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宸未事變之前,公孫風三番五次派人來給薛雍送酒送菜,而每次回去之後,簡承琮都會白龍魚服,悄悄出宮前去公孫老店坐上那麽一會兒,怕不隻是去打牙祭那麽簡單的吧。
另外當夜景臻突然休沐,換上郝寶榮值守,這難道不是預謀好的。
早織就一張網在等著那些可憐的宦官了吧。
薛雍也不否認:“是,在下有什麽事能瞞得住小將軍呢。”
一舉一動皆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夜深了。薛公子請回吧。”衛玄琅不再與他調笑,忽然冷冷道。
“告辭。”薛雍著實倦了。
衛玄琅凝著他漸漸溶入夜色之中的身影,又斟起酒一杯,猛灌入喉中。
燥意再次湧起,他扯了扯領口,驀地扔下酒杯追上薛雍……
薛雍手搭在門上轉過身來,挑眉望著衛玄琅笑:“飛卿。”
衛玄琅一會兒看著他是蕭延,一會兒又看他是薛雍,熱酒被涼風一吹無比昏沉,冷聲道:“不要喚我表字。”
他隻喜歡聽那個人叫他的字。
“衛小將軍。”薛雍和著春意喚了他一聲:“再不歇息,天可就要亮了。”
辜負這大好春宵。
衛玄琅撫著額,目光忽地冷漠如冬日冰淩:“薛雍。”
薛雍瞧著他,忽然說:“在下表字清言,衛小將軍喚一聲來聽聽?”
衛玄琅轉過身去沒理他,薛雍揚唇淺笑:“小將軍請回吧。”
說完,他掩上門,徑自歇息去了。
冷清夜色,星光孤寂。
望著室內燈火熄了,衛玄琅腳下一虛,他倚在身後的一棵梧桐樹上,眸色在暗夜裏灼著火,一絲哽咽卡在喉頭上,他全力壓抑著才沒發出聲音來。
世家的男子年二十才冠而字,衛家武將世家,沒那麽多講究,過了周歲正式取名的時候便請先生連表字一起擬了,當小名叫著,小小的蕭延羨慕他未及弱冠便有表字,一臉認真地說:“飛卿,以後我取了表字,第一個讓你喚一聲來聽聽。”
清言。
他瘋了。
……
衛玄朗疾步躍出城門。
“公子。”慕容亭跟在衛玄琅身後,越往裏麵走,陰森森的風吹過密不透氣的樹葉刮起嘶沙聲,一點鬼火隨著風倏然在眼前燃起,和著遠處一聲淒涼的鴉叫,似有魑魅魍魎在耳邊蠱惑著,獰笑著,他的頭皮越發揪緊:“還是別去了吧,這個時辰,蕭……蕭公子都睡了……”
媽的人家都睡在墳裏十五年了,你這大半夜提著劍來掘墳是不是太狠了點兒。
何況這大晚上的,萬一一個眼神不好掘了個不認識的墳,再一個萬一是人家夫妻的合葬墳……這個點上太他媽缺德了。
這娘的到底又受了什麽刺激。
慕容亭罵了一路娘。
衛玄琅腰中的鳳青劍忽地一閃,劍光大作,“爺爺饒命——”不似人的淒慘叫聲嚇的慕容亭寒毛直豎,手中火折子噌地打開,才發現腳前跪著個人——
他深深地鬆了口氣,原來是個盜墓賊。
“滾。”衛玄琅淡淡道。
那人幾乎嚇傻了一番,爬都爬不動了,一個勁兒念著:“爺爺饒命……”
慕容亭一把揪起他的前襟:“蕭家的墓,你們動沒有?”
那人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咱不敢,咱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動蕭國公的。”
誰不知道玉麵修羅衛玄琅一年派人來看好多次,據說幾年前有個小賊想挖蕭延的墓,被逮住挑斷了手筋腳筋,而後活活吊在林子裏被狼咬死了,那叫一個慘!
“去,把蕭延的棺材給我挖出來。”衛玄琅突然幽幽地說了一聲。
慕容亭:“公子說什麽……”
盜墓賊聽了差點被過氣去,瘋了似的在地上磕頭:“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把蕭延的棺材給我挖出來。”衛玄琅重複了一句。
他要看看,裏麵躺著的是誰,今晚噙著笑讓他喚表字的又是誰?
他的心魔,他的執念。
慕容亭跪下去抱住他的腿,流淚道:“公子,蕭公子縱然泉下有知,看到公子這樣要難過死了,讓他安息吧。”
“滾。”衛玄琅一腳踢開了他。
他冷笑。
蕭延會難過?
他不會。
連夢裏他都沒有來過。
盜墓賊見狀就跑,瘋了般哈哈大笑起來:“有人要掘蕭家的墳,哈哈哈哈哈,有人……”
噗。
悶悶的一聲利器釘入皮肉的聲音後,新鮮而作嘔的血腥氣打著漩飄了過來,那人倒在地上,再沒起來。
“瘋了,真瘋了……”慕容亭從地上爬起來,嗓音淒愴:“公子,咱們回去吧。”
接著三兩飄忽的鬼火,他看清楚了,衛玄琅的眸子血紅,滿溢煞氣,真如修羅附身。
這個鬼地方,比殺人如麻的戰場還陰森可怕。
衛玄琅看都沒看他一眼,穿進密林走到一片石碑林立處,在蕭延的墓前停下來,有些茫然。
墳頭蒿草萋萋。
“蕭延哥哥。”他跪下來撫著石碑上的名字,聲調有些凝滯:“我來看你了。”
慕容亭連滾帶爬地跟在他身後,見衛玄琅沒有真的掘墳這才籲了口氣,收攝心神,挑高火折子打了團火:“公子,這兒沒人動過。”
衛玄琅一把抓住他:“薛雍的底細可查清楚了?”
慕容亭一時不知怎麽回他,他想說他們的人從永州傳來消息,說薛雍是地道的薛家子弟,自幼生養在薛氏,十九歲赴京趕考中了狀元後才留在京中的。
“查清楚了,沒有疑點。”慕容亭追了一句:“公子懷疑他是?”
怎麽可能,不可能。
他也要瘋了。
“挖開。”衛玄琅冷冷道。
慕容亭的三魂七魄抖了一下:“公子,求您回去吧。”
衛玄琅緩緩取下饕餮麵罩,手中的鳳青劍劍氣騰霄,墓土頃刻破開大半,黃塵漫天飛揚——
“唉。”風裏帶來一聲徐徐的人聲,若有似無,似歎息,又似心疼。
“誰?”慕容亭猛地把劍拿在手上。
衛玄琅回過頭來,隔著一段蜿蜒的小道,一盞琉璃燈正向這邊緩緩移來,那人袖袍當風,秀頎的身影被拉的很長。
“薛公子?”慕容亭往前走了幾步道。
薛雍走過來,俯身把手伸到衛玄琅麵前:“飛卿,起來吧。”
後麵又是一聲輕歎。
衛玄琅看了一眼伸在自己麵前瑩白的手,聲音嘶啞:“你到底是誰?”
琉璃燈盞被放在草叢裏,正好映著墓碑上的名字,他定定地看了一會兒:“飛卿,蕭延沒死。”
他還活著。
鳳青劍一聲清嘯,聲震長空,劍光陡然大熾熱,光華耀目,更有那快要瘋魔的少年突然人隨劍起在空中,勢如閃電,直刺向薛雍。
“飛卿!”
說時遲那時快,恍然間薛雍後撤一步,袖袍連展,空手接了他的劍招:“十五年,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衛玄琅的劍氣收了煞氣,但並沒有停下來,薛雍趁機見招拆招,見式破式:“飛卿,蕭延哥哥錯了,不該瞞你這麽久的。”
衛玄琅被他這一聲說的心神紊亂,下招稍一不甚就被薛雍鑽了空子,鳳青劍被他雙掌夾住:“我錯了。”
半夜被公孫風跳窗驚醒,說是衛小爺瘋了,要挖他作古多年的屍骨去招魂,他嘴上說著隨他怎麽玩兒,卻還是披上衣衫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本想奚落衛小爺一頓,可一見衛玄琅跪在那兒的情景,他忍不住要落下淚來。
衛玄琅深深地盯住他,像要把他看見骨子裏,握劍的手不經意顫了下,直到看見血珠從薛雍手腕處滴落下來:“手鬆開。”
他說。
薛雍籲了口氣,不等他緩過來,就被一雙長臂緊緊地卷住了,那力道碾的他骨頭要碎,倏然,脖頸一涼,沉沉的一滴清淚劃過肌膚……
“背我回去。”他的聲音滲著鼻音:“你的蕭延哥哥走不動路了。”
……
詐,詐屍了?
一旁的慕容亭完全懵了,連忙躲開一丈遠的地兒,還有,薛雍那小子居然是會功夫的?
稀罕。
***
大清早,慕容耶練完拳腳回來看見弟弟把頭蒙在被子裏發抖,大手一揮把被子掀開:“亭弟,你莫嚇著哥哥呀。”
怎麽去值夜一晚回來就染上羊癲瘋了,不會在蕭府碰上不幹淨的東西了吧。
“哥,哥,公子他……薛雍就是……”
蕭延。
他沒死。
“亭弟?”慕容耶眉皺的緊緊的:“你說什麽?”
他沒聽懂。
慕容亭怔了會兒,抓住他的衣襟:“老子什麽都沒說。”
知道了也不能說。
慕容耶曲起食指在他頭上敲了下:“我說亭弟,公子昨夜帶你去哪兒了?”
怎麽回來弄成這副傻樣子,眼珠子也不活絡了,一個勁兒風言風語的,愁人。
“哦,我知道了。”慕容耶繼續說道:“是不是公子和蕭府那個公美人兒睡了?”
他這個弟弟什麽都好,就是太不懂情調,比如說夜裏實在來了綺念想那個一下,千萬不能被慕容亭看見,否則能給你發怔三日,好不嚇人。
“沒睡。”慕容亭打著哈欠:“公子去掘墳了。”
慕容耶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相認撩,我jio著一點兒都不虐……頂上鍋蓋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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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小爺:我哭遼。
薛美人:以後C上哭的時候還多呢,習慣就好。
衛小爺:要不要現在試試,讓你知道C上該哭的是誰。
薛美人:……
無恥作者君:墓地play?沒有的,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