻就回來了,再不會騙你,你就讓我去吧!”
話說到最後,舒君忍不住腳跟離地晃悠起來,模樣像極了跺腳撒嬌。他倒是不會有意識的撒嬌裝乖的,薛開潮反而心軟,已經差不多鬆口了。卻不料舒君還怕不能說服他,於是低頭期期艾艾吐出最後一句話:“何況我總該想想……結為道侶這件事。”
薛開潮倒是愛看他害羞的樣子,於是故意追問:“怎麽,你如此為難,是不願意麽?”
舒君立刻猛抬頭看了他一眼,像是看出戲謔來,又低頭含胸,兩手一起拉著他的袖子,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怎麽會不願意的,隻是……隻是總該想想。”
一向都是主君,如今忽然要做夫君,也難怪舒君覺得不習慣,不可置信,轉不過彎來。
他自然不願意離了薛開潮,卻很清楚目前自己這個身份,這條關係,是最適合辦成此事的人。年輕人心中總有抱負,和薛開潮密不可分情情愛愛固然已經叫人沉溺不能脫身,但畢竟還想替他多做點什麽。
正好這幾日薛開潮有意無意提起道侶的事,讓舒君嚇得夠嗆。他還沒想好要不要接受這忽然放在麵前燙手的長久壽命,更沒有想好如何麵對薛開潮情願將一切與自己共享的熱情,第一反應就是逃開,冷靜冷靜。
倒是機緣湊巧,否則賊頭子哪有這麽好的運氣,能輕易說動舒君出山。他信裏寫得十萬火急,但舒君是當真不放在心上。他和賊頭子之間一向是賊頭子對他有所圖謀,不過也確實有所助益。
薛開潮靜默了一陣,沒再多為難他:“也好。”
多餘的話一句沒有,隻是在心裏想,他可沒有答應舒君短則數月,長則一年的話。
難道舒君一去不歸,他就真的安分等著嗎?建立法殿,還要令主事必躬親不成?薛開潮打算把六個侍女全部提做護法,從此之後也不算奴婢了,她們正好派上用場。
見他答應,舒君一張臉立刻明快起來,掩不住笑意,撲過來輕輕抱了他一下。
要還人情,舒君並不犯難。賊頭子真正為難的是如何把和舒君的萍水相逢變成長久恩情。
要說他是除了舒君別無他法所以來求助,也未必如是。這些人心眼太多,舒君是敵不過,隻憑著一點聰明連猜帶蒙,看出意圖就罷了。
他不怕被人利用,當成一把鋒利的刀,隻怕這刀不夠鋒利,沒有用處。
想到此處,舒君忽然想起自己那交回去的皓霜刀,於是伸手討要:“倒是忘了,我那皓霜刀,主君至今沒有還我,難道,主君還不肯答應我,別不要我?”
這話多少有些裝可憐的嫌疑,但說出口來舒君就真的忐忑了,卻見薛開潮歎氣,伸手從腰間解下了佩刀:“拿去吧。你如今不再是皓霜刀的一員,何必把那刀要回去?這個給你,倒是正好。”
舒君未料居然要回來他的寶刀,一時愣住了:“可這是你貼身……”
薛開潮打斷了他,親自給他掛在腰間,順手抽出一截雪亮鋒刃給他看了看刀顎下麵的刀銘,是為青麟:“你以為這是你頭一次拿我的刀不成?”
舒君睜大了眼睛。
薛開潮摸摸他的臉,雲淡風輕之中硬是被舒君感受到一絲柔軟的愛憐:“你在外的時候,用的那把樸刀,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東西之一。那一日他給我一個匣子,你不記得了麽?”
舒君記得,隨後就驚呆了。
他似乎說過,又似乎沒有,那把樸刀,已經碎了。竟然是薛鷺的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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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鎖了好多章,我心情抑鬱。不知道猴年馬月能改好。原來的內容又放到哪裏去。感覺怎麽搞都小題大做。因為那些章節可以說是清水一般透明無毒,啥也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