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提前批
如今已經是年底了，向來四季如春的中央星也開始變涼，首都郊外的一片地方下了一場難得的大雪，路麵上鋪了一層絨毯一般，就連樹葉上也沾了雪花，還不等徹底融化，太陽就猝不及防地冒了出來，水滴從葉子尖兒上滴落，形成冰菱菱的晶柱。
“這天氣怎麽這麽邪門？”駕駛著飛行器的人搓了搓手，“皇家氣象台在搞什麽？”
雖然外頭的氣候邪門的厲害，但是飛行器內有自帶的調整器，內部暖意融融，一名男子皺著眉頭，單手撐著側臉閉上眼，似乎在小憩。
親王自帶的女仆在角落站著，微微垂著頭，雙手在身前放鬆地交疊，她站立的位置十分巧妙，遠可觀察窗戶外麵的情況，近可隨時傳喚。身體看似放鬆實則微微緊繃，秀長的睫毛下麵露出寒光四溢的眼睛，警惕著一切異動。
“艾米莉亞，不用這麽緊張。”小憩的人緩緩開口。
“殿下，元清太子已經失蹤一周了。”女仆皺眉道：“沒有一點線索，他會去哪裏？”
“這幾天就回來了。”杜庭師緩緩睜開眼，“一個贗品而已，他翻不起任何水花。”
“對了。”他緩緩支起身體，顯得有些睡眼惺忪，“路易斯將軍他們還沒有放棄嗎？”
“是的。”艾米莉亞垂著頭道：“而且動手了。”
他明明是睜著眼的，但是因為眼眶狹長，眼梢上挑，看起來十分的陰鬱，甚至帶著點點邪氣，他說道：“他們也是吃多了皇糧撐爆了腦子，幾百年前聯邦是好欺負，也不看看這些年對方吸納了多少星球。武力，科技，領地，早就不可同日而語，他們在帝星的勢力再大，也大不到聯邦那邊去。”
他的語言中明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卻讓人無端背後冒汗。
“刺客？”他冷笑一聲，“殺了那些半步踏進棺材的人有什麽用？”
在駕駛室的霍餘聞言心頭一跳，覺得室內的氣溫都莫名寒冷下來。
倒是艾米莉亞表情不變：“聯邦的發展是意料之中的，為了貴族世家的利益殖民政策就無法取消，淪陷的星球遲早會加入聯邦。”
杜庭師揉了揉額角，他穿著十分得體，就算在皇室都喜歡穿便裝的今天，他依舊堅持著穿正裝，柔軟的布料從袖口露出，同時可以看見其下手腕上青青紫紫的血管。
“算了，隨他們去吧。”他似乎有些疲憊地癱在靠背上，“把尾巴收幹淨就好。”
“千萬別像幾年前一樣，對一群小孩子下手，還差點暴露。”
霍餘見裏麵安靜下來，躊躇半天，還是沒有忍住道：“殿下，關於聯邦那些高層的後代，我們為什麽不……”
杜庭師揮揮手打斷他：“霍餘，你比艾米莉亞待在我身邊的時間長，是不是？”
霍餘一愣，不知道為什麽要開口問這個，還是老實回答道：“是的。”
杜庭師歎了口氣，“和她多學學。”
霍餘噎住了馳目，然後受到了艾米莉亞幸災樂禍的目光。
笑個屁？！有什麽好笑的！
“帝國的年輕一輩同樣出眾，看看我們的學院，看看各方聯賽上湧現出來的孩子。”他似乎來了興趣，骨節分明的手按在桌上，微微坐起身來，說道：“眼界放寬一點。”
“我是皇家正統冊封的親王，和他們不同。皇室可以無情，但是一定要保住尊嚴和風度。”
“路易斯將軍他們想做什麽，我們可以支持。”他的指甲在柔軟的桌布上用力一劃，便翻起褶皺來。
“但是絕對不能效仿。”
霍餘尚且聽得懵懵懂懂，但是艾米莉亞卻聽懂了，目光閃爍，交疊的雙手微微緊握。
說出來的永遠比藏在心裏的好聽，他們這些人的手沒有一個幹淨的。
“對了，告訴越巡。”親王打開飛行器上的屏幕，上麵出現的恰好是越巡這一個年級的畢業照，“記得自己身上流著什麽血，想想他身邊死的都是什麽人！”
霍餘知道親王這是不耐煩了，連忙輸入幾個指令，飛行器瞬間提速，朝著親王府飛速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超速，但是於此同時的聯邦中央星內，有一台飛行器肯定超速了。
無視了鮮明的標語“天堂不遠，超速即到”，一路風馳電掣開往第一軍事醫院，前方數台飛行器亮起紅光開道。
當然，這個超速的不是林恩，此刻他正麵色難看地和自己的父親爭執。
“林先生。”林恩已經變了口吻，“你這是錯誤的決定。”
“有沒有錯是我的個人判斷。”林修齊回答，“而你沒有評判的權利，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安靜待在學校，等這邊一切塵埃落定。”
“不可能。”林恩回答得斬釘截鐵，“我知道這件事的開端，發展，結局，甚至原因，如果我至始至終被蒙在鼓裏，我也不好說什麽。”
“可我畢竟什麽都知道。”
林恩穿著短袖襯衫，皮膚幹淨白皙，頭發沒有梳顯得有些蓬亂，擰著秀氣的眉毛，十分不滿地看著懸浮屏幕上的林修齊。
隻見他煩躁地一把拿起一邊的筆，筆尖用力戳著桌子，皺著眉問道：“你們現在在哪？”
“你還沒有上課？”
“逃了。”
“.……你為什麽逃課還能這麽理直氣壯？”林修齊疲倦道：“你以什麽身份來參與這件事？你有軍銜嗎？你有功勳嗎？你有頭銜嗎？或者說，你有官職嗎？”
“沒有，你是個學生。”
“我有一顆聰慧的大腦，”林恩開口，“還有滿腔滾燙的熱血。”
林修齊：“.……”
“你的爺爺沒事，過幾天就能回來。”林修齊不願意再和這個小犢崽子扯皮，趕緊掛了通訊，林恩都來不及喊停，甚至在被掛斷以後，還被拉黑了！
“這是個假的父親吧？”林恩按了幾次，發現自己確實被拉黑了，震驚道“真當我找不到辦法知道是吧？”
今天是一個特殊的紀念日，為了紀念犧牲的英雄而設，權要顯貴都會在烈士陵園聚集。但是沒有人想到，陵園內居然混進來了一個刺客。
刺客腰間綁著□□，混在人群裏。台上的人發言，悼詞沉痛，而好巧不巧到了全員默哀的時候，金屬拉環碰撞的聲音格外清晰。
他的左邊站著林奉平將軍的副手，在發現的第一時間就將他拿下，刺客反應過來以後，第一時間卻不是拉響身上的□□，而是抽出一把匕首雙方搏鬥起來。
刺客怕死，於是他們獲得了一絲喘息，不然如果他直接拉開保險栓，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隨後的事便如林恩所知，刺客被當場擊殺，搏鬥中受傷的幾人被送往醫院，林奉平將軍受了驚嚇，同樣被送了過去。
林恩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
他點開通訊錄直接撥過去：“越巡。”
屏幕上出現青年冷冰冰的臉，似乎在看到他的瞬間柔和了棱角，“有什麽事？”
“他們被送到哪裏了？”林恩直接問。
越巡靜默半天，在林恩的逼視下開口：“我不知道。”
“你現在在哪裏？發一個共享定位吧。”林恩開口道。
越巡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你過來有什麽用？治療有醫生，巡邏有衛兵，調查有專案組，你會做什麽？”
林恩：“這話就有意思了，你也不會這些東西，你為什麽可以在那裏？”
越巡回答：“因為我們的教官負責這次的安全，而我們正巧在特訓。”
“等等，”林恩開口道，“你們的教官？也就是說，修靈彥他們幾個都在那裏？”
越巡：“.……”
林恩：“那我去問他們。”
“算了。”越巡終於妥協，“我過來接你。”
林恩掛斷電話，在房間裏來回走動，使勁兒抓自己的頭發，覺得腦子裏一團亂。
上輩子怎麽沒聽說過有刺殺這件事？
刺客的屍檢怎麽樣？留下了什麽痕跡？最近和他們聯邦交惡的是哪一方勢力？
房間內的牆上還刻著他和越巡比身高的刻痕，一共有十幾條，他永遠比越巡矮一頭。現在看過去，似乎還可以看見當年的影子。隻是現在，越巡已經是聯邦軍事大學大二的學生，他初級教育還沒有畢業！
這可真令人蛋疼。
局限就在這裏了，出了這種事的時候，越巡幾人可以在第一線，他被要求在後方當個乖寶寶好好學習！！
什麽玩意兒！
飛行器很快就到了樓下，林恩什麽也沒有準備直接跨了上去，坐在了副駕駛上。
越巡坐在一邊，看他坐穩以後輸入指令，隨後飛行器發動，朝著目的地而去。
越巡開口道：“他們第一時間就被送到了第一軍事醫院，那裏的水平和設備都是最先進的，不會有太大問題。”
“我爺爺的副手呢？”林恩皺著眉頭問道。
副手，他記得那個和藹的大叔，小時候為了林恩的眉毛，甚至和爺爺吵過一架，還在當年多次死死攔著林老太爺，讓林恩免受一頓胖揍，一有時間就會帶各種特產過來，知道林恩喜歡甜食，從各個星球給他捎來不同的糖。
現在那個副手的情況呢？
越巡沒有說話。
林恩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覺得幹燥地厲害，他繼續說道：“現在帝國的代表使團還在中央星，出了這種事他們壓力估計不小，就是不知道和他們有沒有關係。”
越巡看他一眼，知道他從小就本事大，就算不讓去也總會想辦法找過去，還不如自己過來接。
等到了目的地，他們兩人下飛行器，正好碰上了醫院前水泄不通的時候。
“看看走後麵可不可以行得通。”林恩扭頭往醫院後麵走。
突然麵前的人騷動起來，閃光燈哢哢哢地響，記者瘋了一般擠成一團，尖銳著問出自己的問題，林恩被往遠處擠去。
隨後他的手被拉住，知道這是誰以後他沒有掙紮，艱難地被越巡拉過去，站在好不容易騰空的一小塊地方。
“大使館的人出去了。”越巡低聲說道。
林恩快速回頭看了一眼，人很多，密密麻麻，他隻能看見幾個模糊的側臉，往另一台飛行器走去，中間有人給他們開路。
其中有一個年輕的男子，帶著墨鏡和黑色的帽子，隻露出來棕色的發尾，側臉如刀削一般精致，雖然看不見正臉，但是想必也是非常好看的。
仿佛感覺到有人在看他，男子也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林恩覺得他應該在哪裏見過，但是就是想不起來。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發愣了，我帶你們進去。”
他回頭，看見麵前的修靈彥，對方穿著一條粉色的長裙子，說是來接他們，看了兩人一眼，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然後十分狂躁地將人群掰開。
“.……”林恩：“你一直穿成這樣特訓？”
別人本來因為被推搡而十分憤怒，見是一個比他還要狂躁的女生，於是隻能悻悻讓開。
林恩顧不得那麽多，趕緊跟上。
不得不說，一個姑娘穿得十分清新可人，卻動作彪悍，還是十分有震撼力，不過現在記者都被大使館的人吸引走了，他們沒有廢多大力氣就進了醫院大門。
修靈彥走到一個房間外，卻沒有打開房間門，而是緘默著指了指窗口。
林恩透過窗戶看進去，發現老人家的臉色還不錯，修靈彥在邊上補充了一句：“老人家隻是受了點驚嚇。”
“那麽，我爺爺的副手呢？”林恩問道。
修靈彥錯開了他的眼睛，低聲道：“還在搶救，前胸被捅了一刀。”
林恩沉默不語，幾人側身藏在在牆陰影裏，沒讓裏麵的人看見。
“你別亂跑，這裏到處都是護衛。”修靈彥聳了聳肩，“畢竟你沒有身份許可，小心他們一槍把你崩了。”
“你們，沒有別的事要做了？”林恩反問道。
“我有，他沒有。”修靈彥手上甚至帶著銀色的鐲子，他指著越巡，“讓他陪著你，我有事先走一步。”
此刻，另一邊，帶著墨鏡的男子將帽子摘下，同時將墨鏡放在一邊，眉目間的溫潤此刻被衝刷了幹淨，隻留下刻骨的沉靜。
“走嗎？”丹尼斯管家走上來，雖然口中詢問著對方的意見，但是手已經放到了操作台上，顯然對方說什麽都無足輕重。
但是男子依舊“嗯”一聲，“走吧。”
他安靜地看著外麵，不言不語，靜默成一幅畫。
飛行器啟動，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最後變得模糊，他突然開口問道：“元琴現在開始和路易斯將軍學格鬥術？”
“是的，琴公主很有天賦。”丹尼斯回答說。
“嗯。”
儲君來的突然並且悄無聲息，並沒有做萬全的準備，卻沒有想到出了這樣的事，如今之計，就是他趕緊脫離大眾視野，秘密回到帝星，不要引起任何恐慌。
似乎在飛行器中皇元清就放鬆了下來，和管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右手拇指微動，一條信息卻悄無聲息發送出去。
醫院裏還有不少人要進行救助，他們人也見到了，沒受什麽傷，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意義，還被醫生嫌棄占地方，擼起袖子直接趕人，林恩沒有見到林修齊，和爺爺打了一聲招呼後也被往外趕，於是他們灰溜溜回了學校。
“你怎麽想？”兩人走出醫院的時候，越巡側頭問他。
“感覺有點複雜。”林恩眯起了眼睛，熠熠生輝。
白鴻熙帶著一眾小弟站在校門口迎接老大。
“大哥！”幾人的聲音整齊劃一，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這裏被混混占領了。
林恩嫌棄他們丟臉丟到家了，大怒道：“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你們怎麽還站在這裏？”
瞬間人作鳥散，幾人灰溜溜地跑開，隻有白鴻熙跑了過來，“我沒有課。”
“你很驕傲？”林恩指著跑開的人，“這不是你慫恿的？”
白鴻熙一臉正直：“我們都是發自內心的對你表示崇敬！”
“.……”林恩：“呸！”
越巡將飛行器停好之後也走了過來，正巧一個老師站了起來，踩滅了煙，插著口袋朝他們走來：“我們看到新聞了。”
林恩低低地“嗯”一聲。
莫爾斯知道林恩的家世，以為他的爺爺受了傷，所以林恩看起來心情不好。於是安慰他：“沒有關係，第一軍事醫院的水平還是不錯的。”
雖然這個學生平日讓他頭疼了點。
“林老將軍應該沒事。”
林恩小聲逼逼：“老師，學園裏不準吸煙。你的工資要沒了。”
幾人：“.……”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莫爾斯瞬間咬牙切齒，狠狠瞪了他一眼，鬼來的脆弱。
“得了。”他雙手一攤，“看你的樣子不需要安慰，倒是我多此一舉了。”
林恩笑了笑：“其實大部分人都沒有受傷，報道上誇大的比寫實的嚴重。”
“行吧行吧。”莫爾斯揮了揮手，“我來找你有事。”
越巡見此覺得自己再待下去也沒有必要了，於是低頭對林恩說：“我先走了。”
出事的是權貴不是他們，下午還有特訓照常進行。
“好。”林恩回答道。
越巡離開後，幾人跟著莫爾斯往學園裏麵走：“林恩你明天可以不用來上課了。”
林恩驚恐道：“我被退學了！？”
白鴻熙無語地開口：“大哥，你現在的逃課和退學還有區別嗎？”
莫爾斯顯然也想起來這一點，瞪了林恩一眼：“我現在正式通知你，林恩同學，你在學園的殘暴統治走到了盡頭。”
他嚴肅地拍拍林恩的肩。
林恩：“.……”
白鴻熙：“.……”
什麽鬼？
莫爾斯突然笑了：“你被聯邦軍事大學錄取進了提前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