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遊（八）
“我跟你說啊賀楓！我那次打球的時候，有個女生一直在球場邊上，我覺得她在看我。”
賀楓朝李亦歡壞笑：“你怎麽知道人家在看你？場上這麽多人，說不定是在看方子胤。”
李亦歡有點氣惱地用胳膊肘了他一下，說：“你怎麽不說是在看你啊！”說罷眉眼帶上狡黠，又一臉曖昧，“哦~我知道了，有人在看你嘛，每場都去嘿嘿嘿。”
賀楓冷漠地斜視他：“方子胤隨口瞎扯的你也信。快，說你的正事，那個女生誰啊？”
李亦歡繼續說：“其實我開始沒注意到有這麽一個人的。後來有一次中場休息的時候，我找不到我的水了，可能不知道被踢哪兒去了，然後她給我遞了一瓶水。”
賀楓摟住李亦歡的肩膀，湊近他耳旁，戲謔道：“你是不是怦然心動？”怦然心動幾個字他咬得很清晰很慢，李亦歡聽得耳朵發麻，他不自在地推開賀楓，接著說：“以前給我遞水的不說幾百個幾十個，十幾個還是有的。”
賀楓接他的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印象就特別深刻。對不對？”
李亦歡白了他一眼：“是是，就你經驗豐富。”然後又湊近他，小聲道：“她叫鍾瑩瑩。”
賀楓拍了一下李亦歡的肩膀，笑道：“可以啊李亦歡！連人家名字都弄到了！”
他得意一笑，說：“從她給我遞水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她一直在看我，可能是我一直在在意她吧。”
聽到李亦歡這麽說，賀楓忽然特別理解這種感受，他的眼睛往前看，想，那人應該就在不遠的前麵吧。
“後來又一次打球，我又感受到她在看我，第一節 結束的時候，我就看到她果然又在場邊上，我去看她的時候，她正好也在看我，然後我們對視了一秒鍾。”李亦歡的表情很微妙，賀楓形容不出來，但能夠明白，能夠理解。
“後來那場打完了，我不是讓你們先走嗎？鍾瑩瑩在場邊上等我，我把東西收拾好了就過去問了一下她的名字。”
賀楓望著李亦歡不說話，隻是笑。
“我一直沒跟你們說，因為我覺得挺不確定的。也許人家隻是處於禮貌，遞一瓶水。哎呀，以前我不是這麽猶猶豫豫的。”
賀楓說：“你喜歡人家啊。”
李亦歡一臉糾結：“我也不知道。”
的確，很多時候，感情是相互的，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的時候，另一個人的感情也會受到一些波動，產生一些不知名的情緒。有些情緒是正麵呼應的，有些卻是正好相反的。
賀楓也不知道這要怎麽說，隻能跟他說：“你既然都已經知道人家的名字了，就去弄清楚啊！”
李亦歡有點迷茫地朝他搖搖頭，然後又自嘲一下，說：“怎麽我們都為情所困。”
蒼葉山的風景真的很美。此時十點多，陽光從蒼翠的樹葉間灑落下來，投射到學生們行走的石板階梯上，石板階梯的旁邊是茂密的山林，鬱鬱蔥蔥。空氣中浮著樹木的淡淡的香味，不是很熱，但是爬著山，也都出了一些汗，賀楓脫了校服外套，搭在肩上。
他沒有看前麵的路，大多數時候隻是平視前方，或者沒有看什麽東西，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李亦歡講話。
李亦歡忽然帶著一點戲謔地叫他：“賀楓。”
他抬眼看李亦歡。李亦歡眉眼帶著促狹的笑，朝前麵某個方向稍微抬了抬下巴。他順著那個方向看——
洛雲亭在前麵不遠處的一個小空台處站著，身形挺拔修長，陽光透過樹葉的碎影，落在他烏黑的短發上和白色T恤上。
好看得令人心驚。
賀楓無暇注意到站在他身邊的方子胤和旁邊都在側頭看他的走過去的女生們。
他的眼睛裏，隻有這個人。天地之間，蒼葉山裏，隻有他們兩人。他想那一刻，他的眼睛一定是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仿佛注視著一個天外來的使者。
熙熙攘攘湧動的人群帶著賀楓向前，他離洛雲亭越來越近。當他以為他們就將這樣錯過的時候，那人突然側身，望著他，並向他微抬下巴，向他走來。
賀楓的心跳得厲害，可麵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表情，隻是他的眼睛毫不掩飾地凝望著洛雲亭，穿過湧動的人群。看著這人就那樣，一步步向他走來，不寬的山路，他們中間隔的人並不多，可他卻覺得這個過程慢得仿佛經曆了一首舒緩悠揚又低沉的浮動著的歌的時間。
終於，洛雲亭來到他麵前。
“賀楓。”洛雲亭的臉上依舊是淡淡的有點乖巧的笑容，白皙的麵容迎著陽光，他覺得他的眼睛有點花，覺得這人仿佛與迎麵照來的陽光融合在一起。
他輕聲喚他的名字：“洛雲亭。”
有一種相見，怎麽描述都不為過。就像小說或是電影裏描述的那樣。那人從雲端走來，或是從陽光中走來，他腳步緩慢卻穩健，仿佛踏著雲朵，仿佛落步生花，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你的心上。你聽不見塵世的喧囂，你嗅不到凡間的塵埃，你隻能聽見他一步一音，看他目裏有光，眼眸似星。
這大概就是他們此刻的相見。
方子胤在洛雲亭旁邊，賀楓剛才沒有太注意到他。他們穿過一些人朝賀楓和李亦歡走過來，前前後後的人都在往他們幾個這邊看。
他們四個人理所應當地走在一起。其實人群不是很緊密，山路不寬，但也能容下四人一排。賀楓走在最右邊，洛雲亭在他旁邊，方子胤走在最左。
李亦歡問方子胤：“你們怎麽走到後麵來了？”
方子胤笑嘻嘻地說：“過來找你們玩，不行嗎？”
賀楓笑了笑，看了一眼方子胤，嘲笑道：“你是爬不動了，所以找了個理由休息吧。”
還沒等方子胤叫起來反駁，洛雲亭倒是笑著說：“他剛才就一直喊累。”
賀楓看著洛雲亭，這人因為笑，眼睛稍微眯起，此時他們有點背著光，他的眼眸漆黑，睫毛很長很密，但很直，不像女生那樣，是彎彎的。
方子胤聽了洛雲亭的話，有點氣惱，嘴角咧著收不住的笑，眉頭卻有點皺，強裝作凶狠的樣子，將身體稍微前探，向賀楓這邊望，對著洛雲亭罵：“洛雲亭！你亂講！”
洛雲亭望著他笑不說話。
他們四個人往前走著，速度不快不慢，前後的人群也不快不慢地向前湧動著。有時候會有點擠，他們四個會稍微錯開一點，一會兒就又走在一排了。
其實他們四個走在一起非常引人注目。幾個男生都一米八幾，都有著好看的長相和身材。氣質倒是各異，所以走在一起，對他們來說，就是一道風景。
方子胤和李亦歡一到一塊兒，兩個人的智商就捆綁下降，兩個人開始不停地拌嘴不停地鬧騰，時不時帶上賀楓和洛雲亭。他們兩個在旁邊有些沉默，但有李亦歡他們兩個在，倒也不顯得沉悶，反而看他們鬧很有意思。
洛雲亭比賀楓稍矮一點，賀楓稍微低頭正好能看著他的眼睛。但他逼迫自己不去看他，他們淡淡地講著話，洛雲亭有時會看他，他卻一直雙手插著褲袋，往前看，往前走。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仿佛感受不到周圍的喧囂，他能聽見風聲，能聽見樹葉颯颯，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能聽見這人的呼吸。他很喜歡這樣，他喜歡這種有點親密，又有點隔離，有點曖昧，又有點清新的感覺。
他希望能如此走到天荒地老。
洛雲亭，他心心念念的人，此時走在他的身邊，他們離的很近，能聞到彼此的氣息。
“你喜歡打球？沒和你打過。”他問洛雲亭。他仍直視著前方，聲音有些低沉。
洛雲亭聽到他的話，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說：“以前打球，高中不打了。”說罷，停頓了一會，又說，“也許以後會繼續打。”
賀楓問：“怎麽呢？”
他輕輕地笑了笑，眼睛眯起來的樣子很可愛，讓賀楓感覺陽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了。“我初三的時候腿上做了一個小手術。”他淡淡地說。
這時，賀楓側頭看他：“手術？”
他望了賀楓一眼，唇角的笑意很暖，說：“小手術罷了。”
他們又沉默地往前走，他們的腳步踏在山路的石階上，聲音很穩重很踏實卻又有著少年人的輕盈。
這時候大概十一點了，之前還幹勁很足的一些人現在也很累了。蒼葉山的中途沒有什麽歇腳的地方，從前往後傳話說大家原地休息十五分鍾，然後再走。今天蒼葉山的遊客並不多，所以這裏幾乎是被三中兩個班的學生承包了。
賀楓他們幾個幾個坐在一排石階上，他打開背包，翻找半天卻發現他隻帶了一瓶水，之前在路上喝完了，他還以為帶了兩瓶呢。有點苦惱。
洛雲亭坐在他身邊，看到他在背包裏翻找，問：“水沒帶夠嗎？”
賀楓微微皺眉，點了點頭。
洛雲亭頓了頓，在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一瓶沒有開過的水，遞給他。
他看了一眼洛雲亭，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接過了那瓶水，輕聲說了一句謝謝。擰開，喝了一口。
然後他看到了洛雲亭淺淺的笑。他的心裏有著微妙的悸動，那順著喉嚨流下的水，仿佛流進了心田。
賀楓覺得，他好像越來越難以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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