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衛玄琅沒搭理他,垂眸看著腰帶上懸掛的玉佩,若有所思。


  “公子,屬下有一妙計。”慕容耶鼓起勇氣道。


  衛玄琅:“說來聽聽。”


  慕容耶:“公子啊,咱們要不要事先和桐城公主打個招呼,萬一,屬下是說萬一出了漏子,公子就說忍不住相思之情,前來宮中探視一下公主,如何?”


  見衛玄琅臉色陰沉的可怕,他立刻改口:“倒不如說屬下與宮女有私,公子怕敗壞衛家門風,因此跟著來清理門戶……”


  或者胡謅說他與公主有私,衛玄琅怕婚後頭上長綠毛,所以跟著來捉人。


  呸呸呸,這可太不厚道。


  衛玄琅實在聽不下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華彧到了。”


  示意他可以閉嘴了。


  慕容耶:“……”


  不用說,可能此刻華彧已經帶人潛進皇宮大內去了。


  所以衛小爺才敢說大話。


  轉瞬,他忽然腦子夠用起來:“華爺去宮裏頭幹嘛?”


  衛玄琅想了下,很認真地道:“摸摸情況。”


  衛家的探子打聽到結籬兵符其實就在簡承琮手裏,兵符在皇帝手裏,那麽兵呢,他要查個清清楚楚。


  當夜密雲重布,雖不風不雨,但伸手不見五指,適合打家劫舍。


  衛玄琅換了夜行衣,一閃就消失在九重宮牆內。


  慕容耶沒見到華彧,這人行蹤向來神秘,他在宮牆外轉了幾圈,借著夜色和蘢蔥的樹木掩映,很快混入宮中。


  即便皇權旁落多年,宮中的守備依舊森嚴,衛玄琅在極偏僻的宮人所住的西邊宮殿的屋頂獸脊處趴了一陣,見無人發覺,這才一步一步往壽皇殿附近靠攏。


  華彧人未顯身,但聽著宮中侍衛陸續向東南、西南、西北合攏移動的腳步聲,衛玄琅心道:這小子多日不見,狡詐之道又精進了啊。


  衛玄琅在黑暗中捏緊手裏頭的那張字條,公孫風的人告訴他,這是一個小太監從壽皇殿拿出去的,也就是說,薛雍一直在壽皇殿內,所以一潛入宮牆,他就直奔壽皇殿的方向。


  “將軍。”宮牆轉角處隱隱傳來一道聲音,衛玄琅循聲而至,於黑暗中拍了一下蒙麵男子的肩頭:“鳳林。”


  華彧,字鳳林。


  華彧聲音壓的極低:“這裏裏裏外外都找過了,不見薛公子。”


  衛玄琅把那顆金珠拿到他眼前,借著遠處微弱的宮燈的火光道:“這個,是從這裏送出來的。”


  華彧:“宮中地圖你可查看過?”


  衛玄琅:“看過。”


  壽皇殿的西邊是西配殿,南邊是暮亭,北邊隔一道橋就是宸未殿,東北角有座荒廢已久的晗園。


  華彧點點頭:“從西往東,以宸未殿為中心,找吧。”


  他的想法與衛玄琅不謀而合,衛玄琅道:“今夜你隻管看清楚羽林衛的調動,禦書房的守衛,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華彧:“……”


  其他的,他管得了嗎。


  又不是他去私會心上人。


  ***

  柳垂夜靜。


  薛雍在廊簷下尋到一片瓦,拿水洗淨了放在灶中,一盞茶的功夫,那瓦片已經燒的微紅,他取出一粒紅豆大小的沉香放在上麵,又用玉瓶蓋在瓦片上,燒了約摸半個時辰的功夫,將玉瓶翻轉放正,提起爐子上的滾水倒進玉瓶中……


  “懸玉微風度曲,熏爐熟水留香。”他做的專注,驀地聽聞耳邊響起一道聲音,怔怔抬頭,卻見衛玄琅唇邊勾笑,眸中帶著幾分複雜:“我當薛公子身陷囹圄,再不能重見天日了,想不到還有這等閑情逸致。”


  他的心口猛然一沉……氣的。


  看那貴重的沉香、精致的玉瓶……冗長的功夫,是不是做給簡承琮品嚐的。


  他的蕭延哥哥,幾時學的這般服侍人的手段。


  薛雍摘下手套,望過來道:“夢耶?”


  是他在做夢嗎,怎麽會在這裏看到衛玄琅。


  衛玄琅靠近他,火光中眉目覆著冷意:“衛某以為薛公子會在這裏坐立難安,寢食不寧,想不到……看來是衛某自作多情了。”


  瓊州沉香,一片萬錢,冠絕天下。


  他衛府隻怕沒有這個閑錢養著這麽嬌貴的人兒了。


  薛雍一把抓住他的手指,使勁捏著,見衛玄琅不自在地瞥開目光才問他:“飛卿,真的是你。”


  一口血緊跟著往上湧。


  他暗自叫苦:此生怕是受不得一丁點兒刺激了。


  薛雍誆著啞巴小太監去見雲寬,並不是要引衛玄琅進宮,他隻是想聯絡公孫風罷了,想不到那廝……


  一瞬,想捏死公孫風的心都有了。


  衛玄琅見他目光迷離,頰上血色頓失,急急把人抱住:“我這就帶你走。”


  薛雍伏在他胸膛上,唇角已滲出血絲來,他半睜星眸:“我走不了的,你快走吧。”


  衛玄琅見他竟說話都這麽虛弱,登時怒氣攻心,把人抱到床上躺下道:“你先歇會兒。”


  薛雍拉住他的手不放,衛玄琅腰中劍氣霍霍:“飛卿,你不要去找陛下。”


  他不過是一時歡喜過頭罷了,用不著為了這點小事去擔個弑君的罪名。


  “我去給你找藥。”


  蕭延哥哥。


  話到嘴邊,總是沒有說出來。


  薛雍欣慰地笑了:“那瓶沉香熟水,你倒給我喝。”


  他的飛卿,從來都不是輕易衝動的人。


  衛玄琅凝眉看著玉瓶中色澤清亮的沉香水:“這東西能當藥喝嗎?”


  “稍稍減緩下毒性罷了。”薛雍喝了幾口才想起:“一會兒有人來添水,你聽著動靜躲起來罷。”


  值夜的宮人不僅要來添水,還要順便瞧瞧他活著沒有。


  衛玄琅:“放心,他們中了迷藥,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晗園裏那三兩個小太監早被他下了迷藥,這會兒正做著春秋大夢呢,叫都叫不醒。


  薛雍:“衛小將軍冒險來這兒見我,是相思甚苦?”


  衛玄琅見他的話裏含了撩撥之意,眼尾微挑:“你說呢。”


  蕭延哥哥。


  他的兄弟們都說他頭頂的帽子快要變成色了。


  這個他不能忍。


  自打上次他把薛雍從陳洋手裏帶走後,誰不知道薛雍是他的人。


  他衛四這輩子最不喜歡綠色,更別說綠帽子了。


  皇帝也不行。


  薛雍卻沒有和他玩笑的心思,正色道:“陛下忽然性情不定,飛卿,我總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這次,他實在猜不透簡承琮要做什麽。


  過真要引淮王簡承璋進京“清君側”嗎?


  他不知道。


  衛玄琅不屑道:“從簡承玨開始,哪個皇帝不撲騰幾下的。”


  翻不出什麽大浪。


  就算有什麽,他衛小爺也不怕。


  薛雍先是一怔,墨眸挑出幾分笑意:“衛將軍硬氣。”


  他今日烏發半束,黑亮亮的青絲披肩、更有幾縷繞在白玉般的脖頸上,極有風情,卻沒有要說出同他一道離開皇宮之意。


  衛玄琅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橫眉冷目,薄唇有些鐵青,玉冠高束的發似乎感受到他心中的怒氣,一根根繃緊了。


  薛雍這麽說,是不願意和他走了。


  “蕭延,別再為簡氏賣命。”


  十五年前的蕭家之禍,他一直懷疑與簡氏有關。


  能做成這麽樣連點蛛絲馬跡都尋不到的,除了簡氏和陳家,他想不出別人。


  薛雍聞聽他喚他“蕭延”,笑意一凝,轉瞬複又笑起來:“如果小將軍從了我,我就為你賣命。”


  “說話當真?”衛玄琅側過身來,眸光略垂,嗓音生澀的很,字字從齒縫裏迸出來似的。


  “當真。”薛雍輕笑:“我怎麽會誆小將軍。”


  什麽家仇未報,什麽了卻君王天下事,把衛小爺弄成自己人才實在些!


  “你……”


  衛玄琅麵色一紅,有股氣息自心口向下猛鑽,時不時咬得他左胸悶痛,喉間苦澀,他用力壓住,眸光卻不敢再在薛雍身上停留。


  意料之中,他的飛卿經不住這般調情,目光挪向別處,看也不敢再看他,薛雍忍不住再逗他道:“衛將軍,你考慮一下?不虧。”


  衛玄琅望了下外頭的夜色,再廢話許來不及了,待要把人弄暈了帶走,隻聽薛雍道:“我一走,或許有些事情就無可挽回了。”


  淮王的事,他還心存一念期望。


  拉著天下人一起俱焚的慘禍,放在誰身上都會站出來阻止的,可他現在不能說。


  他沒有幾分把握能說服簡承琮的。


  衛玄琅:“你到底在擔憂什麽?”


  薛雍這回沒賣關子,拉過他的手在掌背上劃了“太子”二字:“小將軍可有聽說過?”


  既然淮王的事情不能說,那就暫時給衛小爺找點別的事情幹吧。


  這事衛玄琅倒是從未想過,簡承琮無子嗣,從侄子們中間挑選儲君是最無可奈何的事情,這些年沒有人提,也沒有人猜測過花落誰家。


  忽然,他的手微顫了下,起身朝薛雍攏來:“你查到了什麽?”


  薛雍快速地在他手心裏劃了個“景”字。


  景臻。


  作者有話要說:更更更!

  沉香熟水這個不是我杜撰的,據說南宋期間極盛行這種飲料,大街小巷都有賣滴,號稱能安神解毒滴……作者君沒喝過,不能囉嗦更多,北鼻們隨便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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