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萬俟徹回過神,趕緊快步跟上,然而來時是因為被小姑娘帶著去的,穿了不知多少巷弄,地勢路線如何,都並未有留意,兩人都對蘭陵不熟悉,一時失了方向,在城內兜兜轉轉了許久,以至於天都黑了才終是回了醫館。


  本是想偷偷回去以免被人發現,可夜色已至一更,醫館早已是閉門,兩人不得已隻好翻牆而進,誰知門中早已有師兄守候在內,將他們給逮了個正著,不僅被訓斥,還讓他們在庭院裏罰跪一宿。


  然而就在訓斥之時,忽聞牆邊一聲重物落下的悶響,師兄被此動靜驚擾,往牆頭瞧了兩眼,隨即上前將那響聲悶響源頭給捉了起來。


  那是一名少年,年紀似乎比萬俟徹大上幾歲,少年高束馬尾,許是從牆邊翻過來時沒有找準落腳點而摔了一跤,發絲之上還沾有落葉,少年的衣領被師兄給拎住,他扶著腰迫不得已地被帶到了萬俟徹與歲音兩人中間。


  “薑一文你跪下!”


  少年見師兄勃然大怒,也不猶豫,立即跪了下去。


  “你還真是個慣犯,是不是每年布施你都非要偷跑出去不可?”


  “我哪兒是偷跑呀,我是光明正大地出去的,隻是回來晚了一點而已。”


  “歪理!我看你就是本性難移!”


  師兄指著他氣急敗壞地來回跺了跺腳,“你們三個就是仗著師尊不在此就胡作非為,我會把此事記下稟告你們師尊的,今日罰你們跪一宿,等回了玉回再把你們交由師尊親自發落!”


  “誒,師兄別呀,不過是小事而已,何必興師動眾的?”


  “薑一文你若是怕了,下次就好好改改你貪玩的性子!”


  薑一文不再爭辯,低下頭癟了癟嘴,師兄許是不願再與他們置氣,忍了忍便是回了屋子,待院落裏沒了人,旁側的歲音扭過頭來衝薑一文眨眼招呼。


  “你為什麽叫一文啊?聽上去感覺不值錢似的。”


  “你說的是什麽話?我這個名字可是大有來頭,想當初我出生的時候手裏握著一文錢,算命先生說了這是吉人之相,命中注定是要升仙的,所以我從小就被爹娘給送到玉回來了,師尊收留我時也說我這人有仙根,所以說小師妹你不如趁現在趕緊巴結巴結我,日後我成了仙,說不定哪天心情好了還能帶你去仙界瞻仰一番。”


  “誰是你師妹,別看我年紀小,我說不定還是你師姐呢。”


  “我五歲來玉回那年,你才剛出生呢,整個門派裏就你年紀最小,你最多也就是這小子的師姐。”


  薑一文撇過頭衝萬俟徹揚了揚腦袋,見他跪得挺直,笑了一聲,“說起來你這小子也真是厲害,當初來玉回時渾身髒臭,結果師尊還給你戴了本家姓,真是好福氣啊,你是有什麽過人的本事嗎?露兩手讓師兄我開開眼界如何?對了,我差點忘了你不會說話了。”


  看來自己似乎又被人給誤會了去,萬俟徹聞言剛準備開口解釋,卻是被一旁的歲音給搶了先,“我知道他的本事。”


  “哦?什麽本事?”


  “一個啞巴會說話,你說算不算過人本事?”


  “什麽?”


  薑一文聽得一頭霧水,他疑惑不解地來回望了望自己身側的兩人。


  “我不是啞巴。”


  而他這一說話,徹底地嚇到了薑一文,一個啞巴居然會說話,乍聞實覺詭異,可腦子裏反應了一會兒,倒也明白過來了是如何一回事。


  “你為什麽要裝啞巴啊?”


  “我沒有裝。”


  “那你為何在玉回不說一句話?”


  被問及此事,萬俟徹低下眉眼神情微變,卻仍是被歲音給一眼瞧見了,姑娘家心思細膩,知道他不願再提及解釋,於是伸手拉扯了薑一文的衣袖,“一文師兄,你今兒個又跑去哪兒玩了?”


  “說起這事兒,今兒還真是玩得不錯,白日裏東街那邊叫賣紙鳶,那兒的紙鳶真是精致又漂亮,我見幾個富家小孩兒買了,就借他們的來玩了玩,誰知道這一玩太陽就下了山,回來時又逢賣藝耍雜的吆喝,我上前去看了兩眼,哎喲,那可真是厲害咧,嘴裏麵能吐火呢!”


  “紙鳶有多漂亮?”


  “你呀到底是姑娘家,隻知道關心紙鳶,不過那紙鳶是真好看,樣式繁雜,顏色豔麗,有銀雁,有鴛鴦,還有鳳凰,特別是那鳳凰,全身金燦燦的,尾翼延長,放到空中可真謂是栩栩如生呢。”


  “真好,我也想見見。”


  “怎麽?你們沒去見?我還以為你們也是去東街玩兒去了,所以才被罰跪在這兒呢。”


  “我們才不是,我們是去救人了。”


  “救人?救什麽人?去救人師兄還罰你?”


  “今兒有一個小妹妹帶我們去救她娘,她娘被吸走了七魄之一,於是我和阿徹就一起封固了她的剩下六魄,後來我們折返時迷了路,歸來便晚了,可奈何師兄怎樣都不信我的說辭。”


  “換做我,我也不信啊,你才學了幾年的術法,居然能鎖魄?”


  “是真的,你問阿徹!”


  “你們倆是一夥的,問他有什麽用?你呀,別把話說上了天,小心他日下不來哎。”


  “你……!”


  見薑一文說得輕佻,言語裏處處是嘲諷,小姑娘從小就在玉回裏被愛護著長大,哪兒受過此等委屈?歲音一下被惹怒了,她打開布袋,抽出銀針便朝著薑一文扔,所幸薑一文避開得及時,隻見那銀針從他眼側飛過,險些傷了眼。


  “小師妹你這是做什麽?想謀害師兄?!”


  “你不是不信嗎?我就要證明給你看!”


  歲音起身一腳對準薑一文飛踹去,薑一文用手臂擋下,那一腳用了八成力氣,薑一文險些穩不住身子,“得得得,我信了信了,你把腳收一收。”


  “你就是不信!”


  歲音遂又扔擲銀針,那銀針之中蓄有內力,雖這回沒有扔準,卻是擦傷了薑一文的臉,傷口處有細血流下,薑一文蹙眉,反手將歲音給推開,本是不想與她糾纏,卻不想用力過猛將人給推翻在地,歲音的額頭磕碰在地的瞬間,撞出了一聲脆響。


  薑一文心中一驚,歲音畢竟是天一師尊的孫女,要是出了什麽事,不扒了他的皮可能是不會罷休的,然而他根本沒想到這小姑娘那般倔強,頭皮被撞破後竟是不吭一聲地爬起來,隻惡狠狠地往薑一文身上反撲,對他是又咬又捶。


  被人這樣摁在地上打,任誰都會被激怒,怒氣上頭,於是薑一文也顧不得其他,反手一拳打在了歲音臉上,惹得歲音更加憤懣,兩人就這般在庭院之中扭打成一片,萬俟徹見狀趕緊上前拉勸兩人,橫在他們中間,一手攔著歲音,一手攔著薑一文。


  “阿徹,你走開!”


  “對,你走開,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兒!”


  “打下去不過是兩敗俱傷,有何意義?”


  然而兩人毫不理會萬俟徹的勸解,歲音胸口起伏劇烈,顯然一肚子火還沒有發出來,她對著對麵的薑一文喊話,“你現在信不信?!”


  “就揮了兩個不痛不癢的拳頭,有什麽好信的?”


  薑一文也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主,明明自己被打得臉上青紅一片,還在叫囂挑釁歲音,歲音本就在氣頭上,聞言又是暴跳如雷,一個拳頭直衝過去,萬俟徹看準攻勢準備攔下,不料薑一文這一邊也作勢欲攻,被夾擊在兩人中間,他未能逃脫掉被牽扯其中的命運,這一出手,雙方相安無事,倒是萬俟徹臉上被打得烏青一團。


  混亂之中,也不知是誰將萬俟徹推到在地,他坐在地上,右臉頰完全紅腫了起來,而沒了他的阻隔,那兩人又扭打在一塊兒,兩小孩兒打得幼稚,氣勢倒足,誰也不願輸誰似的。


  萬俟徹本欲再上前拉人,卻在邁步之際,突然見一長劍以迅雷之勢落下,直插那兩人中間,劍刃離兩人不過一寸,若是稍有偏差,指不定誰的腦袋就掉在地上了,這一下把歲音和薑一文給嚇傻了,兩人不敢再有任何動作,不隻是因為此劍危險,更是因為兩人都知道此劍的主人是天一真君。


  果不其然,抬眼隻見天一站在醫館大門處,目露凶光地盯著他們三人,默而不言地徐徐行來,氣焰四散讓人心生畏懼,庭院中的三人見了趕緊跪在地上,而三人臉上不僅掛著紅痕淤青,全身還沾惹了地上的土灰,青絲也雜亂不堪,一派破敗慘象,皆是不成體統,天一蹙眉,怒揮衣袖將插於地中的長劍拔起。


  “外出遲歸也就罷了,你們三人居然還敢同門毆鬥,明日起你們三個不許再參與今年的布施,幽禁玉回雲閣,把雲閣內所有殘破的經書謄錄工整,什麽時候做完了,什麽時候才能出來。”


  “是。”


  三人低垂著頭,這雲閣是玉回藏放經書的地方,可有五層之高,裏麵收納萬卷書冊,即使隻需謄錄殘舊書卷也不知要抄到何年月,但三人皆是不敢違抗,原本還在置氣的歲音和薑一文,一下泄了氣。


  待天一真君走後,薑一文狠狠扇了扇自己的嘴巴,說一個相信就那麽難嗎?不去挑釁歲音會憋壞嗎?然而現在再悔恨都不過是為時已晚,三人不僅被罰跪了一宿,待天一亮便是被驅逐醫館,踏上了回玉回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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