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番外

  三年後。


  (一)


  整整三年,林野再也沒得到木枝的消息。


  林野去了木枝的畫室,得到了木枝所有的畫。


  從前林野最討厭木枝畫畫,可如今,木枝唯一剩下的就是畫。


  林野總是坐在畫室裏,一坐就是一下午,坐到暮色昏沉,天邊的橙紅色化成河,天地一片寂寥,他孤身一人,形影相吊。


  林野終於感受到了木枝的孤獨。


  他曾經孤獨的等著林野,等了十年。


  如今林野找了他六年,曾經找到過,後來終於還是失去了他。


  林野從來沒有這麽痛苦過。


  林野離開畫室,默默的上了車。孟叔小心翼翼的問道:“先生,回家嗎?”


  林野點了點頭。


  孟叔透過後視鏡看了看林野,黯淡了眸子。


  自從木枝生死不明,林野就變得沉默寡言。


  林野默不作聲的回到家,林盟和鄭蘭等著他吃飯,吃飯的時候,林盟再次提起了孩子的事情,林野低著頭吃飯不說話,鄭蘭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沒說話。


  “你聽沒聽啊!”林盟吼道,“你腦子是不是有病!你心裏就隻有——”


  “對。”林野靜靜的吃著飯,說道,“我心裏隻有木枝。”


  鄭蘭放下筷子,說道:“小野,他死了。誰都找不到他們,他死了你懂嗎?”


  “我不懂。”林野依舊靜靜的吃著飯,“沒找到就是沒找到,不是死了。”


  鄭蘭沒說出話來,林盟猛地放下筷子,拍桌惱道:“黎舸是個合適的Omega,明天去跟黎家談,聯姻,聽見了沒?”


  林野站起來,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離開了飯桌,靜靜的上樓了。


  林盟和鄭蘭守著空空的飯桌,沉默良久,鄭蘭掉下眼淚來,抽泣著擦著眼淚。林盟惱道:“你有完沒完!林野這樣,你也這樣,不就是一個Omega嗎?!”


  鄭蘭搖了搖頭,用手捂住了眼睛。


  第二天,林野沒有去黎家,他去了畫展。


  這些年溫明執著於開美術學院,幫助別人開畫展,林野知道溫明的意思,溫明覺得自己欠木枝一個畫展。


  林野又何嚐不是,他也欠木枝一個畫展。


  這些年,林野去了燕州所有的畫展,隻為了在畫展找到一點兒木枝的痕跡。


  可是他始終找不到。


  木枝就這麽消失了。


  林野站在畫展門口,遠遠的看見一個人。


  那人穿著白襯衣和水洗藍的背帶褲,短發,劉海有些長了,以至於她要時不時的甩一甩劉海。


  像極了年輕時的木枝。


  那時候的木枝總是穿著幹淨漂亮的白襯衣,水洗藍的牛仔褲,額前的劉海有點兒長,眼底的淚痣若隱若現。


  十六年前,木枝就這樣站在雨中,站在馬路邊,站在咖啡店裏。


  等著他。


  林野急忙跑到那個女孩麵前,這才發現她不是木枝。


  “您好?”女孩笑著問道,“您有什麽事情嗎?”


  林野不知道該說什麽,慌亂中看到她站在畫展旁,於是問道:“您是來看畫展的?”


  女孩有些羞赧的笑了:“不是,我是辦畫展的人。”


  林野看了眼自己手裏的門票,看見了莫小燕三個字。


  “莫小燕?”林野問道,“油畫?”


  “對呀。”莫小燕笑著點了點頭,“我的老師最喜歡油畫了,這是我和老師一起辦的畫展,左邊是我老師的畫,右邊是我的畫。”


  莫小燕剛說完,身後一個女Alpha走過來摟住莫小燕,低頭在莫小燕耳邊親了一下。


  “你幹嘛啊!”莫小燕紅著臉推開她的臉,“肉麻死啦!”


  林野收斂了羨慕的目光,尷尬的笑了下,走進了畫展。其實他不懂畫,當年木枝那麽喜歡油畫,他也從來沒有關注過。


  之所以逛畫展,不過是因為油畫是他唯一跟木枝的聯係罷了。


  林野晃了一圈,最終還是默默的走了出去。出去的時候,林野跟黎湍迎麵撞上,兩個人沒說話,敷衍的點了點頭,擦肩而過。


  林野開著車經過十字路口的時候,看見兩個人混在人群中過馬路。


  他們穿著有著同樣花紋的夾克,手上戴著情侶表,他們戴著同樣的漁夫帽,高個子那個是黑色的,矮個子是黃色的。高個子的人低頭揉了揉矮個子的帽子,矮個人的人抬起頭,衝著高個子的人笑得燦爛。


  他劉海有些長了,眼底若隱若現有顆淚痣。


  林野愣在原地。


  他顧不上自己在等紅綠燈,直接下車衝進人群,可是那兩個人早就過了街道,林野找了過去,始終沒有找到。


  後麵的車鳴笛示意,還有司機叫罵聲,催促著林野回到車上。


  他發動車離開的時候,突然就掉下眼淚來。


  原來有些人錯過了,真的就再也見不到了。


  今生,他沒能再見他一麵。


  (二)


  自從程遊死後,黎湍看了所有的油畫展。


  不為什麽,就是心懷僥幸,想著也許哪一天,他能在油畫展裏看到程遊,也許哪一天,他真的能走出來。


  黎湍漫無目的的在畫展裏走著,餘光中瞥到了兩個人。


  那兩個人應該是情侶,情侶衫和情侶帽處處彰顯著相愛,黎湍回頭多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們緊握著的手上。


  黎湍莫名就想到木枝和左歡。


  魏悵然說已經把小月亮交給木枝和左歡了,卻不告訴黎湍他們的消息,隻說他們過得很好。黎湍也不再擔心,隻是總是會想起來他們。


  想起他們曾經緊緊相擁的樣子,想起木枝是程遊給他的寄托,想起自己跟木枝的約定:如果木枝能辦成畫展,黎湍就走出來。


  黎湍終究是想要給自己一個出路的。


  回憶太苦太澀,苦得他這一生都夜不能寐。


  黎湍逛著逛著,走到了最後一幅畫麵前,他一抬頭,瞬間僵硬在原地,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


  程遊。


  那張畫,是十九歲的程遊。


  他始終是十九歲的樣子,在畫裏鮮活著。他還戴著銀灰色的假發,卷發有些雜亂,卻很漂亮,他眼眸裏滿是笑意,仿佛從來不曾離去。


  他隔著一張紙,隔著生離死別,隔著人間悲歡。


  衝著黎湍笑了。


  一如多年前的模樣。


  他從未變過。


  黎湍看著程遊的那張畫,緩緩的蹲了下來,毫無形象的低聲抽泣起來。


  如果我能辦成畫展,你就走出來好不好?

  黎湍正哭著的時候,一隻橘貓走到他腳邊,仰頭舔了舔他的手指。


  黎湍抬頭,突然覺得那隻貓有點兒眼熟。黎湍抱起那隻貓,橘貓溫順的舔了舔他臉上的眼淚,黎湍仔細一看,發現那是木枝幫他養的那隻橘貓。


  “……橘子?”黎湍試探性的問了問,橘貓立刻***的臉。


  “橘子!”一個人抱歉的跑過來,尷尬的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這是我的貓。”


  橘子身上還殘留著對方甜甜的信息素,來自Omega的信息素刺激著黎湍的感官。他嚐到了甜味。


  “我叫黎湍,黎明的黎,湍流的湍。”黎湍說,“你叫什麽?”


  “啊?我?”左笑沒想到還個貓還要名字,有些警惕的看了黎湍一眼。


  “我……我認識木枝。”黎湍第一次有些窘迫道,“這是他幫我養的貓。”


  左笑愣愣的眨了眨眼睛,笑得燦爛:“你認識我嫂子啊,我叫左笑。”


  “左右的左,歡笑的笑。”


  “好名字。”黎湍笑了笑,眉眼溫柔的彎下來。


  “誰知道呢,我父親和我爸爸是想讓我們歡笑的。”左笑接過貓,撇了撇嘴,“我哥最近倒是歡了,可惜我不太愛笑。”


  “為什麽?”黎湍望向左笑,“你笑起來很好看。”


  左笑愣了一下,抱著貓跑走了。


  他紅了耳朵。


  (三)


  黎舸花了三年,找遍了燕山山脈的每一個地方。


  他皮膚變黑了不少,身上也多了很多傷口,又一次從山上滾了下來,小腿被拉開一道長長的口子,猙獰的傷疤現在都沒消。


  就來臉上,也有不少劃痕。


  黎舸原來討厭別人叫自己小姑娘,所以剃了個板寸,跟肖涼在一起的時候,肖涼說黎舸什麽樣都好看,所以黎舸留長了頭發。


  可是為了找肖涼,黎舸嫌頭發費事,又剃掉了。


  黎舸找了整整三年。


  始終沒有肖涼的消息。


  黎舸開始找醫院。


  燕山附近的所有醫院,黎舸全都找了個遍,他篩選了所有的信息,隻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名字。


  黎舸。


  他的名字。


  黎舸手發抖,喉頭梗塞,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良久,黎舸才問道:“這個人……這個人……他是,他是怎麽回事?”


  護士姐姐眨了眨眼睛,翻了翻病曆,有些寵溺的笑道:“黎舸啊,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啊。他之前是被村裏的人送來的,後腦受了重擊,失血性休克,好不容易才活過來,就是得了失憶症。”


  “他隻能記住一天的事情,第二天又全都不記得。”護士姐姐有些可惜的歎了口氣,“我們每天都要告訴他他是誰,你說也奇怪,他什麽都不記得,他就記得這一個名字。”


  “你要找他嗎?”護士說,“他就在我們醫院當誌願者。”


  黎舸呼吸急促,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我能……”黎舸說,“我能見見他嗎?”


  “你背後啊。”


  黎舸猛地回頭,看見肖涼站在自己身後,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黎舸腿一軟,向後跌坐在地。


  肖涼急忙過來扶著他,關切問道:“您沒事吧?”


  黎舸緊緊的握著他的手,抱緊了他放聲大哭。


  “肖涼……我找了你三年……”黎舸放聲大哭,“我找了你三年,三年!你個混賬!你為什麽不找我啊!你說你會跟在我後麵的!你個騙子!騙子!”


  肖涼愣愣的看著他,推開他說道:“這位先生,我知道肖涼可能對您來說很重要,但是我不是肖涼,您認錯人了。”


  黎舸看著他,搖了搖頭,一個勁兒的掉眼淚。


  “我叫黎舸。”肖涼說,“黎明的黎,百舸的舸。”


  黎舸又耍起了少爺脾氣,抱著肖涼不鬆手,一個勁兒的哭,最後昏睡過去。肖涼沒辦法,隻好帶著黎舸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睡覺之前,肖涼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句話。


  黎舸,你身邊那個人是來找愛人的,要幫他。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肖涼看著自己的筆記本,望向自己身旁的黎舸,尷尬的笑了笑,說道:“您,您好?我叫黎舸,有什麽可以幫到你的嗎?”


  黎舸愣愣的看著他,良久,笑了,眼淚卻控製不住的掉了下來。


  “我叫肖涼。”黎舸說,“我來找我的愛人。”


  “他叫黎舸。”


  我知道生活艱澀崎嶇,可是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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