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多情風雨
舒君一愣:好好的,怎麽薛鳶來了一趟薛開潮就想去看父親了?
有些話即使是做叔父的薛鳶都不好說的,事關這對父子,舒君就沒有見過有人能夠直言其事的。他耳濡目染,未免也左右為難,吃驚之下又不知道該怎麽問,甚至都來不及答應。
再說就算是答應了,讓他乖乖待著是什麽意思?這就收稍不再搜查了?那朝廷裏嗣皇帝的事又該怎麽解決?
以前舒君想的少,那也是因為知道的少。現在他時常在外,辦的還不僅是幽雨交給自己的事,就不可能仍然像從前那樣了。
然而薛開潮已經吩咐下來,舒君隻是心念電轉並未立刻答應,但很快就明白過來自己不應該這樣的,冷汗立刻就出了一身。
他從前在薛開潮這裏其實用不到什麽心計,但六個侍女個個都非凡人,行事滴水不漏,絲毫不見生硬。見識的多了,舒君自然也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麽樣的,稍微露出一點差池,可能都會被發現異常。
而薛開潮也絕不是聾子瞎子,絕難被人欺瞞。他平常毫無波瀾隻是多年清修,不是愚蠢。他現在一頓,或許就被發現了異常。雖然未必此刻就能懷疑到他什麽,但誰讓舒君自己心裏有鬼,本來又已經筋疲力竭,根本無心多做遮掩?
他才一驚,又不敢變色,正想說些什麽遮掩過去,卻見薛開潮忽然少見的躊躇片刻,又放下了手裏的筆,把他看了一眼:“算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舒君被這句話一嚇,倒是瞬間恢複如常,也顧忌不上自己該不該說這個了:“我?我能去?”
往常薛開潮每趟回家,總是要去薛鷺那裏的,隻是他們父子說話一向生硬冷漠,薛開潮也不愛帶人去打岔。偶爾有幾回薛鳶也一同去見長兄,看著麵上是熱鬧了,實際上更是尷尬。薛鳶長袖善舞,也不動聲色,薛開潮卻受不了。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舒君正是因為知道這個習慣,所以才不明白自己去了能做什麽。但薛開潮總不是隨便一說,心血來潮就要他去吧?
見他猶自懵懂,薛開潮就知道,薛鳶確實是把消息瞞的極好,但他卻不準備替他瞞下去,於是示意舒君過來,自己也是想了一想,才低聲說:“我父親……恐怕是不好了,我總該去看看。”
舒君瞪大雙眼,失聲:“怎麽會?!”
薛鷺可是做過令主的人!就算如今下來了,也不該這麽早就死吧?他才幾歲,有一百歲沒有?
但這種事自然不能高聲叫嚷,不用薛開潮說他也知道,說了一句還因吃驚沒能高聲,說完立刻就捂嘴了,倒是一副很乖的樣子。
薛開潮接著說:“這還得看了才知道,或許裏頭有什麽,或許沒有。總之得去一趟的。我原本想著出了這件事,若是被外人知道,薛家威勢可就減去一大半了,所以趁早收斂收斂,看起來也像個樣子。本想叫你就待在家裏,但還是算了。已經快元正了,你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趣味,就是出去玩玩,鋪麵也差不多都關了,有什麽好玩?不如跟我一起去吧,桃源你還沒有見過。”
他說著,並不見有多悲傷的樣子。舒君隱約覺得似乎他心裏也不平靜,但卻不肯露出來。可那到底是不是悲傷和害怕呢?這事太複雜了,看舒君是看不懂的,如果真要知道,恐怕還得跟去。
不過如今舒君也想不到這個了,他心裏想的是如果薛鷺真的命不久矣,那薛開潮就是父母雙亡了。雖然他自己太上忘情,或許真的不在乎,舒君卻總覺得不是滋味。
或許是近來每次看到薛開潮的時候對方都用一副鎮靜淡泊的模樣暗暗撒嬌的緣故,舒君現在也心疼他,忍不住就在他臉上摸了摸,柔聲道:“那我就跟主君去吧。”
不把他放在這裏,終究也算是為他考慮,何況聽剛才的話音,即使他沒什麽事出去轉轉也是可以的。舒君一時感念這是真的對自己好,不提防舉止上就逾越了。他明白過來想要收手,卻被薛開潮立刻捉住。
看了他一會,薛開潮的肩膀忽然微妙的往下一鬆,神態也柔和了:“此次若是父親真的有事,恐怕我們就要在京中常住,恐怕會有些不方便,你要陪我的事,還很多。”
這話意味深長。舒君品了品,試探著問:“那……外頭的事,主君也要管了?”
外頭的事紛繁冗雜,但如今說來最大的就隻有一件,嗣皇帝。薛開潮要是立刻回了洛陽還好說,要是不回,那總不好繼續不表態吧?他倒是能沉得住氣,但外麵人一定沉不住。好不容易群龍無首所以才安穩下來的局麵,恐怕又要波瀾頻起。
而之前那場宮城中的圍殺已經開了一個壞的不能再壞的頭,教給朝中所有無力直麵薛開潮與他為敵的人,可以引入外援叫仙門之中想要令牌的人來殺他。一次被打服下去全部殺光不算什麽,這個仇越來越深,可以被利用的人,想要翻盤的人隻會越來越多。
舒君隻覺得這場麵可怕。就好像一個獸群有幾頭野獸彼此之間不停互相攻擊,終有一日混戰波及整個獸群,恐怕根本剩不下來幾個人。
蟻多咬死象,人多自然也能殺令主。別的不說,令牌這種好東西,在某些人眼裏怎麽應該隻屬於一兩家呢?
就算是這獨占鼇頭的一兩家,心裏恐怕也不平。
不過想到這一兩家,舒君又想起方才薛開潮的說法:“方才,主君說,老令主一去,薛家威勢就去了大半,這怎麽會?主君如今才是令主呀。”
令牌都傳給兒子了,怎麽外人還這麽想?
薛開潮眼裏竟然似乎有了笑意:“你是忘了外人究竟怎麽看我,還是從沒有以外人的目光看過我?”
舒君愕然:“可我也不是外人啊。”
那還怎麽看?
可這話說出來未免不像,不是外人,難道是內人?舒君就不好再往下說了。
兩人在燈下說話,倒是有點閨房私語的意思,這話一說就更曖昧了。好在薛開潮也隻是又多看他兩眼,並不抓著這個話頭不放,隻是接著往下說:“你自然知道我許多的秘密,可外人對這些都是一概不知的。我生下來身上就有龍相,父母都未曾張揚,後來又屢次對外說我先天有所缺失,雖然極其利於修行,可也是險之又險……否則,有些人未必容我活到如今,這秘密恐怕也要早早暴露了。”
舒君訝然:“原來是這樣……”
薛開潮又說:“所以這家中事務都有叔父管理,而仙門事務早些年他們還是去找父親,我隻不過是名義上的令主罷了。這些年在外人眼裏我都在勤懇修煉,對世事是一概不知,隻靠著父親和叔父支持。身邊所用的人,皓霜刀是父親傳下來的,六個侍女裏頭倒有四個是叔父給的。至於我修煉的如何了,外麵人又怎麽知道?不過是猜測大概與某某差不多。孟家數次行刺,未必不是想探虛實。至於他們探到的虛實,你也清楚。”
舒君默然。
真的啊,那虛實根本都是虛的,薛開潮這裏猶如一座雲霧繚繞的山峰,遠看其實也不是很高,許多人都覺得自己能夠爬上來。何況都說了他先天不足,或許道心有損,根本支持不了多久呢?
有些人不動手而冷眼旁觀,不過是等他自己跌落罷了。
雖然不明說是誰,但舒君也猜得到,裏麵一定有一個李家。否則薛開潮也不必連暫時結盟的李菩提都要防了。
可,這說不通啊。
舒君知道既然是閑話家常般說給自己聽,那就允許自己問了,當即追問:“就算先前他們都不清楚,也被騙過了吧,可宮裏那一戰,那麽多人都跑了出去,主君又是怎麽做的?”
其實那時候薛開潮中了藥,也不能說是就發揮出了十成十的功力,但圍剿終究破滅,這還不夠麽?
薛開潮卻去看放在身邊的驪珠劍:“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舒君誠實搖頭,他確實聽說過護國神劍的存在,卻沒有親眼見過,最近外頭什麽流言都有,隻是不知道有沒有人攪渾水,接近真相的都不多,舒君也就懶得聽了。否則說不定他早就知道了。
薛開潮伸手按劍,也不知怎麽做到的,一條白龍的身影忽然浮現。舒君被嚇了一跳,低聲喊:“這是驪珠劍!”
接著雙眼閃亮,又問:“不是說藏在深宮隻有改朝換代的真龍天子才能拔得出來嗎?主君怎麽拿到的?”
到底年輕,看到傳說中的神兵利器就興奮起來了。薛開潮卻不怎麽看重這個,隨手就遞給了他,看著舒君驚喜地上下細觀,自己道:“那日陛下自己給我的,她大概是沒有料到我真能拔出來,隻是想和我談條件罷了。”
畢竟這個東西即使不能用,手持也是很能嚇唬人的。
舒君明白過來:“所以有了驪珠劍,主君大獲全勝就可以說是這把劍的功勞?”
薛開潮一笑,居然還有點狡黠,終於與他的年齡相符了一回,語帶雙關:“何況,我不是還受傷了麽?多日閉門不出,夠真了。”
舒君忍不住也想笑,但卻勉強忍住,湊到他耳邊說大逆不道的話:“主君才是最壞的人!”
話未說完,腰就被一把扣住,想跑也不行了。
※※※※※※※※※※※※※※※※※※※※
唉,小薛,你爸爸命在旦夕呢,你就在這裏談情說愛?你像話嗎你?(小薛:嘻嘻)小薛扮豬吃老虎大概也是很高興的吧,不過沒人可以說啊,自誇也就太不像話了。但小舒呢,就:你好壞啊。那還不努力壞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