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沈願沒想到會和薑行止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見。


  一切恍若隔世。


  沈願隻覺得深深的疲憊。


  “薛麟呢?”沈願問。


  薑行止依舊半跪在地上,猶豫一瞬,說:“他領著軍隊抄了山路走,想要避開那些人,卻在半路遇到了山體坍塌。”


  薑行止說完,看了看沈願的臉色,補充道:“他人沒事,就是受了點輕傷。”


  沈願點點頭,聲音很輕地問:“在你心裏,到底怎麽樣才算有事呢?”


  薑行止不敢答,沈願也不想再說話,兀自走開了。


  薑行止立刻站起來。


  他不敢靠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亦步亦趨地跟在沈願身後。


  沈願先是去了王後的寢宮。此處已不複往日的華貴,似乎是有人掠劫時撞倒了燭台,漆紅的柱子燒得焦黑一片,橫七豎八地亂倒著。


  沈願腳步頓了頓,看了眼明顯無可挽回的焦土,又掉轉了方向。


  他的表情太平靜,眼神就像古井,薑行止心驚膽戰,他給沈願當伴讀這麽多年,自然知道這是什麽地方,朝夕相處,也知道王後對他真心當眼珠子在疼。


  沈願繼續走,王宮很大,他走的很慢,感受著死一樣的寂靜。


  他像是換了個視角,還開了靜音模式。走了約摸一刻鍾,他在一座宮門前停下。


  “能幫我取下那塊牌匾嗎?”沈願轉頭問薑行止。


  薑行止當然說好,忙不迭按著沈願指著的方向去下了牌匾。


  牌匾很重。沈願接過後將它放置在地上,手繞到後麵邊摸索。牌匾後有一塊凸起,沈願一用力,摸出了一個暗匣。


  裏麵赫然就是沈祈久尋無果的金印。


  沈願把玩了會兒,這小金疙瘩有點分量,摸起來涼涼的。


  “你們就是為了這個是嗎?”


  薑行止一看見金印,下意識地低下頭。聽見沈願的問話,渾身肌肉都緊繃了,他條件反射地想否認,心裏發虛。


  “薑行止,別騙我了。”沈願輕輕說,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昨天那些是你的人。”


  他這話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他都知道了!薑行止後背一瞬被汗濕了,慌亂地拽住沈願的手:“殿下不是的,你聽我解釋。”


  沈願其實早就發現了,昨晚逼宮的那些人身上的甲是紀國特有的,紀國在這一方麵,一向很有造詣。


  更何況,他們身上還有玄機衛的標誌。


  金印被薑行止這麽一拽,當的一聲掉在地上。


  薑行止說:“我不知道外祖瞞著我和戎國他們連兵,我是昨夜到的時候才發現的,那些逆賊我已經全綁了,要殺要剮都聽你的。”


  “世子很威風啊。”明明是嘲諷的話,沈願說起來卻卻沒有那個意味,“或許過兩天就不能叫世子了吧?得叫太子,嗯?”


  薑行止撲棱一聲跪下,神情肅然:“臣不敢。”


  沈願說:“薑行止,那是我的父母。”


  薑行止啞然,傷害已經造成,說什麽都像是在推卸責任。


  沈願沒管他,徑自走了,剛踏出門,觸碰到天光,一陣熟悉的眩暈就席卷而來。


  暈倒前,沈願心頭火都大了——這該死的破體格子。


  *


  沈願也不知道自己穿到這個世界到底昏了幾次,但好像每次醒來都有些讓人心髒接受不良的消息。


  就比如現在——


  沈願看著房間裏跪著的一溜人,腦仁都疼了,他試圖和他們溝通表示自己隻是下床走走。


  他們就磕頭,嘴裏喊著:“王上不可啊!”


  是的,他醒來,就發現自己從太子一躍而上,變成了天子。


  “王上是急火攻心導致的昏厥,隻可靜養,切勿走動啊。”


  沈願默然,又把腳縮了回去。


  但是總覺得哪裏不對……


  他躺在床上,床下跪著這麽多人……看著他睡嗎?


  沈願:這誰還睡得著?


  好在這樣的尷尬沒有持續太久。薑行止聽見有人來報說沈願醒了,當即拋下一幹人跑來。


  他屏退了室內的閑雜人等,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


  他就這麽看著沈願,眼神跟剛出生的奶狗一樣,濕漉漉的。沈願不太想和他對視,四處打量著房內的陳設。


  剛才太震驚沒注意到,這裏的陳設和他之前的寢宮相似度很高,大概是趕工的,很多地方還有些粗糙。沈願摸了摸雕花床頭,這床頭倒是一樣,看起來像早就做好的,上麵的紋路都是絲毫不變的。


  做的這樣像,應該也花費了不少心血。可是做這樣像,卻始終不是原來的。


  “殿下?”薑行止小步挪到了沈願床邊,跟他一件件地匯報:“你昏睡了兩日了,這兩日,我領人把王宮該修繕的地方都修繕了,還有些地方燒得太厲害難以修複,恐怕還要些時候。”


  沈願平靜地看他:“他們叫我王上?”


  “國不可一日無君。”薑行止垂下眼睛,將手上的金印遞給沈願,沈願不接,他就輕輕放在被褥上。


  “那又為什麽會是我?”沈願問,“挾天子以令諸侯?”


  “臣不敢。”薑行止立刻否認,“您是太子,登基即位是順應天意。”


  沈願笑了:“薑行止,你這算打個巴掌給個棗嗎?叫人來王宮放火掠劫,又扶持我上位,紅臉白臉你全都唱了,你要我說什麽?”


  “我……”薑行止臉都白了,在宮裏放火逼宮雖然不是他授意的,但人確實是他的,怪隻怪在他錯以為外祖尚且不敢對王室下手,就沒把沈願和他的關係曝光。


  沈願這會兒真懶得理他,揮了揮手,有點疲倦:“你先走吧,我睡會兒是。”


  不管怎麽樣,沈願也沒說跟他老死不相往來是,甚至還願意在他的照顧下安安穩穩地睡一覺。這個認知讓薑行止鬆了口氣,他給沈願掖好被角,猶豫一會兒,說:“殿下,過兩日是王上和娘娘的喪禮,您可能得……”


  這話題一直哽在薑行止心頭,懷揣著早死早超生的心態,他才敢和沈願提,要不然,一直憋著,太磨人了。


  因為背對著他,薑行止看不清沈願的反應。


  薑行止都做好了承受沈願的怒火的準備。結果……


  他的背影和方才沒有什麽不同,薑行止一直都沒等到回答,他以為沈願睡著了,剛剛提起的一口氣放了回去。


  他們很久沒有這樣安然地共處一室了,薑行止在原地呆了半天,最後像抵不住什麽誘惑一樣,隔著被褥輕輕將沈願環在懷裏,虛虛地抱住。


  他身上的氣息縈繞,薑行止閉了閉眼,用氣音叫了聲:“殿下……”


  *


  紀國此次贏得這麽有排麵,也是眾人意料之中的,畢竟他的實力一向不容小覷。


  最高興的莫過於薑行止那個便宜父王了。


  想想看,薑行止贏了天下,而他作為他的父王,身體尚且康健,那這王位……


  真是學一身本事,不如生個好兒子。


  為了拉進自己和兒子的距離,紀王還特意去冷宮看了薑行止的母後,打算虛情假意一番。


  結果,令人沒想到的是,薑行止得勝的消息一傳來——他母後就自戕了。


  紀國的房梁一向很高,紀王身高七尺,也隻能夠到薑行止母後的小腿。


  他嚇得目眥盡裂,癱倒在地上,連連挪了好幾步才站起來跑出去。


  作為一個明白人,徐定柔一向了解局勢。年輕的時候,她聰明傲氣,身份尊貴,看破命卻不信命,一頭紮進了深宮,後來,她的傲骨被碾碎,家族也因為改朝換代而不再受重用,那時她才開始明白,所謂我命由我都是假的。


  她早年一直不甘心,對這個兒子頗多忽略,後來他去做了質子,才學會想念。薑行止得勝的消息她聽見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輕鬆,解脫一樣的輕鬆。


  紀王的心思昭然若揭。若是薑行止不從,她就是最好的籌碼。


  這麽多年,她就算再不問世事,也知道薑行止為了自己忍下來多少屈辱。


  徐定柔點了燈,一個人坐了一夜,第二天,她做出了選擇。


  *


  徐定柔死的消息,紀王沒敢傳給薑行止,隻是叫派了幾個大臣去了王宮,說是輔佐薑行止。


  那些人到的時候,薑行止正在沈願的寢宮。


  這些天,沈願一直都處於消極抵抗的狀態,有飯就吃,有茶就喝,該睡覺睡覺,他和他說話也會搭理幾句,隻是極盡冷淡敷衍。若有國事,問他,他也會給點意見。


  薑行止一直心驚膽戰,沈願不願意離開寢殿,哪怕醫官說了可以下床走動走動,他也整日懶羊羊癱在那,恍若未聞。


  薑行止隻好幫著處理國事,整頓那些依舊不安分的諸侯。


  每天處理好國事,他總是第一時間跑來找沈願,哪怕所得回應不多,他也厚著臉皮說。


  他今天說的正是他母後。他跟沈願說徐定柔的一生,從嬌縱的貴族小姐,到後來人還在後位就被打入冷宮,看著自己名義上的丈夫以正妻之禮娶了自己的庶妹,風風光光的大婚,眾人皆以王後稱呼她的庶妹,仿佛一瞬間被整個世界遺忘。


  薑行止正講到因為功高蓋主,也因為她的緣故,紀王打壓他們徐家,致使他外祖這麽多年麵上不敢言不敢怒,暗地裏重新洗牌了玄機衛。


  門口悄然無聲,侍衛都沒有來報,一道令人作嘔的聲音就傳來了——


  “就不見太子殿下,殿下可安啊?”


  作者有話要說:

  趕榜中,今天還有一章。


  愛你們呀╭(╯ε╰)╮感謝在2020-02-17 23:35:50~2020-02-19 20:11: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hristen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