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武官們紛紛附和,請求簡承琮下旨放了郝寶榮。


  簡承琮“為難”不已,龍目闔上許久才睜開:“是啊,死者已矣,然這幾年北邊的外族虎視眈眈,朝廷正值用人之際,不到萬不得已,朕和你們一樣,絕不會斬殺一員大將。”


  陳盈氣的咬牙,又不得不率先表態:“陛下英明。”


  他萬沒想到,簡承琮臉都不要了,竟妄圖用這種拙劣的手段保住郝寶榮一條命。


  ***

  晚風生涼,暮色更深了。


  依舊是京郊那座破敗的宅院。


  他又來了,他的頭上頂頭一張鬥笠,身穿一襲黑色長袍,笠沿壓得很低,低得幾乎看不見他的臉。


  依舊是那間亮著昏黃燈火的屋子,他貼著門道:“主人?”


  “回來了。”裏麵傳出的聲音就像撕裂的破布。


  他肅然立正,回道:“以前是我小瞧皇上了。”


  裏麵的人似乎在冷笑:“怎麽,你不覺得他太蠢了嗎?”


  為了一個郝寶榮,這麽早和陳盈撕破臉皮,太沉不住氣了。


  要是他,當夜就不會換值守的人,事後,連同這個人一並殺掉,這才做的□□無縫。


  “是蠢。”他道:“可這次,他勝了。”


  今天下朝時,他看見簡承琮的眸中閃過一絲傲然,那一瞬,他猶如看見一條撥雲見日的蒼龍,一不小心露出真身,龍嘯雲開。


  “不見得。”屋裏的人聲音驟然走低:“皇上優柔寡斷,不如我助他一臂之力。”


  他微微訝然:“主人。”


  莫非要殺了郝寶榮,讓陳盈沒辦法向天下人交代。


  “你的毒針很久沒用了吧。”屋中之人道:“去吧,殺了郝寶榮。”


  他道:“是,主人。”


  明月尚未升起,天地間籠罩在一片晦暗不明的夜色中。


  大理寺刑獄。


  郝寶榮正要入睡,忽然涼風撲麵,他心中訝異,這地牢之中怎麽會有這麽大的風,等他回過神來,隻覺得咽喉一陣刺痛,如被蜂蜇般,再就忽地倒地,不省人事了。


  他看著郝寶榮猝然倒地,一眨眼,消失在牢房之外,再不見蹤影。


  “啊——”


  二更初,段銘才處理完案子,正要走人,忽然聽見有人瘋了一般喊:“不好了,死人了,郝大將軍死了。”


  段銘渾身一冷,提步就往牢房走去。


  ***

  蕭府。


  公孫風來時,薛雍尚未睡著,聽見腳步聲響,他立刻坐起來點亮了油燈:“月白,出什麽事兒了?”


  自晚飯後就忐忑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郝寶榮死了。”公孫風道。


  薛雍一怔:“死了?”


  “死了。”公孫風臉色灰敗:“仵作說郝將軍得知皇上要赦免他之後一時高興過頭,引發心肌,猝然離世。”


  “不可能。”薛雍斷然道。


  郝寶榮武將出身,上過十幾年戰場,豈能因為這點沉浮就引發心悸,絕無可能。


  “死的蹊蹺。”公孫風道:“他死之前,段銘正在大理寺核案,也就是說,案子核對完成之後,就該放人了。”


  郝寶榮就是在這個點上死的。


  “老鐵頭呢?”薛雍問。


  公孫風低聲道:“他傳話出來,說去看了郝寶榮的屍體,身上確實找不到致命傷口,確為心悸而死的症狀。”


  薛雍眯著眸子,春衫在燈光下微微飄動,更顯清逸出塵:“衛小將軍去看過嗎?”


  公孫風:“……”


  陳、衛兩府的眼線此刻已經聞風而動,衛玄琅自然應該得到一二密報。


  “他的人還在裏麵。”薛雍一笑:“他不會不去。”


  賀容先還在大理寺刑獄關押著呢,衛玄琅不會不擔憂他的安危。


  “那咱們?”公孫風在薛雍麵前青衫磊落:“等著?”


  “不,難得有一次這麽大的熱鬧,不去看可惜了。”薛雍睨著他道:“去看看。”


  公孫風:“……”


  我說薛公子,要不您也找個麵具把那張惹麻煩的臉遮起來如何。


  不一會兒,薛雍換了廣袖深衣,白玉簪挽發,顧盼燁然地出來了,瞧著公孫風問道:“一病數月未出門,不知道街上可添了好玩的?”


  公孫風打趣他道:“薛公子許久未上街,開店的掌櫃們的生意無人照拂,都關門大吉了。”


  薛雍粲然一笑:“我先去你店裏給月白撐撐門麵如何?”


  公孫風哪裏敢用他,訕笑著往前走,忽然又回過頭來:“薛公子,你能出得這蕭府的大門嗎?”


  薛雍不理他,自顧往門口走去,竟不見人攔他,於是調笑道:“怎樣?”


  衛玄琅在那日之後已撤去蕭府的守衛,隻留一兩個小廝照料他的生活,並不約束他的行動。


  公孫風雙眼一瞪,拉著他的袖子,半天,一甩手,徑自走了。


  “月白……”薛雍叫了他一遍,不見公孫風回頭,也懶得理他,獨自往大理寺去了。


  果然。


  此刻的大理寺已是烏泱泱的一片人,廊下挑著的燈都亮了起來,照的方圓一公裏內的動靜都無所遁形,人頭攢動中,有宮中的太監,有各部的官員,還有各大家族的府丁等等,來的十分齊全。


  薛雍站在一處並不顯眼也不背光的地方,遇到來人,有認識的也不避著,招呼照打,直到衛玄琅不知從何處出來,不由分說將人帶到偏僻處,他劍眉壓低,狹長的眸子冷峻而幽深,薛雍一隻手抵在他胸前的大襟上,輕笑:“衛小將軍想我想的很急?”


  這兒,似乎不太幹淨喲。


  衛玄朗隔著布料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我送你回府。”


  他向來話不多,手上的勁也拿捏的不輕不重,絲毫不失君子風度。


  “衛小將軍。”薛雍盯著他,語氣有點煩:“我就逛一會兒。”


  事情還沒辦完,他還不能回府。


  衛玄琅星眸微垂:“郝寶榮是你們的人?”


  薛雍對他如此直白的質問倒不意外:“這還要問嗎,衛小將軍。”


  再明顯不過。


  衛玄琅有些失望,他想親口聽薛雍說,那是簡承琮的人,跟他沒關係。


  可是薛雍沒有。


  “他不是自己死的。”衛玄琅沒好聲氣地道:“還要去看嗎?”


  黑發被夜風吹的微散,拂過薛雍臉頰,微微的涼,錦衣微微流轉的華光映著雙眸,他一隻手撫上衛玄琅的手指:“我不去看,害怕,我過來,就是想見你。”


  嗓音綿長而多情,似四月江南的春風,熏的人不知不覺就會沉醉其中。


  衛玄琅躲開他的視線:“蕭延。”


  被調戲的不耐時,衛玄琅習慣喚出名字讓他閉嘴。


  “衛小將軍想說什麽?”


  他的飛卿啊,什麽時候才能不這麽別扭呢。


  “回府。”衛玄琅道。


  既然想見他,那他今晚就留在蕭府吧。


  薛雍見他沒躲,愈發大膽地攥住他的一根手指:“見個人,衛小將軍一塊來?不是外人。”


  衛玄琅本想直接帶他走的,見薛雍神情堅定,遲疑一瞬道:“我在暗處等你。”


  他穿著夜行衣,不想讓別人知道他來過這裏。


  要不是聽說薛雍出府朝大理寺來了,他才不會滯留在這兒。


  他生怕這人……


  薛雍眼睛不經意掃過遠處燈火闌珊處,目光微變。


  怕是有個更大的套在等著陳家往裏麵鑽。


  他敢肯定這套不是簡承琮布局的,皇帝那個人,隱忍幾十年,沒有這麽急的心性。


  那些人,終於沉不住氣了嗎?


  薛雍麵色愈白。


  衛玄琅見他凝著遠處發怔,眸色一斂,當機立斷,道:“你不要過去。”


  他也意識到事情沒那麽簡單。


  ***

  陳洋帶著上千名府兵把大理寺圍的水泄不通,他先命人把大理寺的一幹官員抓了,又把宮裏的、各府來的人都堵在裏麵,隻許進不準出,許多原本隻是來看熱鬧的人被嚇的麵如土色,渾身不住地篩糠。


  陳家最近運氣背,明明宸未之變中死的他府上的眼線最多,卻生生被天下人說成陳盈弑君不成,隻好殺了宮中太監泄憤,接踵而來的今晚這事兒,是他授意段銘上的酷刑,可他沒想弄死人,半句話還沒撬出來呢,人就死了。


  巧,太巧了。


  簡承琮這麽明火執仗地一而再,再而三地衝著陳家而來,真當陳家怕他呢。


  衛玄琅遙遙一望,目光又回到薛雍身上:“段銘,到底是什麽人?”


  他常年不在京中,對朝中官員知之甚少。


  不過這個段銘,他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你懷疑是他殺了郝寶榮?”薛雍神色微愣,也沒瞞他:“他是陛下的人,不過這麽多年,我也沒看透他。”


  段銘早年是陳府的門客,一路靠著陳府的提拔做到大理寺卿,照這麽說他合該是陳府的人……


  正因為這個芥蒂,他才在大理寺中安插了老鐵頭,不敢把所有的事暴露給段銘。


  “嗯。”衛玄琅道。


  薛雍:“陳大公子或許和衛小將軍想一塊兒了,你們都在想,人到底是不是段大人殺的。”


  都對段銘起了疑心。


  否則,陳洋也不會動這麽大的聲勢。


  陳家不信任段銘了。


  “就算真是段銘做的,他也不會留下證據。”衛玄琅道。


  薛雍挑起一抹淡笑:“看來衛小將軍這些年沒少鑽研殺人之道啊。”


  倘若段銘敢在獄中殺掉郝寶榮,他一定身懷常人聞所未聞的絕技。


  不大會是他。


  衛玄琅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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