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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屍潮如濤

  被嚇著嚇著,白霧圍攏了,舒君居然也不再害怕緊張。


  其實終究是他的觀念並沒有轉變過來,仍然將鬼魂看做異類,未知的東西,因此無法不害怕。像是幽雨和幽夜雖然警惕,卻並不恐懼,就是因為在她們眼中這隻是敵人的一種罷了,並非不可戰勝,無法捉摸,又有什麽好怕的。


  鬼影綽綽,低語聲中夾雜著沉重的腳步聲。幽雨和幽夜兩人將舒君夾在中間,都默不作聲向前傾身,擺出從兩翼保護他的姿勢。


  畢竟探查消息事小,要是把舒君弄丟了或者弄死了事大,二人都是對自己極為自信的人,自然不能忍受出現這種可能。


  舒君知道自己是防線中最薄弱的一環,於是也不多說什麽,在兩人的保護中打起精神。


  皓霜刀刀鋒澄清如同月光,細細一線,照在密林和白霧之中。


  噗的一聲悶響,密林中炸起一聲尖叫,舒君眼前一黑,隻見一個身形高大的陰影猛然撲過來,瞬息之間就到了眼前。


  他也顧不上害怕和顫抖,直直一刀戳上去,刀刃穿胸而過,一絲聲響也無,就輕鬆全刃沒入。那觸感簡直猶如捅進了一團凝滯膠體之中,阻力甚巨,艱澀而困難。


  若不是舒君心中畢竟緊張,下手沒有輕重,略一遭到阻力就用上了十二分力氣,恐怕不一定捅得穿。


  然而這還不算完,黑黢黢的凶屍抬起兩隻鐵臂,張嘴吐出腥臭氣息,死死鉗住了他的脖子。


  都已經死了,自然當胸一刀其實並不能讓他徹底被超度。舒君腕上的靈蛇敏捷迅速,張嘴咬上一隻鉗製主人的手臂。


  它是靈體,既能夠在許多地方發揮作用,但又不受許多事物的影響,這一咬之下那條鋼鐵一般堅硬有力且直挺挺的手臂居然流沙一般簌簌散成細微碎片,轉瞬消失。


  隻遲了一息,幾乎就是舒君使出吃奶的力氣去掰另一條手臂的時候,這隻凶屍忽然仰麵朝後沉重倒地。


  皓霜刀畢竟不是普通兵器,隻需在屍變的惡屍體內停滯片刻,就從腔子裏將裏頭的怨氣焚化殆盡了,舒君的困局也迎刃而解。


  他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應該首先斬首,或者卸掉四肢。幾道傷口之下沒有能夠扛得住的凶屍惡鬼。


  既然摸到了竅門,他的身法輕盈詭譎,飄忽靈巧,輾轉騰挪之間還有餘裕去觀察幽雨和幽夜。


  這二人雖然是不同的路數,但行動起來都一樣悄無聲息。幽雨刀刀致命,精準直接,一刀斬下氣勢驚人,帶起一陣罡風。而幽夜卻淋漓盡致的發揮了自己身形的便利,幾乎始終在空中借力飛舞,從不落地,在茂密枝葉之間從頭頂給以滅頂之擊。幽雨倒還好認一些,畢竟有皓霜刀,而幽夜的雙刀暗沉無光,若是不仔細看肉眼根本無法發現她雪白的小臉。


  正因這二人聯起手來就是天羅地網,舒君在其中才能有機會分神觀察,否則恐怕早被凶屍的尖利指甲戳破肚皮了。


  這些凶屍惡鬼阻擋一般的不速之客其實很夠用了,畢竟數量眾多,看他們行動迅速,勢大力沉,怨氣更是遮天蔽日,想來也是打遍山中無敵手。就算是鬼宗自己的弟子來了,沒有護山大陣也休想全身而退。


  但他們偏偏遇到這三人,砍瓜切菜一般料理幹淨,連片衣角也沒有弄髒。三人都有共識,為了不打草驚蛇,所以幾乎沒有用什麽法術,盡量控製在這片林子裏,完畢之後一看,地上落葉斷枝數不勝數。


  惡鬼被超度即刻消失,凶屍卻留下無數屍身都堆疊在一起,黏膩惡臭的血液流出來,黑漆漆一片,漸漸腐蝕落葉草梗和土壤,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


  舒君露出被惡心到的表情,低頭一看就迅速向外走。


  幽夜仍然倒吊在樹枝上,頭朝下看著兩人:“你們都沒有受什麽傷吧?”


  她在高處,幾乎沒有纏鬥過程,自然是最幹淨利落的一個。幽雨搖頭,刷一聲收刀入鞘。舒君下意識擎著刀去摸自己似乎被第一個凶屍掛了一下的脖頸。


  幽雨看見他的動作頓時一凜,閃身上來扳著他的腦袋迎著月光細看。小蛇已經長長了許多,此時正繞在他的脖頸上。幽雨見它擋著傷口,伸手把它扒拉下來一點,絲毫不怕小蛇本能的吐信警告。


  那傷口不深,隻弄破了一層皮,細看似乎有一層黑氣蒙在周邊皮膚上,一塊指甲那麽大,正在漸漸收縮。


  舒君畢竟有功法護體,還有充沛靈氣,那點屍毒很難侵入內裏。但保險起見,幽雨仍然助他一臂之力,幫他逼了出來,再拿準備好的藥膏敷上。


  幽夜仍然懸掛在半空,警戒的同時將部分注意力放在舒君身上,見幽雨敷好藥後退開,這才飄然從樹上落下,嫌惡地一腳踢開一具沉甸甸的屍體,站在了地上:“咱們走吧?”


  畢竟目的尚未變化,這些攔路鬼解決後,還是要去探尋真相的。


  三人於是再次整合,準備繼續向前進發。


  山林裏月光如水,柔柔鋪在地上,雖然打鬥的那一片林子已經變得慘不忍睹,但其他地方仍舊是高天明月照幽林,拿來飲酒唱歌也是適宜的。


  然而方才那白色霧氣終究未曾散盡,不絕如縷隨身而動,死死跟緊了這三個人,纏繞在膝蓋以下。


  不用多長時間,他們就都發現了。


  彼此對視一眼,越過一座山坡,見已經靠近了那片房子,幽雨反而放慢了腳步:“事有蹊蹺,我們若是過去,難免要驚動裏麵的人。”


  這時候那片建築之中燈火已經熄滅了,看來殫精竭慮控製情況的人也得休息。


  已經近在咫尺了,幽夜很不甘心:“後麵那動靜不小,如果我們引開它們,還不曉得怎麽回來,不如分頭行動?”


  這原本也是合情合理的提議,幽雨卻略微遲疑,豎起耳朵向身後傾聽,隨後臉色沉肅,對幽夜道:“你聽。”


  舒君的感官也敏銳,仔細聽去隻覺得清涼夜風裏有鼓蕩不休的嗡鳴低吼,令他十分不安。方才那一群雖然數量眾多,但畢竟都不太凶殘,料理幹淨很輕鬆。


  這一些卻似乎不同尋常,就是纏著人腳的白霧也更濃稠了。舒君忽然道:“我腳底發涼,已經都快麻木了。”


  在場三人都是命硬的人,對於凶殘鬼魂並不如鬼宗弟子那麽敏銳,能夠輕鬆分析情況。但已經到了這一步,修為最淺的舒君就有了示警的作用。


  幽雨從腰間掏出一把符咒迎風甩開,見張張符紙在空中豎起烈烈搖動,隨後盡數被忽然火焰般躍起的白霧打濕吞噬,符咒自動引燃,發出幽藍森冷微光,終於漸漸消失,於是當機立斷,對二人下令:“先走!”


  這山中危機重重,眼前就有又一波屍潮,試圖分兵是最不睿智的舉動。最簡單的,舒君一定是不能單獨行動的,畢竟誰也不知道還潛伏著什麽危機。那麽叫幽雨和幽夜哪個走開?

  她們倒不是不能獨善其身,可剩下的一人帶著舒君未必能夠抗得過屍潮全身而退。現在距離天亮還早得很呢,分開之後照應不及,又無法溝通,出事也沒有辦法馳援。


  舒君站著沒動:“你們聽!是不是有人在彈琴?!就在那院子的方向!”


  幽雨猛然轉頭,目光如閃電般刺向遠處黑沉沉野獸脊背一般匍匐在地的建築陰影,臉色一時變得十分難看。


  幽夜沉不住氣,跺腳道:“我們被發現了!這屍潮是有人故意為之,一定就是那院子裏麵的人!”


  這琴聲高低不定,摩擦琴弦的聲音更是刺耳萬分,是真正的嘔啞嘲哳難為聽,人聽著幾乎忍不住要堵著耳朵。


  而陰影裏的聲音卻越來越響了。


  鬼宗自然有驅屍驅鬼的種種手段,以音律協調指揮自如也是常見。譬如他們進門時都看見徐青青手腕上一串銀色招魂鈴,和這琴的用法是係出同源的。


  然而彈琴的人顯然心急,曲不成調卻越來越急促,帶動漫天烏雲蔽月,群鬼喊叫嘶吼,逐漸迫近三個人。


  幽夜忽然就地彈起飛躍上枝頭,大聲叫道:“跟我來!”


  她對陣法的精通是其他兩人不能比的,於是也不多加質疑,全都跟上,在樹梢縱躍。


  底下潮水般密密麻麻的黑影逐漸現身,低頭一看幾乎能把人嚇昏過去。


  鬼宗多年收藏,大概都在這裏了,麵貌不猙獰,死相不慘烈,氣味不刺鼻的大約還不夠格出來“待客”。若是落下去或者稍微慢一點,落在他們手裏就像是落入萬軍陣中,任你有多少手段也能一一耗盡,然後碾壓成泥。


  上麵隻有刷刷風聲,下麵的語言卻複雜,吚吚嗚嗚,低聲吼叫,甚至還有沉重屍體砰砰追趕時砸在地上的聲音。


  幽夜在半空中仿佛風箏一般輕靈,到了一處看似沒有什麽區別的山崗上忽然落下,在空中就改換姿勢俯身半跪在地上,周身光芒大作。


  地上有裂紋應光而生,一時光華大震,照亮半座後山。


  群屍匍匐,眾鬼退避。


  原本的護山大陣被激活了。


  幽夜額角沁汗,咬著嘴唇盤腿趺坐結印,固守一絲清醒,將寄托希望的目光轉到了幽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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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嚇著嚇著,我就嚇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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