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話劇（七）
賀楓忽然發現，他身旁站了一個女孩子——正捂著嘴笑。他覺得她有些麵熟，卻有點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女孩發現賀楓在看她，一下子漲紅了臉，她放下來捂著嘴的手，向他微微頷首。
這下他想起來了。那天他從趙文辦公室挨罵回來，坐在操場旁邊的台階上看書，這個女孩子給他遞了一封信，不——準確地說，應該是給李亦歡遞了一封信。
賀楓知道她是誰，李亦歡跟他說過——是李亦歡偷偷喜歡卻猶豫著不承認的那個姑娘。
女孩看起來乖乖巧巧，跟人對視會臉紅，居然會有勇氣主動給李亦歡表白，他不禁有些欣賞。
李亦歡是什麽態度？那天李亦歡有跟他說。
那天賀楓教唆楊景澄捉弄了李亦歡之後，李亦歡看了那封信，然後一直趴在桌子上發呆。到了晚飯的時候，他也沒去吃，賀楓自然不會不管他。
賀楓走到他桌子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李亦歡一臉迷茫地抬頭看他。
“怎麽了，那個小姑娘跟你說了什麽？”他問李亦歡。
李亦歡的神色變得糾結起來，麵色有些發紅——他從來沒見過他這樣。
李亦歡從來都是吊兒郎當的模樣，他和賀楓很相似，但比賀楓更加外放和張揚。賀楓的不羈可能更多表現為冷淡，而他更喜歡無所畏懼地大笑，大多數時候喜歡嘴貧，口直心快。雖然賀楓很清楚，他的內心深處是個睿智的人——他具有洞察一切的能力。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沒有將這種人格表現出來，而是表現得像一個輕浮的無所事事的公子哥。
“賀楓，你還記得秋遊的時候，我跟你提過一個女孩子嗎？”李亦歡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了。
他回想了一下，當時秋遊，李亦歡曾說過，有個女孩子經常去看他打球，還給他送水。後來他還問到人家的名字。
“……鍾瑩瑩？”
李亦歡的臉一下子更紅了——這倒有些稀奇，李亦歡居然還會臉紅。“這個信是她寫的。”
賀楓點點頭，“猜到了。”他看著李亦歡趴在桌子上，雙臂墊在下巴下麵，看起來竟像個乖巧的小學生，他覺得有些好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熱鬧，“她給你寫了什麽？”
“她說，她說她給我買了奶茶，讓我晚飯後，去她教室門口拿……”李亦歡邊說，邊抬眼看他。
然後李亦歡看到他戲謔的眼神——“不錯啊李亦歡，都有小姑娘給你送奶茶了。”
李亦歡的腳在桌子下麵輕踹了他一腳，不滿地看著他，繼續說：“以前也不是沒有人給我送飲料的。”
“所以呢？”
“可是他們都是送到我手上，哪有送人東西，還要人上門去拿的啊！”李亦歡一臉迷惑。
他不禁笑了笑，“所以你就覺得人家與眾不同？”
李亦歡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說：“你知道我之前就對她很有印象……我跟你講過，她之前在球場給我送水，明明給我送水的人不少，可是我就記住了她……”
賀楓又問李亦歡：“那你待會要去嗎？拿奶茶。”
“……可是我又不喜歡她，這樣不會很奇怪嗎？”
他倒是覺得奇怪了，李亦歡什麽時候變得這樣猶猶豫豫的了？“你不喜歡她？”
“……我喜歡她嗎？”
他笑道：“這得問你自己。”
李亦歡更加茫然了，“我不知道。我應該不喜歡她的。”
“那你為什麽會覺得人家特別呢？”
“……賀楓，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李亦歡問他。
他不知道如何去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也是他的問題——他好像確信自己喜歡一個人，可是他卻從來不能夠準確地描述這種感情。他知道什麽是喜歡嗎？可他無法在紙上寫出一個模板，告訴李亦歡，這樣、那樣或者怎麽樣，就是喜歡。可是他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嗎？那他對洛雲亭所有的關注與情感的起伏又是什麽呢？他隻能跟李亦歡說，“……我也許知道。”
他曾經說過，他不是個多麽正經的人，他以前交過女朋友，也傷害過別人，他有的時候跟自己說，自己想去做什麽去做不就好了嗎？可是其實他明白
——喜歡這種情感真的太珍貴了，你需要好好去愛護它，因為當一個人喜歡你，他就是把自己扒光了站在你麵前，沒有盔甲，隻有軟肋，你一伸手，就可以握住他的心髒，你即使不去做傷害的事情，僅僅是看著他，他都會覺得難堪，如果你的手稍微一用力，他就會痛苦萬分，你如果存心想要傷害他，那麽他就隻有死路一條——所以，你隻能小心翼翼地回應他，擁抱他，撫摸他，他才會覺得好受。
一旦一個人喜歡你，並向你表達了出來，他就沒有退路了。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的喜歡都能夠被珍視，也不是每個人的喜歡都剛好能夠得到回應，所以這個世界上有無數顆破碎的心髒。
大部分人不會去理會的，因為大家都捧著自己的心，不會去關注別人的心的。隻有當他在乎著那個喜歡自己的人，他才會去想方設法地嗬護那顆心髒。
李亦歡要比他正經得多。
李亦歡沒有很多的心思去玩弄這件事情，因為他一碰到這樣的事情，就會用整個心思去對待它——如果他真的認為，那是他所遇到一件珍貴的事。
李亦歡不知道自己怎麽想，賀楓卻知道。
李亦歡是喜歡鍾瑩瑩的。
他和賀楓不同，他雖然看起來輕浮又玩世不恭，好像很花心的樣子，但是賀楓知道，他再認真不過了。
如果他不喜歡鍾瑩瑩，他根本不會把這件事放在眼裏，因為這於他來說，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了——換個角度說，在這方麵，他其實又比賀楓冷漠，他隻會對他珍視的事情有所付出，其他的事情，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可是他現在滿心都是鍾瑩瑩的事情，還跟賀楓講了兩次，說明這件事情已經在他心裏了——這是他珍視的事情，所以李亦歡變得小心翼翼，變得猶疑不決，變得不相信自己，變得憂鬱沉默。
賀楓呢？其實你們都看出來了——他這個人，冷漠又自私，狂傲又驕矜，孤獨又寡言，不羈又輕浮。可是他又珍重別人的喜歡，所有人的。可是他的珍重從來都沒有表現在臉上和行動上，隻在心裏，他還是會去傷害那些人，他還是沒有辦法讓自己對他們更加體貼和溫柔，他還是自私，雖然有時候他會反省自己，但他很少去反省別人為何痛苦，而是去思考自己的問題。
沒有人知道其實他自私冷漠下的溫吞和心軟，他自己才知道，自己，什麽也不會，什麽也不敢。
李亦歡最終沒有去七班門口找鍾瑩瑩拿那杯奶茶。
賀楓問他為什麽，他說他心情很複雜，好像那杯奶茶代表了什麽意義，一旦他去拿了，什麽就變了，他害怕這種變化。
換了個人，就去拿了，就當交個朋友，什麽事情也不會發生，可是李亦歡好像在跟自己較勁。
——賀楓知道，隻有在李亦歡對一件事情或者一個人特別在意的時候，他才會讓自己陷入這種境地。
回到排練話劇。
看著旁邊臉微紅的女孩子，賀楓心中有些疑惑——那天李亦歡並沒有去找她拿奶茶，她不應該覺得尷尬窘迫嗎？為什麽還這樣開開心心毫無芥蒂地來看李亦歡呢？
他不禁想，他們在那之後，還有過什麽交集嗎？不對，如果有的話，李亦歡不會瞞著自己，即使他不問，李亦歡心裏也藏不住事的。
還是說，這個女孩子本來就不在乎李亦歡的態度呢？這不可能，如果你喜歡一個人，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你的百般思慮，更何況，是像李亦歡這樣，明晃晃的拒絕呢？
如果洛雲亭這樣拒絕他？
——可能他所有的熱情都會被一下子澆滅吧。
如果這個人站在原地不動，是他的底線，那麽這個人後退的話，他會感到絕望吧。
他微微側目打量這個女孩子，黑色的長發很整齊，齊劉海，膚色很白。她長得不算很美，但是看起來乖巧可愛，個子不高，有點清瘦——看起來和李亦歡很搭。
他稍微向她靠近，問她：“你覺得李亦歡怎麽樣？”問完他就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廢話，這個姑娘當然是覺得李亦歡好，才喜歡他。
鍾瑩瑩的眼神像小兔子，不知道是因為他問得突兀，還是周圍大家的哄鬧和笑聲掩蓋了他的聲音，她有些茫然：“……啊？”
他又近了一些：“我問，你喜歡李亦歡什麽？”
這回她聽清了，她的臉也徹底變紅，雙手下意識捂住臉，呐呐不說話。
他倒覺得有趣，這個女孩子給李亦歡遞情書的時候那麽勇敢，被回絕也愈挫愈勇，可一到當麵說這件事的時候，她就像隻受驚的兔子。
他隻是心中有幾分好奇，和幾分對李亦歡的調侃，並無意為難她，因此沒有再繼續問了。
【作者有話說：賀楓哥哥的性格問題很多的，但我覺得這也正是他的可愛之處，希望大家喜歡賀楓哥哥和好基友李亦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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