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台（終）

  從天台下來之後，他沒有辦法不去想這件事。


  洛雲亭跟他講這些事情，是突然的，沒有任何征兆的。


  就在前幾天，他們還在一起排練話劇；就在前一個小時，他還在音樂教室裏聽這人彈琴；就在前十幾分鍾，他還將這人壓在牆壁上親吻。


  在洛雲亭跟他講這些事情之前，從來沒有跟自己提起過他的家庭，他的親人，他的過往。洛雲亭從不在別人麵前表露他的情緒，即使是對自己，也是少之又少。


  在辦公樓的旋轉樓梯上，洛雲亭曾跟自己說，他害怕站在眾人眼前。他其實並不是大家眼中完美的、無所不能的洛雲亭，他也在逼迫自己，逼迫自己去做一些對他來說其實並不那麽容易的事情。


  可是，從他見到洛雲亭開始，他就知道，洛雲亭並不是一個被世俗所支配的人，所以他覺得這人身上有一種矛盾。這種矛盾讓他覺得，這人表麵越是溫柔平和，骨子裏越是瘋狂和危險。


  這種矛盾，也許正是這人讓他無法自拔的原因吧。


  今天是這段時間以來，最好的天氣了。音樂教室的琴聲，令人眩暈的陽光，帶著太陽氣息的涼風，高高的雲，遙遠的喧囂，和天台上的那個親吻……


  一切都美好到極點了。


  可是美好的極點，也是悲哀的極點。越美好的時刻，越容易回憶起悲哀的往事。當你感覺到安全的時候，你才敢回憶過往的危險，當你感覺到幸福的時候，才愈發擔心被過往的不幸吞噬。


  當他問洛雲亭，“為什麽初三的時候腿上會做手術？”的時候，仿佛打開了一個開關。那些淡然的冷漠的無謂的的模樣，都變成了訴說的欲望。


  在洛雲亭的那間黑屋子裏藏著的那些禁錮住他的往事，變得躁動不安。


  很多思緒一閃而過，他理不清楚，但是，他卻忽然感受到了，洛雲亭對他的依賴。


  這天中午，賀楓和洛雲亭一起去食堂吃飯。這人早就恢複了平常的樣子，實際上，他所有脆弱模樣的流露都是一瞬的，在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那個看起來沒有一絲弱點的學霸和校草，被所有人喜歡著，羨慕著，好像無所不能，所有的東西都唾手可得。


  賀楓不喜歡食堂的菜，可是學校是封閉式的，除了放假，外麵的外賣進不來，裏麵的學生出不去，除了食堂，別無選擇。


  他點的菜很清淡，白菜豆腐，一點油都沒有，鹽倒是像不要錢似的放，鹹得要命。


  洛雲亭點了青椒肉絲和番茄炒蛋，明明隻有兩個菜，卻多得餐盤幾乎都堆不下了——這人的模樣最是招人喜歡，溫柔可親的樣子，又有禮貌，打菜的阿姨對他印象很深，最是喜歡他不過，明明他隻有一個人，卻每次給他打出三個人的分量，每次還得他勸阻，說：“夠了夠了，不用了！”那些如狼似虎的老女人們才罷休。


  賀楓明明也長相俊朗，阿姨們卻從不給他多打飯菜。


  “你冷冷淡淡的樣子，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洛雲亭替阿姨們解釋。


  他笑著挑眉看他：“你不喜歡？”


  洛雲亭望著他笑，眉眼彎彎，眼神諱莫如深，點點頭，又搖搖頭，低頭吃飯，不理他了。


  吃過飯，他要去小賣部買飲料，洛雲亭和他一起去。


  小賣部被分為左右兩部分，左邊是賣零食等亂七八糟的東西的，右邊是賣文具的。區域都不算很大，人多的時候，過道裏都走不動人，磕磕碰碰一不小心就會把貨架上的東西給碰下來，有時候結賬的隊都會排到貨架旁邊。


  中午人很多，擠進去已經很不容易了，待會排隊結賬又要排半天。放飲料的冰櫃在比較深的地方，他跟洛雲亭說他自己進去買，讓洛雲亭在外麵等他。洛雲亭說他去右邊買文具的地方買支筆。於是兩人分頭行動。


  小賣部裏人頭攢動，大家都移動得非常緩慢，而且走不了回頭路，因為前麵後麵都是人，隻能跟著緩緩向前得人流移動，從經過的貨架拿自己要買的東西。賀楓好不容易到了冰櫃前麵，打開櫃門想去拿可樂，另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他們的手指碰到了同一瓶。


  這一層都是可樂，所以他沒有在意，又去拿另一瓶，沒想到那隻手跟著他過來，也要拿這一瓶。這時候，他不得不回頭看，是誰在這裏跟他搞事。


  他回頭——是梁蒼宇。


  原來是這個王八蛋，看來上次打他沒把他打痛，沒把他腦子打清醒，他到現在還分不清楚狀況，搞不清楚誰是他祖宗。


  他斜睨了這人一眼，眼神凶惡：“你活膩了？”


  他眼白有些多，即使麵無表情地看人，別人也會覺得他凶，更何況梁蒼宇在他麵前挑釁——他不是什麽善茬。


  梁蒼宇這個孫子果然瑟縮了一下，但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居然扯出一個笑容，帶著嘲諷的語氣接他的話：“這瓶可樂又不是你的。”


  梁蒼宇料定他不會因為自己挑釁他這種小事對自己動手，更何況這時候小賣部人多，他即使想當場揍自己，也施展不開拳腳。


  他也確實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動手，實際上，上高中之後，他幾乎沒有打過架，他從來不主動挑起事端，但總是有不長眼的人來招惹他，初中的時候，就經常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經常和別人打架，上高中之後，至少到目前為止，除了之前揍梁蒼宇那次之外，還沒有什麽人敢公然招惹他，大概是他已經惡名在外了吧。畢竟初中那點事，被傳來傳去，誰都知道他不好惹。


  他望了梁蒼宇一眼，不再理這人，洛雲亭還在等自己，他拿了另一瓶可樂，繼續跟著人流往前麵走了。他能感覺到身後梁蒼宇在看自己，但是他已經不想再和這人多做糾纏了。


  結了帳從小賣部出來，洛雲亭已經在外麵的棚子下麵等他了，洛雲亭對麵坐了一個人，是沈柔。


  洛雲亭背對著他，沒看見他，沈柔倒是先看見了他，向他招手。今天她把她那長長的頭發紮起來了，露出來小巧的臉龐。


  洛雲亭轉身看他，朝他笑。洛雲亭轉過頭的那一刹那，正好吹過了一陣風，將這人的頭發吹到臉上，微微遮住了彎彎的眼睛。


  他怔了一下，然後向他們走過去。一腳跨過椅子下方的橫欄，坐在洛雲亭旁邊。


  沈柔已經不喜歡他了。她是個簡單直爽的女孩子，喜歡的時候，就是喜歡，不喜歡的時候，也絲毫不矯情做作。她不喜歡他了，他倒是覺得他們可以成為朋友。


  “賀楓，我和洛雲亭是一個初中的呢。”她麵前有一碗泡麵，接了開水泡著，蓋子上壓了一個本子，看來是還沒有泡好。


  洛雲亭點點頭。


  他問：“你們初中的時候就認識？”他靠著藍色塑料椅的靠背，整個人有些微微傾向洛雲亭，在桌子下麵，伸出一條腿，把一隻腳放在洛雲亭的兩腳中間。一隻胳膊向後跨在椅子的靠背上，另一隻手抓著洛雲亭放在桌子下麵的手玩。


  他感覺洛雲亭稍稍動了一下，想把手抽出來，但是他抓得牢，洛雲亭抽了一下沒抽出來，就作罷了。


  “不呢，不認識。不過他太有名了，沒有人不知道的。沒想到，上了高中竟然成了同班同學。我朋友羨慕死我啦！”沈柔摸了摸頭發，望著洛雲亭，話確實說給他聽的。


  他應了一聲：“這樣啊。”


  洛雲亭大概是覺得緊張，手被他玩弄著，他一節一節地摸這人手上的骨節，洛雲亭的手白皙修長，摸起來很舒服，大概是他動作時輕時重，時快時慢，讓這人覺得不自在，但又抽不出來，動作也不敢太大，怕被別人看出異樣。


  實際上，這個棚子也是個露天的環境，桌椅都很簡單，他們姿勢曖昧，如果別人有心注意，是能夠輕易看出來的。洛雲亭望了他一眼，又跟對麵的沈柔說：“那不然我們先去教室了，就不等你了。”


  沈柔點點頭，“好。”


  洛雲亭說罷就重重地反捏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鬆開，他聽話地鬆開了，然後跨出椅子，和洛雲亭一起往教室地方向走了。


  走到橋洞底下的時候，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和李亦歡去小賣部買冰淇淋，往回走路過橋洞的時候，把冰淇淋的蓋子貼在橋洞下的牆壁上，那時候他神差鬼使地回頭，正好看到了洛雲亭。


  他不知道洛雲亭有沒有看到自己把蓋子貼在牆壁上的舉動，現在他有點想問，但還是沒開口，話到嘴邊，變成了另一個問題，“之前我問你沈柔的事情的時候，你怎麽沒跟我說你們是初中同學？”


  洛雲亭走在他旁邊，聽他這麽問，疑惑地偏頭看他，微微睜圓的眼睛看起來可愛：“因為不在一個班，上高中之前也並不認識啊，有什麽需要特別強調的呢？”


  他點點頭，心想也是，但忽然心裏湧起了一個想法——沈柔和洛雲亭是同一個初中的，也許她知道一點當時他們初中發生的事情。


  但是，他是不是應該去問呢？這是洛雲亭的事情，他也隻有權利去了解他想讓自己知道的事情，別的，他可以知道嗎？


  【作者有話說：有意見建議可以跟我說哦~

  雖然說故事是我寫的，但一旦寫出來，就成了每個讀者自己的故事，希望不要讓你們失望。


  因為覺得每種性格都有形成的原因，所以忍不住想去寫複雜一點，但也很忐忑是不是會變得狗血，或者是失去本來單純的味道。


  不管怎麽樣，希望你們喜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