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軟弱可欺
舒君被嚇了一跳,立刻趕上去接住。其實他自己身上也有傷,也不穩當。但薛開潮的身體隻軟了一瞬,很快就靠著舒君站直了,並沒有借力。舒君心裏雖然擔心,但同樣知道現在不是示弱的時候。
孟成君在巨蟒口中慘烈掙紮,但很快就沒了聲息,露出來的手發青。小蛇蜿蜒遊動向前,終於把他整個的吞了下去。那團烏雲迅速失色潰散,上麵的電光也全部消失,最後變成氣,被小蛇吸走。
這畫麵即使是對於仙門弟子也太過駭人,人群潮水般向外湧去。
可宮門此時還緊閉著,而兩位女帝已經崩了。薛開潮雖然尚且不知道這件事,但他提劍前行,輕輕推開舒君試圖攙扶自己的手,劍鋒秋水寒冰一般殺氣畢露,顯然是不打算讓這些人生還的。
舒君看出端倪,指揮小蛇跟上,自己殿後。
李菩提卻不能摻和得更深,於是匆匆過來將一個東西塞進薛開潮手裏。舒君聽見她的告別,終於聽出了她是誰,忍不住驚異地看她。卻見薛開潮點頭不語之後,李菩提戴著帷帽的頭顱微微停頓片刻,之後才縱身飛躍而去。
舒君心中有不妙的預感,但他也知道今夜本來就是一場大屠殺,這些人最好是全部被剿滅幹淨,沒有一個人會被冤枉。他們敢來圍殲薛開潮,就要有身死道消的覺悟。
巨蟒向前撲去,帶起一陣狂風。不知道是誰終於憋不住了,慘叫一聲轉頭就跑,拍著宮門哭嚎:“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死了,我會死的!!”
宮城巍峨,宮門高聳,天地之間似乎有一隻巨大的眼睛默不作聲看著這一幕。人和人互相攻伐,年輕的神在其間拾階而下,步步向前。他所至之處無不潰退,他的劍鋒不染滴血。
黎明時宮門終於打開,這場圍殺終於落幕。
薛開潮並未去追那些逃跑成功的人,隻是大開殺戒,放縱了一場。他其實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站在宮門處沐浴著朦朧的黎明天光,目光由西至東巡視一遍,忽然向後伸手。
舒君也已經疲累至極,但看到這個姿勢立刻上前接住他的手。
他已經忘了去算小蛇到底吞噬了多少人,又咬死多少個。一開始或許還會惡心恐懼,現在卻完全麻木了,隻是總覺得好像吃撐了一樣,肚子漲得難受。
薛開潮這次把大多重量都交給了他,舒君咬牙堅持,聽他低聲說:“走吧,門口有人接我們回家。”
宮門口果然停著一輛馬車,是舒君最熟悉的,有令主徽記的馬車。他扶著薛開潮上去,自己卻坐在車轅上吹風。
他越來越覺得胃裏難受,怕進去之後馬車稍一搖晃就吐出來。來接人的是幽淵,她今日穿紅色襦裙,點著朱砂麵靨,額間貼著火紅花鈿,整個人就像一團火,罩在冰做的殼子裏,冷豔非常。也不知道先前是做什麽去了。有她在,舒君是很放心的。
雪已經停了,舒君看見初升的太陽照耀著雪地,一片刺目白光,幾乎什麽也看不清。隻有血珠從他的刀上,甚至從他的身上滴答,滴答,一滴一滴往下流。
舒君太累了,馬車轆轆前行,微微搖晃,而他坐在車轅上就這樣睡著了。
醒來時舒君已經在薛家,他認得自己的房間,並不驚慌。慢吞吞想了想昨天發生的所有事,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對薛開潮承認過,女帝是自己殺的。雖然她們兩人該死,即使重來一回舒君也不會放過她們,但他想起這件事仍舊覺得心虛,甚至第一次升起退縮躲避的心,不願太快去見薛開潮。
然而終究是要麵對自己做的事的,舒君起來洗了澡,換過衣服,走出房門,卻發現幽泉就站在門口。
她穿一件大翻領的黑色長袍,頭發高高束起,看上去自有颯氣,和舒君習慣的樣子很不同。看來薛開潮和舒君都不在的時候她也在忙。舒君不想說話,對她點了點頭,連笑都勉強。
幽泉是知道他和薛開潮都經曆了些什麽的,也對他點點頭,開門見山:“主君要準備閉關了,你既然醒了就過去看看,下一次出來的時間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舒君驚訝:“閉關?可……”
他很快明白這不是薛開潮自願的,而是因為他被下了藥。舒君心中擔憂,蹙眉良久,終於問:“那主君到底要緊嗎?現在外麵正是風雨飄搖,主君這個時候閉關,是在長安?我怕這裏不夠安全。”
這話說得很直白,幽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隨後歎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是知道的,國初令主與皇室聯姻,因此主君身上也有龍血。這種宮廷秘藥專門針對他們的自己人,若是不盡快閉關,恐怕就不好說了。這裏雖然比不上法殿,可此時此刻薛家一定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至於外麵的事……這次的事不同以往,主君鋒芒盡出,我們也不必藏著掖著。你已經出名了,許多事我看仍舊讓你去辦是最好的。你去見過主君,再來找我吧。”
聽到薛開潮最好盡快閉關,舒君急忙告辭而去。他怕自己多拖延一會薛開潮就中毒更深一分,心中急切,倒是忘了自己的許多考慮。
薛開潮仍然在自己的臥房。薛家本宅占地寬廣,自己就有兩座山頭。作為仙門之中數一數二,高高在上的世家,自然安排了家中上下閉關的山洞石室,也並不遠,不用早早準備。
舒君推門進來就看到薛開潮仍舊是平常的坐姿,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麽,臉色卻一片慘白。他頓時雙腿發軟,一陣後怕襲來,勉強走到薛開潮麵前,沉重而後悔地跪下,伏在他膝上:“主君……”
薛開潮伸手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好似絲毫沒有感受到他的沉重和複雜,隻是淡淡的吩咐:“我閉關之後,你一切調度都聽幽雨的。昨日一戰,九門已經全部關閉,逃出去的人也不能出城,所以是時候全城大搜了。皓霜刀已經全員就位,每抓捕一人,就可以立即處決。既然如今兩位女帝都已經崩了,長安城也沒了王法,你們什麽都不必顧忌,也什麽都不用怕。”
舒君聽得出他已經累極了,聲音虛浮,但其中冷酷的怒火是十分鮮明的。他並不害怕,而是更加後悔,在薛開潮膝上懺悔,聲音苦澀:“我錯了,我不該浪費那些時間去……”
說到這裏他發現自己需要坦白的事情並不隻有這一件,於是愈發消沉,低低地承認:“我還沒有告訴過主君,兩位女帝……是我殺的。”
薛開潮默然片刻,並不特別吃驚的樣子:“我知道了,你上來坐吧。”
舒君猶豫,可很快就感覺到薛開潮的狀態更加不好,相比這樣說話他也費勁,隻好站起來在薛開潮身邊坐好。兩人並肩而坐卻什麽都不做是很少見的,本來舒君也沒有多少機會能夠和薛開潮坐在一起。但他也顧不上去感受這種新鮮,仍舊低著頭,情緒低落:“我知道貿然殺掉她們實在是不應該的,可是我看到她們在樓上放了信號彈,就想跟過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沒想到……她們……她們正在說主君已經被下了藥,必死無疑……”
要舒君陳述這一番曲折,實在對他是一種折磨。他怕薛開潮遇險怕得要死,卻偏偏讓他在長安城裏真的受了傷,舒君怎麽受得了這個?那種情境下他不出手實在不可能。
他抬起頭看著薛開潮異常蒼白嚇人的臉,一字一句地承認:“我不後悔,就算再來一次,就算她們是神仙皇帝,我也一定會動手的。既然她們為了自己能殺別人,自己自然也會被殺。主君要罰我生我的氣我都認了,但我不會後悔的,她們本來就該死。”
這番話說得硬氣得很,可舒君的眼神和肢體動作並不是那麽回事。不像是死不悔改,反而像是哀求,“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就是受不了你生我的氣”。雖然不是撒嬌哭鬧,但勝似撒嬌哭鬧。
薛開潮微不可察地歎一口氣,已經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精神的衰弱,隻好長話短說,先把舒君安撫好:“你有這樣的脾氣,我也不擔心你出了名之後會因被人注意畏懼而不安了。前路漫漫,到處都是艱難荊棘,我閉關的這些日子你要乖,聽幽雨的話就好,別受傷了。”
舒君愕然,眼裏的淚光打著轉,卻始終沒有真的落淚,此刻更是睜大眼睛一副吃驚的樣子。他吃驚過了,反而終於怯懦起來,拿手指頭去勾薛開潮的袖口:“主君……”
勾袖口這舉動實在曖昧,薛開潮把他的手握進自己掌心,捏了一下,又道:“我不會罰你的,放心吧。再多的話,你要是想說就進來找我。”
舒君尚未反應過來這就是說閉關的時候自己其實也可以去見薛開潮,隻是一陣一陣發懵,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在薛開潮懷裏靠了一下:“主君一定要好好的啊。”
聽起來還是帶著哭腔。
李菩提在榻上坐了幾個時辰後,終於在一片喧嘩中起身打開房門。她的父親氣勢洶洶而入,揚手就是一巴掌。
能在萬軍陣中取勝的李菩提,不躲不避,生生受了這一巴掌。她捂著臉側著頭保持被打那一瞬間的反應顫抖了好一陣,忽然冷笑起來:“父親這就恨上我了?那你猜我恨不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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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還是軟弱可欺的小舒,是被嚇壞了啊,哇我好想捏他!小薛:我好虛弱啊我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