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車上放的是陳奕迅的《十年》。
何梔看著窗外，思緒漸漸飄遠。
似乎又想起了宋平生與自己的高中時光。
記得一次何梔去高三樓層找宋平生的時候，他在給身邊的同學講題，非常專心。何梔忍不住上前搗亂，隻見他筆未停下就從校服口袋裏掏出一顆草莓味的阿爾卑斯糖，遞到何梔麵前，溫聲道：“別鬧騰了，哥哥等會兒陪你。”
溫柔到骨子裏。
從那個時候開始，何梔買糖果隻買阿爾卑斯的牌子，口味隻吃草莓味。
初次見到宋平生時，他嘴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眼睛裏麵有著柔柔的光，像冬日的一抹暖陽。
他怕她緊張，笑著說：“以後在學校，哥哥罩著你。”
哪怕她隻是寄住在他家的一個陌生女孩，他對她也總是關懷備至。
何梔第一次見到這麽溫柔的男生。
就這樣，何梔看著他從夏裝校服到冬裝校服，看他考完雅思和托福，看他一步步完成自己的夢想。
記得宋平生離開家時，揉了揉何梔的頭發，笑著對她說：“小梔，好好學習，哥哥在劍橋等你。”
這句話就這樣在她的心裏生了根。
她無數次幻想自己考上劍橋大學後，勇敢地對宋平生表明心跡，擁有一個光明正大陪在他身邊的理由。
宋平生大二那年，何梔上了高三。記得春節前夕，宋平生人生中第一次帶一個姑娘回家。
這個姑娘就是beryl。
見到他們手牽著手，宋平生一臉幸福地介紹著她的身份，“這是beryl，是我的女朋友。”
飯桌上所有的長輩對她都非常滿意，包括李玉梅，自己的母親。
何梔握緊了筷子，隻覺得全身都在冒冷汗。
明明屋子暖氣充足，自己又穿著毛衣。
可是自己就是忍不住發抖，喉嚨像冒了煙似的，口幹舌燥。
一直以來自己都在努力變得更好更優秀，希望自己能有一個機會重新靠近他。可是他有女朋友了……他不會看到自己的改變，更不會有興趣了解自己，一切都白費了。
何梔回到自己的房間，感覺路途十分遙遠，而自己也像是行屍走肉。
她撕碎了那張劍橋大學明信片。
是宋平生郵寄給她的，裏麵有一句生日快樂，還有宋平生的簽名。
跟beryl在一起後的宋平生，擁有了小孩子般的脾氣，偶爾也會因為beryl誇讚其他男生帥氣而吃醋。
這是何梔前所未見的。
beryl對何梔也十分友好，住在宋家的那幾天，空閑時經常和何梔逛街買裙子。
“小g，小g。”beryl拉著何梔的手，像姐妹似的逛著百貨大樓，“你能不能告訴姐姐，dyn小時候的趣事？姐姐對他太好奇了。”
beryl的中文並不標準，喊何梔的名字經常用g替代。
dyn就是宋平生。
何梔一路無言，看到活潑開朗的beryl，心情更是跌落低穀。
與自己的性格，截然不同。
“我隻在他家住了幾年。”何梔開口，“所以我不怎麽了解。”
beryl似乎也聽說了她的事情，就沒有多問。
不久，宋平生就過來接她們回家。
車內，他們一直用英文交流，語氣溫柔，談笑風生。
“dyn,我還是沒有找到心儀的裙子，明天你陪我過來，我想和你一起。”
宋平生低笑：“好，你穿什麽都好看。”
何梔聽到對話，心裏越發疼痛。
今天是她的dyn，不是自己的宋平生。
戴上耳機，耳朵環繞的歌曲的是陳奕迅的《十年》。
世界一片寧靜，真的是萬簌俱寂。
吃完晚飯後，何梔就回房間複習功課，宋平生陪beryl逛完涼城的夜市後，見何梔房間還亮著，就安撫beryl先回房休息。
宋平生敲了敲房門，何梔開門後他才進來。
“哥哥最近忙，陪你聊天的時間少。”宋平生坐在一旁的小沙發上，笑了笑，“最近狀態還好嗎？”
何梔知道，高考在即，宋平生怕她過度緊張。
見何梔點了點頭，宋平生又問：“我聽我媽說，你的目標是劍橋大學？”
何梔忙否認，“這不是我的目標。我的目標是涼城大學，離媽媽近點，方便照顧。”
劍橋大學是她曾經的目標，是她想更近一步靠近他的途徑。
隻是物是人非，命運弄人，她沒理由不放棄。
宋平生點點頭，“你有自己的想法，你想做什麽，哥哥都支持你。”
這是宋平生回來後跟她聊得最多的一晚，也是涼城雪景最美的一晚。
何梔高三學業緊張，開學時間早，為了全身心投入學習，她跟何母提出要搬到學校宿舍住。
宋平生和beryl去英國前回校看過老師，也順便跟何梔告別。
他們走得那天，校園路旁的山茶花開的格外漂亮，香味彌漫了整個校園，沁人心脾。似乎萬物皆有靈，連花都感受到了他們的情意。
回校以後，何梔的學習生活更加忙碌，大腦中出現宋平生的頻率也逐漸減少。
她隻有一個信念。
變得更加優秀，不為宋平生，為自己。
高考結束後，全班舉行了畢業聚餐。
正是因為這次聚餐，何梔第一次與宋薇薇展開長久的對話。
畢業後，宋薇薇顯得更加平易近人。她來得比較早，看到何梔推門而入時，微微一笑。
飯桌上的話題無非是圍繞著高中生活的趣事，有趣談同學的糗事，有的還爆料誰跟誰是情侶，誰跟誰談過戀愛。
何梔沒有參與話題，隻是和一旁的鄒雅卉偶爾交談。
聚餐結束後，莫琤宇組織全班一起唱歌，何梔無心參與，原本打算找個緣由推脫，但莫琤宇就是生怕她不去，特地當著全班人邀請她，“何梔，畢業後大家就見不到了，一起唱歌吧。”
全班起哄，男生吹口哨，調笑著說：“對啊，何梔，給莫哥一個麵子嘛，都當著大夥兒的麵邀請你了。”
莫琤宇喜歡何梔，全班人都知道。
何梔推脫不了，隻好答應。
莫琤宇定了最大的包間，上了酒水後服務員就離開了。?? 昏暗的包間，微弱的燈光顯得氛圍更加濃重。
宋薇薇坐何梔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突然，她輕笑一聲，抿了一口雞尾酒，“我跟宋平生表過白，這事你知道嗎？”
何梔的表情顯然很吃驚，不明白宋薇薇怎麽會鼓起勇氣向宋平生表白，更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向她提及。
宋薇薇見她的表情，笑容苦澀，“很早的事情了，當時你生病請假，他就一個人坐在思源亭看書，午後陽光明媚，那個少年低頭認真的樣子，真的讓人著迷。”
何梔回想，宋平生在思源亭認真學習的樣子，真的格外迷人。宋薇薇不知道，與宋平生麵對麵的角度，更是讓人怦然心動。
“然後我就向他表白了，沒有情書，沒有禮物，我向他說了我的真實想法。我說我喜歡他，這是我對這段感情的總結，他也有知道的權利。”宋薇薇放下酒杯，雙手交握，像是想起了當時的痛心場景，“最後顯而易見，他拒絕我了。”
“他說，非常感謝你的欣賞，也謝謝你給我的這份權利。”
謝謝你的喜歡，謝謝你給予的這份權利。他知道了，但他不接受。
這是宋薇薇聽過最有感觸的拒絕方式。
讓人恨不起來。
“我以前看過一句話，‘當我向你表白的時候，就是我覺得不能再繼續愛你的時候’。”宋薇薇輕聲歎氣，“我以前還覺得這句話特別矯情，但是當我表白過後，再次見到你們相處時，竟然覺得釋懷。”
“我以前挺討厭你的。覺得你可以輕易得到他的目光。”
“以前的我，心高氣傲，覺得暗戀的對方看不上自己，很絕望。最絕望的是我比他喜歡那個人還要好，他依然不喜歡我。”
宋薇薇突然釋懷地笑了起來，“你別心裏罵我，畢竟我之前真的把你當成死對頭，認為你一無所有，但是可以輕而易舉得到他的喜歡。”
“直到寒假開學後的那次，他帶那個女生回來，我才知道……”宋薇薇轉頭看了看何梔，看她神情恍惚，就玩笑道:“才知道他喜歡胸大的，喜歡性感的。”
何梔舔舔唇。無聲地笑了笑。
極其苦澀。
何梔見時間不早，也沒有心情繼續待在這裏，包間人聲鼎沸，現在自己隻想待在一個安靜的地方。
能夠安靜到沒有宋平生，沒有beryl。
何梔起身向宋薇薇告別，又轉身跟鄒雅卉打聲招呼，莫琤宇見她起身，忙放下手機，說：“天黑了，這片區域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宋薇薇挑眉，又抿了一口雞尾酒，笑了笑，“珍惜當下啊，何梔。”
何梔拒絕，“謝謝你的好意，我媽媽過來接我。”
莫琤宇撓撓頭，就坐了下去。
一路上，何梔心情都異常複雜。
看著街上的霓虹燈，商業街的人來人往，還有溫暖人心的萬家燈火。可這一番景象，卻與自己格格不入。
曾經看到宋平生的時候，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光芒。慢慢地，突然暗淡了。然後慢慢回想，曾經他身上的光芒，原來是我眼中的光芒。
是我眼中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