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守塔
下午越巡找過來的時候,發現林恩已經不在了。
“你好。”他拉住路過的一個人,“請問你知道住在這裏麵的人去哪兒了嗎?”他指著空蕩蕩的寢室。
男生看了一眼:“這個寢室啊,解散完就不見了。”
越巡收回了手,頭微微低垂著,眼睛直視麵前距離三米的地麵。
這是一個很抑鬱的姿勢,眼神被遮掩起來,你無法探知這個人在想什麽,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隻能看見僅僅抿住的雙唇。
林恩在躲他。
從上午開始,就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男生突然一排腦袋,說道:“我記起來了!”
“他們抄家夥衝學校後麵去了!”
越巡:“???”
情況急轉而上,他有點懵逼沒有反應過來。
什麽鬼?什麽抄家夥?
等越巡即將到達傳說中的告白聖地小樹林的時候,幾個男生抱頭鼠竄地衝了出來,仿佛後麵有惡鬼在追。
“怎麽了.……”
“難道有人在這裏幹群架?”
“怎麽可能?學校不允許私鬥的,何況誰會有病到這種地方來打架?”
李教官滄桑地坐在地上,摸了摸口袋,才想起來這裏是學校不能抽煙,於是從一邊折了根樹枝叼著,眼神迷離。
是的,學校不允許私鬥,所以林恩將他拉過來當見證人,公平公正對抗。
但是當他知道約架地點是小樹林的時候,就覺得事情不太對。
當他帶著林恩,還有他三個扛著拖把據說是鎮場子的室友過來,看見男生臉上驚恐和茫然交錯,就知道怎麽一回事了。
林恩並不算高,在一眾軍校生中一米七快算中等殘廢了,但是他蹬腿一腳踢在樹上,氣勢一變,形象就邪惡起來。
“來來來!要打就打,別浪費我時間哈!”他興致勃勃道。
可想而知,接下來這個男生有多麽可憐了。
林恩蹲在他邊上,啃著室友遞過來的蘋果,覺得人生有點迷茫。
“唉,這鐵打的生活。”他長長歎了口氣。
“唉,這流水的學生。”李教官也歎了口氣,“有空去給人家道個歉什麽的吧。”
越巡直直走過來,林恩遠遠就看見他,驚地原地跳起。
越巡停住了,隻有一瞬間,然後他繼續往這邊走,臉上的表情十分正常:“我找你半天了。”
“發生什麽了?”
林恩放鬆了一點點:“發生了一點點小誤會。”
李教官突然大聲咳嗽起來。
“咳——”
兩人:“.……”
他又劇烈咳了幾聲,聽得人心驚膽戰,然後李教官十分虛弱地說:“我好像肚子有點不舒服,我先撤了。”
說完,還不等林恩挽留,火燒屁股地跑了,一溜煙就沒影了。
林恩收回手,咂舌道:“他不是肚子不舒服嗎?咳那麽大聲做什麽?吃多了腦殘片兒?”
越巡說:“這話你可千萬別在他麵前說。”
不然分分鍾捶爆你的狗頭!
兩人一時間有些尷尬,誰也不知道怎麽開口。
如果是平常,肯定是林恩先牛逼哄哄和越巡吹噓今天又揍了哪個王八蛋或者又發現什麽好吃的,打了哪家的熊孩子扶了多少奶奶過馬路,越巡隻要附和幾句,然後他可以瞎比比一整天。
現在的他,背著手,深沉望天,思考著深刻的哲學問題。
“別和我置氣了。”越巡率先妥協,“快要開飯了,想想你的大雞腿!”
大雞腿!
似乎已經可以聞見食堂傳來的飄香味兒了。
於是他矜持道:“好的吧。”
然後依舊向往常一樣拉上越巡,往食堂疾衝而去,直奔打飯窗口。
“你有多少分了?”越巡問他。
“沒……沒算過。”林恩皺著眉頭掰手指,“我覺得很高了,今天上午的排名很靠前,接下來的訓練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兩人的交流幾句話就正常了,仿佛上午發生過的事都不存在。
“我現在有一萬五的分數。”越巡放下自己的碗,開口道:“你似乎一千都不到。”
“所以呢?”
“積分賽是十四天以後,全校參與的一個訓練,大一和大二一場,大三大四一場。”越巡解釋道:“積分高的才有選擇隊友的機會,曆來充當領隊的都是大二學生,然後由他們自由選配隊伍,當然,選隊員最直觀的指標就是總積分排名,所以對大一來說,這依舊很重要。”
“至於比賽最終得分怎麽算,已經不是簡單算人頭了,有點複雜,你可以登上官網去看看。”
“等等,容我問一句。”林恩敲著碗沿說道:“領隊被幹掉了,剩下的隊員可不可以重新加入別的隊伍?”
“可以,隻要有人接收。”越巡頓了頓,繼續,“畢竟最後還是看表現打分。”
“不過.……”他斟酌著,似乎在找一個好一點的表達方式,“你知道的,這不是一個靠人數碾壓就能取勝的比賽,而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團隊對抗賽,餘下的人更多會選出一個新領隊。”
“營長,連長,排長,班長;積分越高權利越大。”
“前鋒,參謀,狙擊,突擊,防禦,偵查;這些布置都必須完善。”
“目的是守護己方瞭望塔,或者攻克對手瞭望塔。”
林恩點點頭,這樣來看,確實由大二來領隊比較有說服力,不論是他們的指揮班還是戰鬥係都有了足夠的經驗。
他眯起眼:“你肯定是領隊吧?和我說說你準備選誰當你們隊伍的總參謀長唄?”
越巡說:“當然是我。”
“什麽?”林恩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又槍指揮班的飯碗?”
越巡笑了笑:“權力這種東西,當然是抓在自己手中比較好。”
林恩搖頭:“和你價值觀不同。如果是我,我選擇權力下放,給自己的士兵一定的自由發揮空間。”
並且林恩十分自信自己能夠在結束前拿到一個很好的積分,然後順利成為領隊。
這種自信在訓練的時候被打擊地粉碎。
“別偷懶!”李教官突然吹了一聲嘹亮的哨子,“還有三十組!”
眾人翻著白眼,死氣沉沉抱著腦袋做蛙跳,雙腿像灌了鉛一樣難受,時不時就有人摔了個大馬趴。
……
然後這一組被打回去重做。
同時開始跳的進度,但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越拉越大,總有幾個拖後腿的在後麵哼哼唧唧,如果不是長得瘦,恐怕幹得出滾完三十組的壯舉。
林恩光榮落後在吊車尾的行列。
李教官十分看好林恩,一開始還在他的耳邊吹哨,喊節奏,給他鼓勁加油。
然後他就佛係了,甩甩手徹底放棄了這個沒救的學生。
陸陸續續有人跳完了,站在終點處舒緩肌肉,都不敢一屁股坐下來,踢踢腿,揉揉關節,眼含熱淚地看著尚且奮鬥在一線的同伴。
林恩用力往前一跳,然後停住了,翻著死魚眼。
他錯了,以前他不該偷懶,現在流的淚都是當初腦子裏進的水。
“別停下來啊,停下來要打回去重來!”李教官咆哮道。
“一天不罵你們,就上房揭瓦了是吧?”
第一天和教官的關係拉進以後,第二天就打回了原型,麵對他們這群鹹魚,該板著臉還是板著臉,加罰扣分一樣不留情,將這群萌新操練地哭爹喊娘,半夜趴著校門要回家,求求放他們走。
估計從此聯邦軍大又會增添很多恐怖傳聞。
林恩又提氣,往前一跳,半空中一個重心不穩,啪地一聲摔下去,不僅麵朝地,而且姿勢不雅。
他心裏徹底涼涼。
李教官奪魂的魔音從背後響起:“係花,我就不為難你了.……你就慢慢跳吧,什麽時候跳完什麽時候吃午飯。”
林恩:“.……”
李教官已經能很輕易地拿捏他的軟肋了,這叫他無語凝噎。
他長長地歎口氣,還是回到了起點,開始重新跳。他一般不會做破壞規矩的人,如果這個規矩是合理的。
於是烈日下,場內隻剩了稀稀拉拉幾個人還在艱難蛙跳。林恩的頭發都被汗水打濕了,他舔了舔嘴角,發現是鹹的。
眼前已經陣陣發黑。
他們早就超時了,現在還在堅持,隻是為了不讓分扣得更多。
一天的訓練都下來後,人人都像脫了水的魚,有氣無力地站著,沒有一點精氣神的樣子又差點將教官惹毛。
“你們真的太丟臉了。”他痛心疾首道:“叢林戰時候的魄力呢?都被狗吃了嗎?”
林恩被雙胞胎一左一右扶著,喪成半隻腳踏進棺材的病患一般。李教官一巴掌呼他腦袋上,大怒道:“站起來!站好!這樣子像什麽樣?”
“教官讓我休息一會兒。”他掀了掀眼皮,有氣無力道:“我保證,從明天開始,我可以趕上大家的進度。”
李教官看他真的不行了,嘴唇都有點發白,皺了皺眉,揮手讓他去一邊的樹蔭底下休息。
林恩找到一個比較幹淨的地方坐下,擼起袖子看看自己的手臂,再看看露在外麵的手背,心疼地不行。
黑白分明的兩片地方,手臂白,手背黑,塗了油漆似的。
他看著隊伍解散,李教官朝他走過來,在他邊上蹲下。
“唉。”李教官歎氣。
“唉。”林恩同樣歎一口氣。
兩人迎著夕陽排排坐,給路過的同學留下兩個有故事的背影,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帶著滄桑的氣息。
李教官想,好不容易非戰鬥係出了個拜雙成,結果被他攆走了,現在又出了個林恩,叢林賽上搶來的分硬生生在體能訓練中被扣掉了。
今天也他娘的不是元氣滿滿的一天。
“營長一般就是領隊,你肯定指望不了了,看看能不能當一個連長吧。”李教官又歎了口氣,“可能連長都沒有,看看能不能當排長。”
林恩難過道:“您別說了,我好難過。”
“至少我現在也有了飛躍性的進步。”林恩唏噓道:“我現在可以一拳兩個嚶嚶怪,以前隻能一個。”
“哦。”李教官冷漠道:“那你很棒棒哦。”
又開始新一天的訓練,眾人已經從怨念期進入了麻木期,除了每天完成訓練都沒有心思想別的,回了寢室以後直接撲上床,然後天剛蒙蒙亮就跳起來集合;有時候甚至淩晨突然聽見哨聲,慌慌張張被拖起來拉練,背著沙袋直接進山。
神經都衰弱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息時間,學生也都不嫌地上髒了,一屁股坐下來,伸手用力扇風。
不過雖然一個個累成狗,但是肉眼可見地,眾人的精氣神都提高了不隻一個檔次,就連典型的反麵教材林恩都隨時站得筆挺,大家的眼睛中可以看見攝人的光芒。
一個團隊正在成型。
可能這就是,軍訓的魅力吧。
李教官也坐了下來,和大家瞎侃閑聊。
“教官你有女朋友麽?”一男生湊上前去笑嘻嘻問道:“或者已經結婚了?”
眾人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不少,豎起耳朵去偷聽。
教官原本雙手插著口袋,聞言伸了出來,交疊撐在下巴上。
呼啦啦所有人扭過了頭,雙眼放光地看著他,這妥妥都是有故事的節奏啊!
“我還像你們這麽大的時候.……”他抽了一口氣,“和一個姑娘在一起了。”
別的團隊都在吵吵鬧鬧,要麽就累癱一片,就看見這邊的教官被團團圍住,男生女生都雙眼放光地看著他,仿佛一批批沒有吃肉的餓狼。
“那邊在搞傳.銷麽?”一男生疑惑地揉了揉腦袋。
“我記得那個教官脾氣很不好誒。”另一人驚奇道:“怎麽和學生混的這麽熟?”
拜雙成驚悚地看著那一邊,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別看了。”他的教官嫌棄地看著他,“再看也沒有用,你就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拜雙成嗷的一聲,抱著腦袋痛哭流涕。
他不服!
“我接到她的電話,說有給我點了外賣,十二點鍾到校門口去拿。”所有人都安靜聽著,一言不發。
其實是她要來找我,沒有告訴我,撒了個謊,留個驚喜。我們之間相隔了很遠。
她悄咪咪激動了一個星期,在飛行器上怕幹擾我聯係不上她,就說先睡覺了,讓我去拿外賣,電話留的是我。
她摸了好久摸到了我的樓下,發消息說外賣到了,讓我下去拿。我穿著人字拖提著垃圾袋就下去了,她就站在我的麵前,我卻張望了半天外賣才看見她。
她張開雙臂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十分苦澀,然後收回了手。
這麽牛逼的嗎?我問。
她傻笑。
媽耶。
她繼續傻笑。
我覺得在她的安排下,至少要有一個擁抱的,可是垃圾袋的氣味似乎讓她失去了所有的興致。
這個時候,風很安靜,吹得人麵龐又暖又涼,大家頭一次像個安靜的乖寶寶,安靜地聽故事。
“.……然後呢?她說什麽了?”一男生忍不住開口問道。
大家也很緊張地看著李教官。
李教官斜瞥他一眼:“沒有然後了,她後來上了前線。”
話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所有人撅著嘴,把屁股挪騰回了原地。休息好了以後,又開始新一輪的蛙跳。
到了最後一天,果然排名已經全部出來了。
林恩望著長長的名單,眯著眼睛找了半天,也沒有在前一百裏找到自己,不信邪又去前兩百找,最後在倒數兩百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這些人的積分,為什麽,都衝的這麽快?
他後來已經沒有扣分了啊!隻是沒有加分而已!
最頂上已經放出了幾個領隊的名字,江白,約書亞,越巡都在列,他還看見了修靈彥幾人,易開言也是其中一個。
“別灰心了。”顧平生安慰他,“一個大一的也沒有,時間是根本的矛盾。”畢竟他們才剛入學。
林恩唏噓道:“我這不是灰心,不讓我當領導是他們的損失。”
顧平生冷漠臉:“哦。”
在所有人緊張的等待下,校方終於公布了雅典娜平台的參賽地址,眾人紛紛登錄進去。
林恩看著自己的權限,將手中的帽子生氣地甩在地上。
連排長都不是,他隻是個班長!
損失!天大的損失!
將頻道調轉到內部,他打算看看這個營長的水平怎麽樣,就聽見他的發言:“留四個班守塔,其餘人出去攻塔,現在開始,班長排長連長都閉嘴,全部聽我指揮。”
然後他一聲令下:“走吧,直接列隊出去。”
林恩看了看通訊,看了看和他分到一起的渡和風,“他說了具體安排嗎?還是我耳朵聾了?”
渡和風:“.……”
“報告營長!那如果突發臨時狀況,我們沒有權限該怎麽處理?僅留下四人守塔,遇到強攻該怎麽支援?我們需不需要選出偵察兵?”林恩問道。
“說了不要開口!”對麵十分不耐煩,“我會指揮。”
林恩差點把通訊砸了,他頭一次見著趕著上去送人頭的營長!
“尊敬的營長。”他深吸一口氣,“請問我們的參謀長是誰?”
“就是我,我又是營長,又是指揮!”榮澤提高了音量。
渡和風拉住林恩:“你別和他扛,他這人……挺一言難盡的。”
他的臉有點扭曲:“屬於那種聞名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所以積分也比較多。我們隻能自認倒黴。”
林恩腳下一滑。
越巡將權力握在自己的手上,那是因為有足夠的本事和豐富的經驗。
但是這個人哪裏來的底氣?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謝謝消毒水寶寶的地雷!太開心了!開心到原地轉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