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兩人事先並沒有吃火鍋的打算,誤打誤撞地就來到了之前常來的火鍋店。這家火鍋店門麵翻了新,與之前相比並沒有什麽不同,不過把張成火鍋店改成了水雲間火鍋店。
宋平生準備去停車,何梔便下車等待,迷迷糊糊的,好像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男人蹲在火鍋店門口吸煙,一身休閑服卻止不住滄桑。他輕輕吐著煙圈,眼神瞟向不遠處,孤零零的身影與身後熱鬧的火鍋店形成鮮明的對比。
何梔有些近視眼,模模糊糊中感覺似乎是記憶中的身影,等宋平生停完車,過來牽住她的手的時候,她輕輕回頭:“平生,你看看店門口那個人,像不像沈千秋?”
宋平生聽到這個名字,顯然愣了愣,身體止不住僵硬起來,但還是迫不及待地往前看,看到那抹身影後眼神一閃而過的驚喜,隨即又平靜地應著她:“是,是沈千秋。”
“你不是一直記掛著他嗎?現在好不容易遇到他了,我們三個就一起吃吧?”何梔高興地拉著他往前走。
未等宋平生回複,兩個人就走到了沈千秋的麵前,正在抽煙的男子看到遮擋住自己的身影,微微皺了眉頭,在抬頭的那一瞬間,一臉震驚。
“宋哥?”
“好久不見,千秋。”
遇沈千秋相比,宋平生明顯多了一份平靜,他微微張開雙手,臉上依然掛著一抹夕陽般的笑容。
沈千秋重重地抱上去,還用右手捶了捶他的後背,“是啊,高三一別,咱們三兄弟都好久沒見麵了。”
提到紀衡之時,宋平生沉默了一會兒,沈千秋似乎感受到了,便開始轉移話題,“這是小梔吧?都長得這麽大了,害我都不敢叫你一聲小梔妹妹了。”
何梔點了點頭,朝沈清秋笑了笑,輕輕喚了聲:“千秋哥。”
沈千秋哎了一聲,然後撓了撓後腦勺,“你們過來吃飯嗎?”
宋平生滿眼柔情地看向何梔,“是啊,小梔說想吃火鍋了。”
“那就巧了,這家店現在是我們家開的了,今天這一頓,給你們免了。”
沈千秋招呼著他們進來,熟練地招呼著服務員,服務員顯然對他非常熟悉,還親切地叫了他一聲:“沈哥。”
沈千秋開火鍋店,這是何梔和宋平生都意想不到的,兩人的神情顯然十分震驚,何梔開口問出了疑惑:“千秋哥,什麽時候開始開火鍋店的啊?”
沈千秋推菜單給他們,示意他們點菜,“大學那會兒,我爸媽就打算開個火鍋店做點小生意,我去外麵打拚了幾年,今年才回來幫忙。”
“想吃什麽隨便點,咱們三的關係甭客氣。”沈千秋剛解釋完,又豪氣地說了一句。
宋平生又把菜單推向何梔,望著她的眼神笑眯眯的,還細心地幫她倒下熱水,然後消毒餐具,“你點吧,你點什麽我就吃什麽,都聽你的。”
何梔臉色微紅,慌亂地接過菜單。
沈千秋終於覺得不對勁了,幹巴巴地說:“不是,我咋覺得你們兩個相處模式這麽像情侶啊?”
宋平生抬頭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說:“我們在一起了。”
沈千秋差點被一壺熱茶給燙死,難以置信地啊了一聲,翻出手機看了看日曆。
不是愚人節啊,那這個消息就是真的了。
但他顯然沒想到啊!
“啥、啥時候開始的啊?”
沈千秋眼睛望向他們,何梔感受到視線,更加不好意思地埋下頭。
“剛開始沒多久。”宋平生將消毒完的餐具擺放在何梔麵前,朝著沈千秋挑挑眉,“你還來得及送上祝福。”
沈千秋心裏隻想罵一聲:艸,這個禽獸。
等菜都上齊之後,沈千秋終於按耐不住八卦起來,“誰先開口的啊?”
“我。”宋平生慢悠悠地回答。
“艸,你個禽獸。”沈千秋終究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是單身這麽多年瘋了吧你,這你都敢下手?”
宋平生沒有反駁,反而點頭附和他,“是啊,單身了這麽多年,的確是會瘋的。”
沈千秋:“……”
沈千秋越來越覺得他是個瘋子,話都不想跟他說了,眼神瞟向一旁自顧自吃飯的何梔,義憤填膺地說:“小梔,你要是被強迫的,就跟千秋哥說,哥雖然跟他是兄弟,但是也不會蠻不講理。”
何梔一臉疑惑地眨眨眼。
她哪裏表現得強迫了?
何梔又轉頭看了一眼宋平生,見他一臉壞笑地看著她,並且細心地給她夾菜,夾完後還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一臉寵溺。
沈千秋嘖嘖兩聲,“你可別惡心我了。”
“我倆情投意合, 誰都沒有強迫誰。”宋平生笑著解釋,終於把視線移向沈千秋。
“行行行,你倆情投意合啊,是我跟著瞎操心。”沈千秋撇著嘴,“以前怎麽就沒看出你們倆有一點貓膩呢,你們倆藏得可真深,把我都蒙在鼓裏。”
說完又一臉正義的對何梔說:“以後他要是敢欺負你,記得第一時間打給千秋哥,哥一定幫你揍他。”
何梔笑著點點頭,“到時候我第一個把他脖子擰斷,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的,那還輪得到千秋哥。”
沈千秋笑嘻嘻的,“那倒也是,能自己動手的就直接動手,甭客氣。”
宋平生擦了擦嘴角,又繼續夾菜,聽到這個暴力的話題時,連忙說:“你怎麽突然回涼城?打算一直幫你爸媽開火鍋店嗎?”
提到這件事情,沈千秋一臉惆悵,輕輕歎了一口氣,故作輕鬆地說:“這不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嘛,在外麵打拚了這麽多年,結果創業失敗,就隻能收拾包裹灰溜溜地回來了。”
宋平生的確記得沈千秋給他發過一份郵件,裏麵涉及到創業這件事,想著他做足了充分的準備,應該不離十,沒想到中途卻是這個結果。
“我爸媽還打算把這家店麵盤出去,給我還債。”沈千秋自嘲地笑了笑,“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混得很好,沒想到我混得比誰都差勁,關鍵時刻還得靠我爸媽替我收拾殘局。”
何梔聽到他說的這番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看向一旁的宋平生,隻見他越發沉默,眉頭微微皺起,夾到碗中的食物也不動了。
當初說好的一起打天下,享盡世間的榮華富貴,卻沒想到他們中途往自己的人生道路走去,徹底分道揚鑣,再聚首的時候,有些人成功地站在最頂端,也有些人遭受著社會的毒打,在社會底層混得心灰意冷。
顯而易見,宋平生和沈千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們的再次聚首,並沒有將他們拉近距離,反而顯得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遠到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麽共同話題,甚至少了曾經的那份默契。
他們彼此沉默著,似乎也在回憶曾經的美好,隻是人生已經就此安排,他們就算再掙紮,也會落得遍體鱗傷。
曾經的沈千秋被問到相不相信命運的時候,他特別不屑地看向眾人:“老子不信命運,老子隻信自己。”
隻是他不曾想過,命運竟然會如此捉弄他。
“錢,還需要多少?”宋平生突然開口。
他這句話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了解沈千秋的脾氣,能靠自己扛下來的,絕對不會求別人,就像他經常說的那句:要做一個有骨氣的人。
沈千秋啪得一聲放下筷子,“宋哥,我知道咱倆兄弟情深,你也有能力幫我,但是這是我沈千秋自己闖下來的禍,沒理由讓你幫我償還,我父母沒有,你也沒有。”
沈千秋的脾氣,就像曾經的紀衡之形容他那樣:倔的跟頭驢一樣。
他要是想往西,絕對沒有人勸得了他往東。
“千秋,有時候一條路並不用走到底,如果你願意,隨時可以在分叉路口選擇另一條路。”宋平生語重心長道,“而且我並沒有幫你,我隻是在做一筆對我有利的投資。”
沈千秋突然沉默了一會兒,自嘲地笑了一聲,“我都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哪裏還有什麽投資價值?宋哥,我知道你想幫我,可是你剛跟小梔在一起,未來還有很多生活壓力,以後你們又要結婚,又要買房。你們賺的錢是讓你們好好過日子的,而不是過來給我擦屁股的。我很感謝你這麽多年來還記掛著我這個兄弟,但是我知道,我不能連累你,我這個債也不是幾十萬的事兒。而且我已經二十八了,不再是那個敲詐你一頓飯還笑嘻嘻的毛頭小子了。宋哥,你不欠我的,真的。”
飯桌的氛圍變得十分沉重,就連平時冷靜沉著的宋平生,也不禁暗自皺起眉頭。
何梔輕輕握住他的手。
此時此刻,她隻想給予他一份溫暖,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你的背後還有我,無論你做什麽樣的決定,我都願意義無反顧地支持你。
宋平生感受到手掌上的溫度,他緊緊地回握著,朝她笑了一笑,似乎這個舉動給予他莫大的勇氣,他轉頭對沈千秋說:“我知道怎麽幫你,你都會拒絕我,但是——我希望你在堅持不住的時候,第一時刻想到的人是我,就像你曾經被打的時候, 能夠第一時間衝到我麵前,商議著怎麽揍回去。”
沈千秋聽到這番話,眼睛有些濕潤,他狠狠地用手臂擦了擦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在受到委屈的時候,麵對父母的關心,他更多的是感到愧疚,但在宋平生的麵前,他更多的是接受到了朋友間的安全感,可以讓他認為,闖吧,闖吧,你的身後還有一個人。
哪怕他們之間空白了很多年,但是值得慶幸的是,這份兄弟情誼依然存在,誰也沒能忘記誰,無論是收獲成功的時候,站在最頂端的人,或是人生失意的時候,跌落低穀的人。
宋平生、沈千秋和紀衡之,他們就是一個奇跡的存在,但是這個奇跡也存在社會的每個角落,或許你是宋平生,擁有著沈千秋和紀衡之這樣的朋友,或者你是沈千秋,擁有著宋平生和紀衡之這樣的朋友,又或者你是紀衡之,擁有著宋平生和沈千秋這樣的朋友。
無論你是誰,擁有著什麽樣的朋友,但是值得慶幸的是,你有一份令人羨慕且彌足珍貴的友誼。
他或許不是你闖蕩社會的一個籌碼,但至少他是你受傷之後的後盾。
酒足飯飽之後,迎來的又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