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根柴火沒拾,能有多累?”


  欒木剛想反駁,忽然從林中四方衝出一群紫衣赤腳的人,手持著矛弩將他們給圍住,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那群人穿著怪異,低敞短襟上繡有蛇盤紋,裹著黑色頭巾,戴著偌大的軟銀頸圈,在這招搖山上遇見奇裝異服之人,除了即墨族外,還能有其他嗎?

  從那群人中走出一較為年長的男人,似乎有些地位,打量了他們三人一番。


  “招搖山不歡迎外人,趕緊給我滾出去!”


  “我們好不容易來了,怎麽能輕易出去呢?”


  “來這裏做什麽?”


  “找你們。”


  “我們?”


  聽見此言,圍住他們的幾人立刻神情戒備,不退反進地將長矛直逼近了他們眼前。


  “你這人,不會說話別亂說話啊。”


  “我說什麽了?”


  北茂怒瞪了眼欒木,要不是情勢如此,他也想用劍對著這人刺過去。


  “你們家死的人與我們無關,我們即墨族才不會做縱鬼殺人這種低賤事。”


  “幾位大哥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你們聽我把話說完可好,首先我們不是為了報仇而來,再者我們找你們確實是有要事商量。”


  “我們素不相識,何來商量一說?”


  “你聽我道來事情原委便知曉了。”


  站在圍攻者最前麵那人看見欒木從容態度,一時不知道這人打的如何心思,他思忖一會兒又與身後幾人商量後,揮手讓他們收起了長矛,“捆上,帶回去。”


  於是在他盡力的談判下,毫發無損地和著月清塵的兩名小弟子一同被捆到了村落裏。


  村落位於招搖山的深壑裏,不太大的地兒竟是擠滿了半百戶人家,從入口而進,路過幾戶木屋,便能看見村落最中央處設有個巨大的石台,台上立有盆口粗的圓柱,圓柱上刻有蛇紋浮雕,自古以來人間巫師都信奉蛇為靈物,能通曉天地九曲,因而也為祭祀所不可或缺。


  三人被捆綁著帶進了一吊腳屋裏,內室很大,正中的木壁上掛著牛頭骨,角處纏有小蛇但並非活物,四麵壁燈裏火焰躍動,氣氛嚴肅非常,然而欒木剛踏進去沒幾步,就發現莊華和北雲容坐在上座兩側正悠然飲茶。


  欒木頗為驚訝,“你們怎麽在這兒?”


  “我剛還在擔心你們能否尋路過來,你便是來了,還是以這幅模樣來的。”


  聽得出莊華有意調侃,欒木悻悻而笑,“自是不比你們優待。”


  而除了他們兩人外,房屋的正中間處還坐著一中年男子,男子手持蛇母靈杖,他聽見二人對話後,轉過頭詢問莊華,“他們便是你們剛才所提的朋友?”


  “正是。”


  “趕緊給人鬆綁。”


  “是,族長。”


  剛才押送他們來的那幾名男子聽到命令趕緊解開了繩索,並且端來木椅茶水,全然不似剛才態度。


  “所以你們此行來我們這裏,便是為了柴桑城內鬧鬼的事?”


  他們剛坐下,上座之人便開了口,想來莊華他們已是將事情原委告知了。


  “正是。”


  “那此行便是要讓你們失望了。我們即墨族雖不入修真道,但也能捉鬼,世人稱我們是巫師,也不無道理,不過我們做的從來都隻有捉鬼弑魂的事兒,與操縱鬼靈並無半點關係。”


  聽其皆解釋,欒木撫著下頜沉默不語,另幾人皆是如此,即墨族長看破,持著木杖站起了身。


  “諸位若是不信,可以隨我來,祭祀馬上就要開始了。”


  提及祭祀,欒木便想起剛才在村中所見的巨大石台,那石台位於深壑正中位置,無樹木遮擋,可觀日月,祭台四周放著高架火盆,台中央堆著半丈高的木堆圍著圓柱,那盆口粗的圓柱上備好了一根鎖鏈,旁側放著案幾,案幾上有一碗一刀一鐵釘。


  祭台前圍滿著全村的村民,欒木他們幾人不得已隻能站在最後方眺望台上情況,莊華靠近他悄聲言語。


  “昨日有一村民死於非命,今日這場祭祀便是來除鬼的。”


  “死於非命和除鬼有何關係?”


  “在他們的認知當中,人隻能老死,凡是非自然死亡者,皆是有鬼怪作祟,但由於鬼祟非凡人肉眼所能見的,於是便有了他們捉鬼的這場祭祀,隻要有鬼魂藏匿於周遭便能被召喚至祭台,隨後捆綁在他們所謂的神柱上,再釘上被放在一側的玄鐵釘,便能驅散其魂魄。”


  “這麽靈?”


  “不知,這也隻是族長剛才告訴我們的罷了。”


  倏地,一聲巨響傳開,祭台後方放著一偌大銅鼓,一男子持捶敲擊三聲,臉上抹著紅泥的女子隨即圍著祭台兩旁的小火盆跳起了舞,她們手腕腳腕上戴有鈴鐺,每跳動一步都有清脆響聲,周圍的男子嘴裏低吟著什麽,欒木他們聽不懂,應是他們獨有的語言,但快而連貫,更像是某種咒語。


  隨後,一人披著獸皮帶著羊骨麵具拿著火把走上了祭台,族長將其接過,對天悶吼一聲,眾人應聲而起,呼叫一陣過後,族長便將手中火把放到了地上,而火焰竟是頃刻散開,形成了一個法陣圖騰,形似中宮麒麟,最後火焰才蔓延至中央燃起了木柴堆。


  這一燃,台下民眾更是激動了幾分,族長拿來一小碗裏麵似乎盛著黑水,他將其倒了下去,火勢不減,反倒燒得更加猛烈,木頭被燒得劈啪作響,隔著幾丈遠,欒木都能感覺其散出的熱,他拉開自己的衣衫抖了抖風。


  “這樣真的能招來鬼魂?”


  這樣的祭祀他還是第一次見,況且作為鬼神以來就從未聽說過其法,他好奇地看著台上情況。


  慢慢的,祭台的玄鐵柱上有一黑煙逐漸集聚而來,不多久,竟是有個清晰的怨靈被捆綁在其上。


  果真能招魂?!


  欒木不敢相信自己所見,不僅他,其實同行而來的幾人皆是詫異,北溫凡張大了嘴,不停地拉扯著北茂。


  “北茂你看,快看!他們果真能招鬼!”


  “我看見了!”


  北茂不耐煩地拍開他的手,視線未從祭台上離開過一刻。


  怎得凡人也能捉鬼?這事情太過驚奇,以至於欒木一時間難以相信。


  柱子上的怨靈奮力掙紮著想要逃脫,卻是被鐵鏈給綁得嚴實,待其形態完全清晰以後,周遭民眾皆是低吼示威,叫囂著將其除掉,而後族長拿起了玄鐵釘,猛地插入了怨靈的腦袋裏,那怨靈嘶吼一聲,隨著纏繞而來的火舌,被吞噬殆盡一般,消失在了神柱上。


  族長舉起蛇母靈杖放在祭台的木托上,隨即跪拜在地,眾民亦如此行事。


  “感謝靈母相助,保我即墨長安。”


  他們嘴裏重複著這句話,欒木倒是若有所思起來,蛇確實通靈,但靈性不過略微,根本無法將鬼魂招至麵前,他們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祭祀結束後他們村落似乎設有酒會,即墨族人擅長歌舞,村中女子赤腳踏上了祭台,圍繞著燃燒的火堆踩起了舞步,男子們也一擁而上,火苗濺到到了身上不燙似的,他們跳得盡興,鼓聲越來越急促,人們笑得愉悅,倒也熱鬧,隻是這兩天出現了太多怪事,欒木頭緒一團亂,不太有心思便回絕宴席,而北雲容和莊華不喜熱鬧,也就待在了族裏人給他們安置的客房裏,唯獨北溫凡有大把興趣,便拽著北茂一同前去玩樂。


  欒木依靠在床沿上,北雲容難得見此人能安靜地閉目養神,坐在其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怎麽?這是想和我親近嗎?”


  “看你病沒有。”


  “快了,快病了,先是柴桑怨靈古怪,再是即墨凡人招鬼,我怕再有這麽多荒唐事,秦廣王總有一天要召我回鬼界罰我不可。”


  “為何?”


  “這生死簿在我手上,別看我隻是一個判官,但我可是掌管著整個鬼界的魂魄啊,現在倒好,一個個地消失,我該怎麽向秦廣王交代啊?”


  見他愁眉苦臉的滑稽樣子,北雲容對他口中的鬼界之事突然生了興趣,“會怎麽罰你?”


  “最輕的是去光就居。”


  “光就居?”


  “便是你們口中的第一層地獄。若是犯錯重一點,便是要從第一層罰到第十層。”


  “很疼嗎?”


  “疼,能疼到魂不附體,七魄離位。”


  “那還真是嚴重。”


  見北雲容神情淡然,欒木連忙纏過去,“你怎得就不能多關心下我呢?”


  “你已被罰過,關心又有何用?”


  欒木欲開口繼續爭辯,但忽見一黑影從窗邊閃過,他趕緊衝過去將窗戶推開,卻發現他們住於吊腳山興樓上,離地麵有三丈高,外無走廊,如何狀況,人是不可能站在這樣的窗邊。


  “你剛才看見那影子了嗎?”


  “對了,莊華呢?”


  往回走沒幾步,欒木突然想起方才分明是三人一起從祭台過來的,怎麽進了房間就隻有他們兩人了,然而剛問完話,便看見莊華從前方走來。


  “你去哪兒了?”


  “我去這周圍查看了一圈。”


  “可有查到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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