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記憶中的初次見麵，何梔一身白色棉麻連衣裙，長發搭在雙肩，安安靜靜地跟在老章後麵，目光接觸到自己後畏頭畏腦的模樣可愛極了。
女孩不願與人接觸，平時除了陪一個高三學長吃飯，剩下的時間都是待在教室學習，偶爾放鬆一下，看看課外書補補覺，完全沒有像班級其他女生一樣圍在一起討論明星和化妝品。
她總是害怕跟自己獨處，每次班裏人都回家了，剩下她跟其他值日生打掃教室的時候，自己留在教室裏跟幾個兄弟抽煙打牌，大聲說話都會讓她忍不住顫抖。
他依稀記得臨回家之前，叼著一根煙，看她慌亂的身影，手忙腳亂地收拾課本和作業，似乎一秒鍾都不願意自己多待一會兒。
“你怕我？”他毫無裏頭的突然問她。
很明顯的感覺她身影怔了怔，頭低的更低了，聲音止不住顫抖，“沒……沒有。”
還沒等他接話，她就匆匆跑出去了，像是見到地獄使者一般。
他騎車來學校的時候，偶爾會看到她從小轎車上下來，一個溫和的學長替她拎著書包，像是怕她撞到頭，手輕輕護住她的頭部，等她下車後，又會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她笑了，像一股清涼的泉水在他心中流過。在自己的麵前，她從來不會笑，隻有來自內心的恐懼與不安。
身後的兄弟跟了上來，張圖鳴張了張口，一臉震驚，大聲地說”這不是咱們班剛轉過來那個何梔嗎？她家這麽有錢？旁邊那個是不是高三那個姓宋的學霸，他們是什麽關係啊？怎麽一起從車裏麵下來？”
這也是他好奇的……
周明越帶了一幫兄弟過來教訓紀衡之，這是他從張圖鳴口中得知的，起初他還滿不在乎，這種強者欺負弱者的行為他見識太多了。
張圖鳴倒是有些疑惑，在他耳邊分析著“你說這紀衡之跟周明越無緣無仇的，怎麽就給扛上了呢？他一個高三學霸，難不成是周明越見不得他拿那麽多獎？”
後來張圖鳴一臉八卦地圍在他旁邊說著“我聽周明越的馬仔說啊，姓周這小子對何梔有意思，又不敢動跟她走得近的姓宋那個小子，隻能找宋平生的同桌紀衡之來教訓了，天天把人家堵在教學樓那邊。”
說完張圖鳴又唉聲歎氣，同情地開口“能怎麽辦呢，無權無勢的，還要幫同桌扛下這場災難。”
他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隻記得放在身側的雙手緊攥成拳。然後他帶了一幫朋友去了經常堵紀衡之的地方，果不其然，周明越一臉凶狠地拍著紀衡之的臉，怒吼著“小子，趕緊跟你同桌吹吹耳邊風，姓何那丫頭可是我看上的，別以為我不敢動他，要是他知道你紀衡之替他扛下這一切，會有多麽的感動啊！最後會不會抑鬱而死？”
“對啊紀衡之，今晚幫我們周哥把那個小丫頭約出來，等我們周哥把那個小丫頭搞到手，你就能安心學習，考你的清華北大了。”
周明越身後的馬仔笑出聲。
紀衡之似乎已經絕望了，雙眼空洞，嘴唇泛白，身體止不住冒冷汗。已經記不清楚被欺負了多少次了，但他們恃強淩弱慣了，自己哪是他們的對手。
圍觀這一切，他又緊攥著拳頭，拉過周明越的校服衣領，對準他的臉就是一拳，張圖鳴在身後拉也拉不住。周明越倒退幾步，摔得不輕，一臉憤怒地瞪著他，咬牙切齒“莫琤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們之間井水不犯河水，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給她提鞋都不配。”
周明越聽到這句話，明顯地愣住，最後惱羞成怒，發號施令，指揮後麵的馬仔，對著他和張圖鳴後麵那幫兄弟拳打腳踢，兩群人不分上下，打了很久，等幾個領導看見了才停架。
毫無疑問，事情發展十分惡劣，校方記過，留校察看。
後來再看到那個小姑娘的時候，她看他的眼神更加恐慌，躲躲閃閃的，更別說對他露出溫柔的笑容了。那抹像一股清涼的泉水在他心中流過地笑容，隻對宋平生展示過，他在那個男生麵前，似乎是最高興的時候，嘴角總是止不住笑容，眼睛彎彎的，煞是好看。
他嚐試過跟她講話，但是小姑娘驚慌失措的模樣讓自己感到難過，後來漸漸地，自己總是跟張圖鳴捉弄著這個姑娘，似乎隻有這個方法，自己才有機會跟她接近，好幾次都被弄哭了，但是卻強忍住眼淚，一聲不吭的，讓他心疼極了。
高二的時候，小姑娘身邊沒有了那個男生，一個人獨來獨往的，看起來孤單極了。她生日那天，自己本來準備好了禮物，等放學的時候親手交給她，但是卻看到那個男生回來了，溫柔地對她招了招手，小姑娘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了，這幾個月以來，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那個男生進教室幫她收拾書包，又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拉著她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問“有沒有想哥哥？”
小姑娘撒謊“沒有，學習那麽忙，哪有空想你？”
男生委屈開口”沒良心的，哥哥特地趕回來給你過生日，你居然這樣子回答我。”
看到這一切，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沒有時間思考，他就把禮物扔進垃圾桶，氣憤地把自己的書包甩到一旁。
他知道何梔喜歡那個姓宋的男生，因為小姑娘看到宋平生的時候，眼睛有光，這就是她看宋平生和看自己的不同之處。
高三的時候，他改掉自己的壞習慣，開始認真學習，追趕著班級第一的何梔，隻為了能和她上同一所大學，自己多一份機會。
借著學習，他緊跟在何梔後麵問問題，次數多了，她也願意跟自己講話了，這是值得高興的。後來他從班級倒數，到班級中遊，偶爾運氣好或者試卷簡單的時候，還能排在上遊，老章特別欣慰，班會課的時候還誇獎過他。
他向鄒雅卉打聽過何梔想考的學校，得知她想考涼城大學，自己的眼神暗淡了一下，畢竟自己跟這所大學的差距非常大，哪怕自己超長發揮，也還是夠不到這個分。
命運替他決定了這一切，父親病重，在美國治療，家裏人希望自己能到美國上學，方便照顧父親，畢竟他時間也不多了。
從小就跟家裏不親的他，第一次感覺到恐懼，後來他真的如家人所願，去美國上學，最後自己選擇讀醫。陪伴父親幾年後，病情仍然沒有好轉，眼睛一閉，父親就離世了。
去美國之前，他參加了同學聚會，第一次鼓起勇氣邀請何梔唱歌，可是小姑娘心不在焉，眼圈紅紅的，他以為是宋薇薇欺負了她，她提出回家後，自己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狼狽的模樣，真的是特別心疼。這一晚她主動跟他講話，可是問題卻很特別，她問自己傷心難過的時候都會去哪裏，這個問題讓他明顯一愣，說話都結結巴巴的，後來他帶她去玩，第一次這樣單獨相處，讓自己特別興奮，送她回家的時候，內心都止不住激動，唯一遺憾的就是——他向她表白，可她沒有接受。
等自己修完學業，他就把家人接回涼城長久居住，後來經過朋友介紹到江城的醫院實習，陰差陽錯遇到了自己心愛的小姑娘，內心按耐不住，卻在看到她為宋平生落淚時，心灰意冷。
他看到宋平生的時候，是在燒烤店，小姑娘喝醉了，念著他的名字，這讓他很欣喜。可是看著她掛在宋平生的身上，猶如八爪魚一樣，自己還是忍不住緊攥著拳頭。
那一刻就覺得如果她就這樣子幸福快樂地生活該有多好啊，可是自己還是有一點不甘心……因為陪伴在她身邊的那個人始終不是他。
好幾天都沒見到她了，從張家那裏打聽到她回涼城了，然後自己就鬼使神差地決定回涼城工作。
可是婚宴上的她，似乎跟宋平生在一起了，她接受了宋平生的捧花，也替他擋酒，這是前所未有的。
看著車子漸行漸遠，自己的思緒也慢慢拉回，莫琤宇輕聲歎氣。
他其實很不舍得，很不舍得這一段青春記憶。
高中三年，莫琤宇喜歡何梔，全校都知道，唯獨她自己，可現如今她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
有時候他其實挺羨慕黎明碩的，愛情長跑多年，最終抱得美人歸，這個傻乎乎的小子，也終於得到了自己最愛的姑娘，可是自己的呢？
莫琤宇緩慢而行，背影顯得尤為落魄。
他腦海中仍然是初次見麵中，那件白色棉麻連衣裙，那一張讓他思念成疾的臉。
他緩緩回頭，微微皺起眉頭。
仿佛那個姑娘在遠處輕聲喚著他的名字，一聲又一聲。
莫琤宇，莫琤宇。
可回頭之後，隻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不禁黯然失色，轉過頭，繼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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