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這雙手無時無刻地給予自己無盡的力量，十年來的風風雨雨，困難的，刻苦的自己都挺過來了，可是就在他握住她手的那一刻，竟然覺得萬般委屈，好想就這樣投入他的懷抱，狠狠地哭一場，訴說著這些年來的種種委屈。
好奇怪，明明那些傷痕她永遠都不希望提及，可是現在卻突然好想好想有一個人幫忙分擔，可能是她曆經多年，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聽眾了吧。
她像是擁有了無盡的勇氣，“總之，我們何家一點都不欠你們張家，要說欠，你們張家欠我們何家的，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還不清！趕緊滾，不然我馬上打電話報警。”
李玉琳顯然老臉有些掛不住了，“何梔，你寧願讓一個外人住，都不願意接濟我們？你真的是天地良心啊！”
鄒雅卉麵露尷尬。
“外人？”何梔掃視一眼，“ 這裏除了你們這幫外人，還有誰是外人？請你們盡快離開，不要擾亂了我們家的寧靜，我們家廟小，容不下你們這幾尊大佛。”
李玉琳見她這副認真的模樣，顯然慌亂了陣腳，開始打起了感情牌，“小梔，淘淘還生著病呢，這孩子命苦，還是個小孩子呢，就得了白血病。你看在淘淘的麵子上，拜托你讓我們住一段時間，我保證，等淘淘好了我們馬上搬走。”
張敏敏也開始哭哭啼啼地，“淘淘，都是媽媽不好，沒有認真照顧你，讓你一出生就受到這樣的苦，可是還是有人為難媽媽，置你於死地，這種人真的是沒有心，該下地獄！”
“是，我該下地獄，你最好給我小心一點，不然我拖著你一起下地獄！”何梔直接盯著他們手邊的行李箱，扔出門口，用手指著門，冷冷地開口：“滾。”
李玉琳眼淚汪汪地看向李玉梅，“姐，你可憐可憐我們家敏敏吧，光是醫藥費就要了她的命了，求求你們了。”
李玉梅有些動容，但想到她們之前的種種，心下一狠，直接開口：“玉琳，不是我不幫你，隻是你們當年做得太過了，我要是原諒了你，孩子他爸會一輩子記恨我的，隻怕到了地下都不肯認我，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姐姐，反正當年你也是這麽不顧姐妹情分的。”
李玉琳哭得更凶了，“對不起，當年是我對不起你啊，姐姐。”
李玉梅閉了閉眼，“當年你沒有心罷了，現在就不要怪我沒有心。”
張敏敏惱羞成怒，掄起巴掌就要揮向何梔，被宋平生一把抓住。
張敏敏見到男人這副神情，顯然愣了愣。
與初次見麵的溫柔神情並不相同，眼前的男人，緊緊抿著唇，眉頭微微皺起，一臉不悅，臉上猶如冬日的寒冰。
陌生得像是從未見過。
張敏敏有些發抖。
她現在隻覺得這個男人好可怕。
明明僅僅是用力抓著自己的手，她卻感覺到這個男人似乎架了一把刀在她脖子上。
她仿佛已經感受到那冷冰冰的刀刺進了她的皮膚。
一個眼神，就讓她止不住顫抖，忍不住要跪地求饒。
張敏敏發愣的時候，何梔眼疾手快地把她推出門口，朝著屋裏剩下的那幾個人大喊：“滾啊！”
在一旁一聲不吭的季南浩顯然有些怒意，拉過行李箱就往外走，李玉琳哭哭啼啼地隻能跟上。
到門口的時候，季南浩終於忍不住開口：“何梔，你太過分了吧？上一輩子的恩怨你何必牽扯到下一代？你這是在拿我兒子的命開玩笑！你這種這麽記仇又見死不救的女人，活該孤獨終老！”
活該孤獨終老。
嗬。
何梔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猛地關上門。
她已經永遠不想看到他們了。
門外依然有些吵雜，門重重地被拍著，那些髒話都已經聽習慣了，久而久之，就已經對她造成不了什麽傷害。此時此刻，她隻想安安靜靜的，就這樣永遠安靜下去，她好想沉睡，一睡就睡到一千年。
她緊緊貼著門，慢慢地滑下來。
她仿佛又記起了那些夜晚，無依無靠，她們母女就像過街老鼠一樣不招人待見，父親在世的時候，活得比誰都光鮮亮麗，但是等他雙眼一閉，卻連一絲恩惠都不想施舍。
母親為了她們的生活奔波勞累，一天連打幾份工，導致身體過度勞累，但是她依然一聲不吭地扛下來。她恨張家，恨透了。
恨他們明明有能力，卻依然選擇視而不見，恨他們明明受人恩惠，卻不知恩圖報。
真的是諷刺。
他還詛咒自己孤獨終老。
也許她這樣的壞女人的確是會孤獨終老，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他們還得過來求助她這個壞女人。
她就是個壞女人，所以憑什麽幫他們？
並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知恩圖報，曾經懵懵懂懂的她，還以為你懷揣著善意對待別人，別人就會平等地向你施加善意，可是長大了之後才發現，你所謂的善意，不過是別人眼中的一個笑話，他們拿著虛假的善意在你身上謀求利益，稍有不慎，你就會成為別人的棋子。
所以她一直跟自己說，做人別太善良。
她也沒有什麽心思充當所謂的聖母，一個人活著一生已經夠累了，何必還要過多地顧及別人的感受。
宋平生輕輕蹲下來，緊緊抱著何梔，心裏隻覺得心疼的要死，卻沒法替她分擔，“小梔，別怕，我在。”
何梔抬起頭，眼睛有些濕潤。
小時候經常從父親嘴裏說出的那句：別怕，爸爸在。她聽到的時候，就覺得天塌下來都不可怕了。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圍繞著他十年，終究功夫不負有心人，兜兜轉轉的，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曾經拚了命想擁有的人，現在就在自己的眼前，讓她別怕，一切有他。
她似乎覺得這十年等待，不算什麽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投入他的懷抱，哭到視線模糊。
現在她隻想像個小孩一樣，哪怕自己錯得再離譜，依然還想投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狠狠地哭泣。
她現在依然奢求有一個人會包容她的一切，一個願意為她對抗著整個世界的人，哪怕全世界都認為自己是錯誤的，但那個人一定要相信她，毫無理由地相信。
這是蠻不講理嗎？可能是吧，可能是自己孤行了這麽多年，終於想投入一處港灣了。
李玉梅見平時那麽要強的女兒哭成這樣，眼睛也有些濕潤，鄒雅卉連忙在一旁安慰，替她拍了拍背。
宋平生一聲不吭，任由著她哭下去，等她終於止住了哭泣，才跟何母打了聲招呼，抱著何梔下去。
一路上何梔就像個木偶一樣，眼睛一眨不眨的，空洞無神。
等上了車後，宋平生又心疼的替她擦了擦眼淚，安撫般地湊近她，輕輕吻住她的耳垂，然後再到嘴角，像是會觸及到她的傷痕一樣，溫柔得要命。
“平生，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的，對吧？”
何梔突然開口，語氣平淡無奇，喉嚨還有一些沙啞。
“會。”宋平生吻了吻她的眼角，“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等你準備好了，我們就結婚。”
結婚？這個詞似乎離她很遠很遠。
曾經的她，連跟宋平生在一起都覺得是種奢求，哪裏還考慮過結婚。曾經以為毫無結果的一段感情經曆，沒想到陰差陽錯的就跟他在一起了，也許她的確應該好好考慮考慮了，她希望自己永遠綁在他的身邊。
她已經失去了所有，不能失去宋平生了。
她覺得好累好累，累到急需尋找一顆救命稻草，狠狠地將它抓住，餘生就靠著這棵救命稻草，安穩地度過。
何梔緊緊閉上眼睛，輕輕點頭，“好。”
等我準備好了，我們就結婚。
世事無常，我都不想經曆，我隻想跟你度過平淡無奇的每一天，每天都是柴米油鹽的日子。
宋平生從來都沒見過她這副樣子，隻覺得心裏越發難受，她就像瓷娃娃一樣，仿佛一碰就碎，脆弱得要命，自己反倒心疼得要死。
他能做到的，隻能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龐，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安心地睡上一覺。
他捧在手心裏寵的人，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曾經。
一想到曾幫助過他們償還債務，他就覺得自己是個幫凶，明明他們那麽傷害過她們，他卻義無反顧，不聽勸阻，一意孤行地替他們償還債務，現在想想，當真是可笑至極。
自己所謂的幫助，換來的卻是他們的變本加厲。
他們讓自己深刻認識到，做好人也要選對對象。
他替她擦了擦額前的冷汗，看著緊閉著雙眼的女孩。
明明自己就在她的身邊，可是她的身體卻止不住顫抖。她曾經一遍一遍的問過他，他們會不會永遠在一起？曾經以為她是對自己不自信，沒想到她是極其缺乏安全感，缺乏到需要一遍一遍地問自己，一遍一遍地得到那個相同的答案。
他怪自己，為什麽沒能早點發現，為什麽明明就在他的身邊，他卻隻有今天才靠近了她一點點。
這輩子，他一定要一心守著她。
守到天荒地老。
不容得任何人傷害她，包括他自己。
他的小梔，一輩子都要捧在手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