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房間裏沉靜了好一陣,淩昔辭一心要追根究底,抿著嘴唇一臉嚴肅。


  越疏風跟他對視一會兒,敗下陣來,半是無奈半是開玩笑地舉起手來,挑著眉似笑非笑,“我們還沒成婚呢,你這就要提前使用權力,開始審我了?”


  淩昔辭身形一僵,崩著的那股氣也散了,他有點被打趣的羞赧,又有點對對方可能會生氣的後怕與不安。回想起來,他好像是有點凶了。


  道歉的話一時說不出口,淩昔辭停頓片刻,動動手牽住對方的手指,軟了語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雖然越疏風方才那句話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但也難保就不是在用開玩笑來提醒他。


  越疏風沒有立即回答,淩昔辭在靜謐中覺出幾分尷尬,垂下眼睫想避開對方的目光,這一低頭就看到了兩人交纏的手指,準確地說,是他強硬著握住對方的。


  不同心境下會有不同體驗,淩昔辭此時隻覺得像被針紮了一般。他不知道是否對方是生氣了,方才的道歉又有多少作用,而他這樣握著對方,又會不會給對方增添困擾。


  淩昔辭下意識收緊手指,又在觸感加深的同時條件反射一般鬆開,“對不起。”


  幾乎是同時的,越疏風也反握住他的手,他本來有話要說,卻被淩昔辭這沒前沒後的一句對不起堵了回去,“你道什麽歉?”


  “說好不逼問你的。”淩昔辭抽了抽手指沒抽動,他生平難有跟人道歉的時候,沒有經曆給他參考,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自處,隻能幹巴巴地掏心窩子,“我就是,挺想知道的。”


  “腦袋不大,亂七八糟的想法倒是挺多。”越疏風看他這樣心更軟了,語氣也跟著放柔,捏了捏他的爪子,“我隻是在想該怎麽告訴你才好,方才那麽說,也隻是想讓你不要那麽緊張。”


  “而且……”越疏風故意停頓了一下,傾身過去和他額頭相抵,在他唇上飛快的碰了一下便鬆開,彎著眸子笑意盈盈道:“你願意提前行駛你該有的權力,我深感榮幸。”


  淩昔辭的耳根又開始發燙,他直直地看著對方,隻覺一腔熱情被泡在了溫水裏,整個被熨帖撫平,暖烘烘的,舒坦的不能再舒坦。


  而事實證明,人一旦飄起來了,都會容易變傻。淩昔辭腦子有點當機,問了一個傻的不能再傻的問題,“你為什麽喜歡我?”


  越疏風被問樂了,瞅著他笑,樂完了道:“興許上輩子吃了你的虧,這輩子才要討回來。”


  淩昔辭心下歡喜,麵上卻故作嚴肅,“那你大概會虧的更多。”


  越疏風笑,“我樂意之至。”


  打完岔,話題總算被繞回原處。越疏風把淩昔辭攬在懷裏,娓娓道來。


  “我先前說過會答應婚約一事是因為進了清劍閣後山,在裏麵看到了一些畫麵。”越疏風皺了皺眉,改口道:“算了,就用遺址來稱呼它吧。我不知道琅琊殿又或者離王殿是什麽樣的,總之,我在清劍閣後山的遺址裏看到的,是我的前世。”


  越疏風語氣有些不確定,“應該是前世吧,如果不是前世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了。具體的內容我沒法跟你說,總之是我看到前世的我跟你師父應該是做了什麽交易,他從我這裏拿走了一樣東西。”


  “我不知道前世的交易內容是什麽,他也沒告訴我,隻說讓我做一件事,就把那樣東西還給我。而他要讓我做的事情也很簡單,就是要讓我帶你進遺址。”


  越疏風道:“他說以你的個性,大概率不會信任我,所以才有婚約一說。這樣即使你提出退婚,我也可以退而求其次說出離王殿一事。統歸這兩個地方都差不多,你去哪個應該都一樣。”


  事實也正是如此,若非沒有婚約和離王殿的條約牽絆,他們二人即便會產生交集,恐怕也不會這般快。


  淩昔辭聽完久久無語,他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副棋盤,成為了上麵的棋子,卻難以分辨自己的陣營,對棋盤的現狀和執棋者更是一頭霧水。


  而他師父,會是執棋者嗎?


  越疏風看他像是失落,安慰著道:“無需過多煩憂,他既然是你爹,會這麽做總是有他的原因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爹。”淩昔辭悶聲道,他想起盒子上的不要輕信他人,又看了看對麵的越疏風,不知怎的就起了一絲的逆反心理,他問對方,“你想聽我的事情嗎?”


  越疏風捏了捏他的耳垂,放柔了語氣,“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很高興。”


  這是要徹夜長談的節奏了。


  淩昔辭往床鋪裏麵挪了挪,給對方騰出來點位置,深呼吸幾次,才一臉嚴肅的盯著對方,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其實我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


  越疏風略略揚眉,既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淩昔辭沒有達到預想中的效果,又拿不準他這是個什麽態度,氣鼓鼓地伸手揪他的臉,“你怎麽一點也不驚訝啊。”


  “我之前跟你說過你對這個世界的融入感的事情吧,那個時候就有過懷疑了。”越疏風捉住他的手拿下來捏了捏,好脾氣道:“世間早有三千世界的說法,殊途同歸。就像我們和另一端的魔極大陸,不也相當於是兩個世界麽。”


  淩昔辭緊盯著他又道:“那如果我說,我在我們那個世界,看過一本有你出現的書呢?”他對於係統和識海裏那本書的來源尚不能摸透,便隻說是在前世是讀過的。


  “書?主角?”越疏風蹙眉,“是說話本那種嗎?”


  淩昔辭點頭。


  “哦?”越疏風唇邊彎出一絲笑意,饒有興致道:“那話本上是怎麽說我的?”


  淩昔辭有點無語,“重點不應該是那本書嗎?”


  越疏風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起源一說本就難以捉摸。這就像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你怎麽知道是先有了我們這個世界,還是先有了你看過的那本書?”


  “姑且就算是先有書,後有的我們這個世界,那在你進入這本書的那一刻起,它也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一本書了。”


  “而且……”越疏風頓了頓,轉眸看向他,言語直擊紅心,“你真的覺得你是在一本書裏嗎?”


  淩昔辭抿了抿唇,誠然,他剛進入此間世界的時候,係統和那本書的存在確實是讓他對於這個世界的真實性打了折扣的。


  但後來越疏風直言的融入感一事,以及係統的突然消失,還有師父在這個世界的身份,都讓他沒有辦法再把這裏當成一本書來看待。


  等等……


  淩昔辭忽得想到,他師父既然把他送來這裏,又來回留下暗示給他,定然已經做好了被他發現身份的準備。那既然是已經做好被發現的準備了,又如何會給他一本似是而非的書和係統,讓他認為這裏是一個虛假的世界呢?

  如果把這兩件事分開來看,那麽會不會有可能,把書和係統給他的是另一撥人?


  如此,才可以解釋為何係統一心暗示他去和越疏風作對,他師父留下的安排卻是讓越疏風與他相交了。


  困擾了淩昔辭許久的問題終於豁然開朗,像是氤氳在頭頂的烏雲終於露出了一點縫隙,讓陽光照射進來。不過也就此產生了新的問題。


  如果係統不是他師父給的,那會是誰給的呢?他師父一直沒出現,是被其他的事情絆住了嗎?


  淩昔辭想不太出來,暫且拋開了這個問題,回答了越疏風先前的問題,“書上說,你會把五塊定界石毀掉,引得此界動蕩。”


  “嗯,確實像我會做的事。”越疏風煞有其事的評價了一句,繼續追問,“然後呢?”


  淩昔辭憋了憋,“……沒有然後了。”


  越疏風輕嘖一聲,歎氣道:“原來還是個爛尾的話本。”


  淩昔辭嘴角微抽,驀地想起了先前越疏風說過幼時的夢想是像話本裏的大俠一樣行俠仗義的故事,忽然就領悟到為何對方會這麽失望了。


  敢情這夢想還沒拋棄呢。


  修真界的天之驕子生平最大夢想是當個行俠仗義的大俠什麽的,說出去也夠驚掉一群人的下巴了。


  淩昔辭決定暫且忘記這個話題,抬眼看向對方,“我可以信任你嗎?”


  越疏風原本的笑意收了起來,緩緩道:“我很榮幸。”


  “我在我那個世界,有個師父。他教了我很多東西,劍是遮人耳目的,其實我慣用的兵器……”淩昔辭頓了頓,說道:“是槍。”


  “師父他還教過我用琴,之前在結界裏你應該聽到過了,你後來給我的那本曲譜,上麵的曲子他都教過我。包括放逐之地的陣法,也是他教過我的。”


  “我隻知道他叫淩言,其實這個名字也是我自己猜到的,一直不太能確定。因為我們兩個人相處完全用不到名字,我一直叫他師父,也沒有見過會叫他名字的人。”


  “直到得了你那本琴譜,我在扉頁上看到了他的名字,聯係到清劍閣的事情。想到他會不會在這個世界也有身份,前兩天我回北國,就是去跟他們確認這件事。”


  淩昔辭屈起雙腿將下巴擱在上麵,眼睫垂下遮住眸光,悶聲道:“其實我到現在也不能確定他到底是不是我爹,但我覺得應該不是吧,過去我們也沒說過有關父母的話題。其實我小的時候倒是也猜過他跟我的關係,畢竟我們長得那麽像。但大了之後就漸漸不往這邊想了,畢竟不管他是不是我爹,他是我師父都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現在,我忽然又開始想知道了。雖然這並沒有什麽用,但是我還是想問他,我到底是怎麽來的。”


  越疏風沒說話,摸了摸他的頭,帶著些許安撫的意味。


  淩昔辭握住他的手,抬眼看到對方的眼睛,忽得有些緊張,“我說了這麽多,你應該已經猜出來他的身份了吧。”


  越疏風“嗯”了一聲,依舊沒說話,眉心蹙著,神色幾番變幻,像是在思考什麽難纏的問題。


  淩昔辭有些疑惑,“你怎麽了?”


  “沒什麽。”越疏風搖了搖頭,沉吟片刻,緩緩道:“我隻是有點驚訝。”


  淩昔辭道:“驚訝什麽?”


  越疏風麵上有些許猶疑,像是在斟酌用詞,又帶著滿滿的不確定,蹙著眉,良久才緩緩道:“如果你說的和我想的是同一個人的話,那麽他在普遍大眾認知裏,他的結局應該……”


  “是在萬道雷劫之下隕落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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