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話劇(三)
到了晚自習的時候,李亦歡拍醒了昏昏欲睡的賀楓,非常遺憾地告訴他,惡毒大姐和惡毒二姐都有人報名了,他不能和楊景澄搭夥演惡毒姐姐了——他對此並不遺憾反而拍手稱快。
現在幾乎所有的角色都定下來了,包括配音演員都報滿了,就隻剩了兩個主角——美女和野獸。班委們現在很著急,主角都沒人演,那還演什麽啊。
江瀾他們狗急跳牆,想出了一個趕鴨子上架的餿主意——不等人報名,直接全班投票,投出來是誰就是誰,不演也得演——他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晚自習結束後,江瀾讓大家交完作業先別急著回宿舍,先投個票。全班都對此事抱有極大地熱情並十分配合,不一會兒,票就收齊了。班委留下來統計,其他同學們就先回宿舍了。
投票的結果應驗了他不祥的預感——全班53個人,52票投我演野獸。還有一票是我自己,投了藍野——他那個五大三粗的樣子,不正適合演野獸嗎?可為什麽投他?他長得像野獸嗎?還是因為他看起來很凶?
美女的票倒沒那麽集中,楊景澄以23票的微弱優勢得到了“美女”的角色——她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賀楓現在覺得她比自己慘多了——讓楊景澄穿著裙子忸怩作態,比殺了她還讓她難受。
於是他們幾個毫不客氣地放聲大笑,李亦歡笑得咚咚咚捶桌子,江瀾他們幾個稍微收斂一點,努力想要做出安慰的表情,但還是失敗了——變成了幸災樂禍。接下來幾個人毫不意外地得到了楊景澄的報複和泄憤,李亦歡第二天胳膊還痛。
不過無論如何,所有的演員、配音演員、導演、劇務、後勤都安排好了,劇本也幾經修改,初具雛形——已經可以開始排練了。
第二天上午的最後一節課下課後,教室裏的人都飛奔到食堂去了。不知道為什麽,他沒什麽胃口,讓李亦歡他們別等他,他自己在教室睡一會。
可是他其實一點也睡不著,實際上他已經睡了兩節課了。今天是陰天,卻並沒有下雨,秋風一陣陣刮著,窗外的樹枝被風吹著拍打著玻璃窗,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快點下雨吧,衝一衝他心裏的躁動。
百無聊賴地拿出劇本,但他根本不知道從哪裏看,想隻看自己的部分,又覺得對整個劇本沒把握,想全部看,又覺得太多了。他隨意翻了翻,又放下了,趴在桌子上,腦子裏一團亂,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
洛雲亭在做什麽呢?應該在食堂吃飯吧,或者在教室裏看書?食堂的飯那麽難吃,一點也不適合洛雲亭,他那樣幹淨又淡然的人,應該吃精致的食物。
他們班演什麽呢?他又演什麽角色呢?
賀楓不想上下午的課了,拿著劇本往籃球場的方向走。
籃球場分為兩個場。由於學校建在一個小山坡上,地勢並不平坦,因此這兩個籃球場並不都一個水平麵上,除了學生們經常打球的那個場,還有一個場要上幾節台階,那個場地沒有刷漆,是比較原始的那種水泥地,隻有一個場和一個橫著的半場。這種場地很壞籃球鞋,再好的鞋底也磨不了幾次,因此,除非實在是找不到場地,大家一般不會上來打球。
場地的周圍種了幾叢迎春花,現在已經沒有金黃的小花了,隻有綠油油的枝條。這塊籃球場相對封閉,除了上台階的那個口子,其他地方都圍著一圈高牆,牆由一塊塊的石頭壘起,封了水泥,現在上麵已經爬滿了綠植。靠近裏麵的地方一個石椅,可能經常有情侶來次約會,倒也幹淨。
他打算在這裏發會呆,看會劇本。
天陰沉沉的,狂躁地吹過的風裏還夾雜了雨絲,但他一點也不想回去,甚至希望雨快些下,淋濕他。
這時候他的心仿佛才稍微安靜了一會。
但很奇怪——其實他是不喜歡下雨的,他喜歡明晃晃的太陽和悶熱的風,喜歡幹燥的空氣和聒噪又靜謐的蟬鳴,他喜歡看陽光打在樹葉上,將它們照得晶瑩剔透的樣子……這樣的氣氛讓他舒服,讓他沉靜,讓他慵懶,讓他可以感受心裏或濃或淡的思念。
可是他又如此期盼下雨,他期盼冰涼的雨水澆熄他那不可一世的氣焰,他希望狂躁的風讓他無暇顧及心裏細密的疼與甜。
人都像他這樣矛盾嗎?每個人都渴望不平凡不是嗎?可是有的人卻自己選擇了平凡,就像每個人都渴望生存,可還是有人選擇了死亡。
所有人都會痛惜的,當一個鮮活的生命自己選擇沉寂,當一個注定的偉人自己選擇平凡。那他呢?他要是不凡,會有人覺得理所當然嗎?他要是平庸,會有人覺得痛惜嗎?他要是活著,會有人慶幸嗎?他要是死亡,會有人悲傷嗎?
他是鮮活的生命嗎?他會注定不凡嗎?
他不知道。
他覺得有點冷,雨終於如他所願下起來了。
很多時候,他總是覺得身上充滿了力量,這種沸騰的精力讓他打架的時候無往不勝,讓他覺得即使再重的拳頭落在身上他也不會死去。可是他現在卻不這樣覺得了,冰涼的雨落在他身上,他的發頭發變得濕漉漉的,發絲粘在臉上,雨水順著往下流,流進衣服裏,濕衣服貼在他的背上,他覺得寒氣往身體裏鑽。
劇本還在他手上呢,不能讓劇本淋濕,於是他把劇本塞到衣服裏。
他知道自己一定像個傻子。可是傻不傻隻是世人來判斷的,用以界定的也是凡人定的標準,這對他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他是個凡人嗎?他不是個凡人嗎?
忽然風雨小了,他感受到了一點點溫暖的氣息,和淡淡的讓人心安的味道。他仰起頭,發現他看不見滂沱的雨和天空的顏色。
他隻能看見那張美好的臉。這人的臉上也有雨水,看起來柔軟微卷的黑發籠著一團濕氣,那雙深邃的眼眸望著他,像深澗漾起了漣漪。
他太蒼白了。
他想伸手撫摸他的臉,可是他坐著,這人站著,他們之間不僅有距離,還有那柄被這人撐著的黑色雨傘的傘柄。
他不會放棄,於是他站起來,仍伸手去尋這人的臉。當他站起來,兩人的距離變得極近,洛雲亭也並不後退。他一抬手,就觸碰到了他的臉。劇本被他拿在另一隻手上,被他緊緊地握著。
是微涼的,又帶著溫柔的溫度。
他想抱他,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他的後頸也很蒼白,卻有溫暖的氣息,他的懷抱是幹燥的、溫柔的、暖和的,讓人安心。他不敢用力,怕把美好的東西破碎,又不敢放開,怕他此刻擁有的轉瞬即逝。
“你這樣會感冒。”這人輕聲說。
這句話仿佛驚醒了他的夢,又仿佛催他入眠。
他仍不想放手,在這人耳邊說,“你怎麽來了?”
他看不見他的臉,卻能看見他單薄的背脊,以及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洛雲亭說:“剛才從食堂回來,碰到你朋友了。”他被他抱著,也不掙脫,也不置一詞,“他說你沒去吃飯,可是我去看的時候你也不在教室,我就想著你應該在外麵。”
“為什麽要來找我?”
洛雲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輕輕地說,“回去吧,換身衣服。”
於是他放開了他,走到了他的右邊。他們穿過被雨淋濕的籃球場,繞著教學樓往宿舍方向走。路邊的樹被雨打地簌簌作響,秋天的葉子被打落在地上,濕漉漉地沾著地麵。
他似乎從未在宿舍見過洛雲亭的身影,於是他問他,“你住哪裏?”
“我不住在學校。”
“為什麽?”
洛雲亭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很多事情不方便。”
他不想多說,賀楓也不想再問了。這人打著傘走在他身邊,本身已經是最美好的的事情了。其他的,關於他的,他縱然想要了解,卻並不想逼問他,也不想在他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時候知道,他希望能走進去,走進他的領地裏。
洛雲亭隻將他送到宿舍樓下,說:“待會從星空走廊可以直接去教室,你回去休息一下,我先走了。”
他轉身準備走,卻又頓下腳步,他回頭,從校服外套的口袋裏拿出了什麽東西,遞到賀楓麵前。
“這個給你。”他眉眼彎彎。
他眸子裏有星星,賀楓確信自己看到了。
他伸手接過——是一顆巧克力。
洛雲亭轉身離去了。
其實他想讓他留下來,可又不知道如何挽留。
這陣秋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他進宿舍換件衣服,窗外的雨就差不多停了。
他把那顆白色的巧克力放進嘴裏,甜味一下子蔓延整個口腔,然後又蔓延到心裏。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麽,甜味之下,卻有有些苦澀。
【作者有話說:存稿即將告罄,接下來要裸奔了( ̄ー ̄)但我還是會盡全力日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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