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霸王
小霸王的名聲還是最近幾年傳出來的。
當初林家老太爺喜得孫子，捧在手中當眼珠子疼，前三年還是個有點傻氣的大寶，被老爺子耳提麵命，早教班都沒上，別的小孩子玩機甲模型扯著衣角在庭院裏開火車，林恩抱著膝蓋坐在一邊，身邊堆著半人高的書，大眼睛盯著白紙黑字，安靜成了一道風景。
然後四歲的生日一過——
前三年都仿佛在魔功渡劫，隻等這日子到了，就煉至大成，見者喪膽聞者流涕！最直接的一個體現，就是當年接生林恩的那個護士，已經辭掉了工作。
其中一件事：萊頓家女主人曾經找上門來，堵著林家的門要給個交代，鬧得轟轟烈烈熱極一時。
起因是林恩將他們家小兒子揍得狗模狗樣，叫上低賤的難民小孩，呼啦啦將人扔進泔水桶又扯出來揍了一頓，他爸媽找過來的時候一身的汙垢油漬，還有垃圾，甚至衣領上掛著別人扔掉的套套，臭氣熏天，女主人直接氣昏過去。
他們在門口鬧，林恩躲在老太爺身後，怯生生看著她，大眼睛裏一下起了水霧，仿佛隨時都可以落下淚來。老太爺原本就偏向自己家孫子，當即決定護短到底，拐杖在地上一撐，站在門口就和萊頓夫人杠起來。
哭是很好的解決方案，沒有人不偏向弱者，林恩嚶嚶嚶地哭，別人看不出來。和萊頓夫人的咄咄相逼比較起來，眾人當然更偏向他。
他才多大啊？兩小孩光身高就差了一個頭，小孩子將大孩子揍得沒有還手之力，這是他們覺得不可置信的。況且人家的家長就站在這裏，還輪得到萊頓來管教嗎？甚至周圍的圍觀群眾都覺得林家的小少爺太可憐了。
好歹是個大家族的女主人，這點肚量都沒有。商談，和解，都沒有，上來就撒潑，所謂世家的風度都哪裏去了？
沒看見人家小孩子都哭了嗎？你們家那位都快七歲了，林小少爺才四歲，至於嗎？
萊頓夫人見輿論一邊倒，氣急了，將自己兒子提出來，讓他自己說，一五一十全部說出來。林恩躲在門後朝查爾斯惡狠狠瞪過去，人就嚇軟了，漲紅了臉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林恩氣急了一般開口：“你說說你做了什麽好事！”
查爾斯撇過頭不說話，林恩繼續開口：“知道什麽叫惡毒嗎？查爾斯你自己說！”
中央星有無數港口，總有人有辦法偷渡進來。帝國殖民擴張一天天延伸，遇到抵抗就掀起戰火，無數流民無處可去，便躲到聯邦的星係來，中央星的政策還沒有下放，這個星球藏著大量逃亡的人，過著老鼠一般的生活。
而林恩見著查爾斯將釘子藏在包子裏，扔給一群難民小孩，看著他們爭搶，他在一邊笑，搶到的小孩一口將包子咬進嘴裏，鮮血不要錢一般從嘴裏流出，小孩子掐著自己的脖子倒在地上，差點丟了命。
萊頓家族的人傲慢非凡，估計覺得一個難民小孩的命不叫個事兒。
萊頓夫人看自己的兒子被個小個子嚇成這樣，頓時大怒：“我怎麽有你這麽丟人的兒子！”
兒子不爭氣，輿論壓頭頂，林恩的父親也道歉了，就算再不甘心，萊頓夫人最後也隻能忿忿回去。進入統治階層的人有同一個圈子，大大小小他幹過的屁事被一交流心得，小霸王的名聲便傳開。
追過狗跑啊，揪過女生小辮子啊，甚至連他穿開襠褲在中央大街瘋跑的事都被翻出來，他們各自一交流，紛紛直言惹不起惹不起！
林恩的父親和他交流不深，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喂大的老太爺隻相信自己的眼睛，流言蜚語一概不信，他現在還以為林恩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寶寶。
這幾個下來找孩子的家長第一眼隻覺得這孩子長得漂亮，大眼睛就像被洗過的玻璃球，熠熠生輝，把臉上的血擦幹淨後更加像個瓷娃娃，哪曉得是他們再三告誡自家孩子不要接近的小霸王啊！
一個女人下意識將小姑娘拉開。
有人也出聲了：“我覺得這小孩挺懂事的，哪裏混了？這麽多小孩就他不哭不鬧，還有膽量追凶。”
“也對。”家長笑開了，“這樣的孩子，再怎麽樣心性都不壞。”
救援人員有條不紊地展開工作，將這一片進行了地毯式搜索，局麵穩定下來。
林恩倒是認認真真看了幾個家長的麵孔，心髒微微收緊，這幾個人沒有一個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聚集過來都是聯邦高層的後代。
光額頭從他邊上經過，他的父親帶著他，是過來道謝的，卻看見林恩詐屍一般彈起來，揪住大嗓門的衣服，如狼似虎的氣勢將倆父子唬得倒退一步！
“你有沒有看見那個人是用哪隻手拿的槍？”他著急問道。
男生想了想：“左手.……還是右手來著？”
林恩：“.……左手？”
男生後退一步：“我不記得了。”
倒是他的父親察覺到了不對：“小朋友，你的意思是，那個人是左撇子？”
林恩點頭，然後加了一句：“右手被我打傷了。”
不知道這些信息有沒有用。
他們搭上的飛行器不大，是市區常用的出租用飛行器，這裏比較偏僻，要回到中心區，先要去中轉港口換乘才行。
林恩鼻子上貼著紗布，漫無目的地走。他沒有人來接，所以隻有一個人。在工廠裏的時候通訊器被屏蔽，呼喚不到外場支援，現在有便車可以搭，便也沒打算聯係家裏人。
他坐在一邊，飛行器一邊開了個小窗，從裏麵往外麵看過去，景色沒什麽變化，估計到港口還有一段時間。
這個時候，一個男人過來，瞧見他隻有一個人，便喚道：“小朋友，隻有你一個人嗎？”
林恩回頭看去，是大嗓門的爸爸。大嗓門叫白鴻熙，他的父親是內政部長，身居要職應該忙得脫不開身，卻依舊親自找過來，可以想象白鴻熙雙親有多寶貝這個兒子。
他點點頭，乖巧道：“對啊。”
白長宗慈愛地看著他，心裏想明明是這麽乖巧一個孩子，哪裏有那些婦人說的這麽不堪？他覺得小孩一個人坐著可憐巴巴的，家裏人也沒有出現，別的孩子都有家長噓寒問暖，林恩現在心裏一定很落寞。
他也在一邊坐下，小心斟酌開口，生怕傷了小孩的玻璃心：“嗯……你的父親，應該很忙吧？”所以才來不及趕來。
林恩搖了搖頭：“沒有啊，他喝喜酒去了。”
白長宗：“.……”這父親心真寬。
他隻覺得小孩的聲音越發落寞，忍不住心疼地摸摸頭，原來是個不負責的家長，唉！孩子遇到危險了居然自己在喝喜酒，難怪小孩這麽傷心。
林恩隱約猜到知道對方腦補了什麽，撐著下巴一言不發，小臉上一片深沉。
“爸爸每天都很忙，經常有飯局。”他解釋道，“我沒有和他通訊，不想打擾他。”
白長宗點點頭，好孩子。
“那你的媽媽呢？”
“.……媽媽？”出乎意料地，林恩愣住了，似乎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麽回答。
麵粗心細的內政部長心裏咯噔一下，不會問了什麽不該問的問題吧？
“我很久沒有看見她了。”林恩說，“爸爸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至少他三歲過來的時候，他的媽媽已經沒有蹤影，沒有人主動和他解釋，他又不是真的三歲小孩，自然不會多問。
白長宗還想開口說什麽，這個時候白鴻熙跑過來一把栽入他懷裏，還偷瞄一邊的林恩，父親都要被氣笑了，提起他屁股就打。林恩笑看著這對父子，乖巧地待在一邊。
新月港，南區。
等待轉車還要一點時間，林恩百無聊賴地蹲在地上，手中是先前用過一次的弓，用一端點在地上，胡亂畫出一團亂麻，沒人看得懂是什麽鬼畫符。
他正在思考。
雖說重來一世，什麽都還沒有發生，但是死前背後捅的那一刀還是讓他如鯁在喉，揮之不去。
他覺得那是帝國的奸細，一個隱藏數十年的長線。然而知道了這些還沒有用，對方究竟是什麽時候埋下這顆隱患，他毫無頭緒。
地上畫了個圓，圓的周圍畫了十二顆守衛星，然後又在另一個地方畫了個小點，點和圓之間連了一條線，標注上帝星和中央星的距離。
這次的事他在記憶中沒有絲毫印象，不知道最後怎麽收尾。
鳴笛聲響起，周圍的人依舊熙熙攘攘趕路，他抬頭看去，是一艘飛行器啟動了，正垂直懸空向上，並不是他需要坐的那一趟。
白鴻熙又摸了過來：“你怎麽都不和我們一起玩呀？”
林恩斜著眼看他，心道我中央星一枝花難道要和你們玩泥巴麽？
不過中央星一枝花畢竟童心未泯，看見幾個小孩聚在一起玩兒童益智玩具，家長站在一邊看著，就有點蠢蠢欲動。
於是他矜持道：“好的吧。”
然後他二話不說站了起來，腳在地上摩挲幾下，將鬼畫符擦得幹幹淨淨。
港口不知道什麽時候人多了起來，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周圍已經水泄不通。有打扮得體的女人也有靚麗的學生，更多的，是麵色暗淡，踽踽前行的流民。
“唉，你跑那麽快幹嘛？”林恩一扭頭發現一根筋的某人早就跳遠了，於是轉身去追。
一個人同時擦身，沒料到他會突然轉身，猝不及防下，將林恩撞倒在地。
越巡平淡無波的眼睛和地上的人對上，雙方均是一愣。
他盯著小孩子看，眼睛都移不開。這應該是個小少爺，穿著無一不是精致得當，軟軟帶著棕色的毛發貼在額頭上，露出下麵黑寶石一樣的眼睛，被他撞倒在地，微張著小嘴，滿臉茫然，不知所措。
不過隨後他冷淡地移開了視線，仿佛眼前的人並不存在。
林恩卻是心髒驟停，耳邊的喧鬧聲如潮水般退去，眼神發愣隻剩下了眼前這個人，一個同樣半大的孩子，叫他瞬間失聲。
他自認記憶力很好，絕對不會認錯。
作者有話要說：前方有攻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