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遊（五）

  一中很大，教學樓後麵是綜合樓，綜合樓旁邊是400米跑道和看台，不在一個水平麵上，運動區位置低，而教學區在一片較高的地上。綜合樓後麵還有體育館和教師辦公樓，教學區的另一邊是一片小湖，水很清，上麵浮著睡蓮。再往後還有宿舍區和小賣部，占了很大的地方。教學樓前麵有一片不小的廣場，廣場下麵是一個有點長的坡，坡下麵才是學校大門，坡的旁邊是一大片停車場。


  學生們順著斜坡往下走，賀楓和李亦歡逐漸走到了最前麵，他們發現，二班早就到了，正在上車。二班的女生都已經上車了，男生們還在排隊，方子胤和幾個班委還在下麵等著。


  洛雲亭也在。


  二班的班主任也沒來。說到二班班主任，高秦，賀楓他們還挺有好感的。一個才從師範大學畢業沒幾年的年輕男老師，短短一兩年的時間就有能力當班主任，教數學的，聽說人很好，講課也好，長得也好，挺多女生迷他。


  賀楓和李亦歡走到方子胤他們那兒，跟他們打了招呼，賀楓問方子胤：“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方子胤嘿嘿嘿笑了笑，說：“高秦讓我們早來的，說怕你們等。”


  賀楓看看了後麵，一班的人都陸陸續續地下來了，遠遠地就看見了江瀾，他笑了笑，轉過頭來看方子胤，說：“高秦呢？他不去？”


  方子胤也向後方望了望，說：“他肯定來，估計是什麽事耽擱了吧。”


  忽然聽到旁邊的男生在說；“上滿了，要換下一輛了。”賀楓側過身去看，二班大概還剩十幾個男生。


  方子胤轉向他們，提高了聲音說：“先別上，等待會一班女生上完了，剩的再一起上。”


  賀楓勾起嘴角，半開玩笑說：“不如待會我們這幾個自己開車出去玩吧。”


  方子胤哈哈哈大笑，連說：“可以可以！”


  賀楓盡他所能不去看洛雲亭，裝作禮貌卻淡漠的樣子，隻跟方子胤說說笑笑。餘光也不看他，好像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他自己都快相信了，但他內心知道，那些嬉笑與玩世不恭都是一層薄薄的外殼，隻需輕輕一擊，便會支離破碎。


  一班的人都陸陸續續到了，江瀾從最後麵一路跑到了最前麵，對賀楓和李亦歡橫眉冷對，兩人笑得欠揍，李亦歡的目光先是停留在江瀾的腿上，然後又停留在他和賀楓的腿上，表情得意，就差直說：“我不想走這麽快，但是我腿長啊！”江瀾都快氣炸了。


  忽然餘光看到，那人唇角有微微的笑。


  賀楓的心裏倏忽漏了一拍，麵色卻分毫無改，可是他已經完全不能轉移他的注意了，他的眼睛已經沒有辦法不放在那人無意中淺淺綻放的笑意中了。李亦歡和江瀾還在鬧，他卻鬧不下去了。


  他轉過頭，看人差不多都來齊了，於是提高聲音朝後麵的人喊了一聲：“後麵的快一點，前麵的排隊，男生等一會，女生先上車。”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突然說這些話，他平時從未管過這些事，也從來都覺得，這些與他無關。


  還在坡中段的幾個女生聽到他的話，小跑著往前，女生比較迅速地排成一列，江瀾沒進隊伍，楊景澄排在隊伍最後。女生們開始依次上車，男生們卻還在車旁邊推推擠擠，打鬧不停。


  李亦歡回頭一望，發現高秦和趙文一起出現在坡的頂端，趙文背著手，走著方步，慢悠悠地往下麵走，高秦也陪他一起慢悠悠地走。


  李亦歡一把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子胤的肩膀，一點也不收斂，張狂嘲諷地說：“趙文就是想裝個逼！哈哈，你們看老高一副想走快又走不快的樣子，宛如便秘哈哈哈！”


  幾個二班的男生看著坡頂上的兩個人笑作一團，方子胤把李亦歡拍了回去，說：“隔這麽遠，你也看得清老高像便秘？”


  賀楓了一眼高秦，回頭道：“他哪次被趙文纏住的時候不是一臉便秘。”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好像想要努力表現自己，卻有羞怯——他從來不會這樣。


  賀楓從來都是我行我素，不管不顧，肆意妄為，羞怯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他從來不知道。可是他現在卻突然感受到了。


  “說得好哈哈哈哈！”幾個男生在旁邊笑得直抽。


  高秦真的是個很好的老師，是為數不多年輕又教學很有特點很有方法的老師，和男生們打成一片，男生們隨意開他的玩笑。


  因為他經常路過一班教室門口，而且和一班一個年輕的女老師關係很好，所以和一班的男生也很熟，平時大家在一起勾肩搭背的，如果不看校服，根本看不出是學生和老師的關係。


  大家笑成一團，隊伍很鬆散，女生排隊上了車，男生們還在追逐打鬧。


  方子胤朝著他們班的男生大喊一句：“都排好隊！”


  江瀾也連推帶踢地把還在旁邊嘻嘻哈哈的男生推到一起，賀楓也被她有意無意地重重地推了一把，可他根本就站在那裏沒動，他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李亦歡被推得最狠，一個趔趄，倒在賀楓身上，幸好賀楓離他近，要不然肯定倒在地上。


  他拽住賀楓站穩，惡狠狠地盯著江瀾的背影，小聲罵道：“我剛才應該拽住她一起倒的！江瀾是不是個傻逼！”這家夥根本沒把江瀾當女生看，雖然江瀾除了外表，哪裏都不像女生。


  一班的女生上完了，二班的男生開始排隊上車。賀楓微微側了身，看到洛雲亭站在他們班男生隊伍靠後的位置，那輛車已經上了二十幾個女生了，隻能再十幾個男生，他排的位子肯定要上第三輛兩個班多的人共乘的車。


  賀楓的心裏忽然湧現出一抹難言的甜蜜喜悅。


  這天陽光很盛，天氣比盛夏的時候要涼快一點，不會一個勁兒出汗，但穿T恤還是會熱。時不時會有微風，大家站的位置有些空曠，風吹拂地很輕。這幾天比起前段時間蟬噪已經不多了，大家快樂的喧鬧嬉笑聲如同流動的風，輕輕地宛如夏末的歌。


  他喜歡他。


  喜歡是一種難言的羞澀之情，他沒有喜歡過什麽人，他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模樣。可是現在他好像，依稀地朦朧地明白了。


  喜歡，是你的目光永遠追隨著他的身影，當他看你，你又急於躲避。你喜歡裝作毫不在意，你在看見他看你的時候，心裏緊張得要命，卻還矜持地裝著平時的自己。


  賀楓仔細想想，他對洛雲亭一無所知。他們相見的次數很少很少，他們每一次的相遇都平凡無奇，每次心緒複雜難以平靜的都是賀楓自己，他想見他，卻從不敢光明正大地去他教室把他叫出來，有時賀楓趴在桌子上，是在思念還是睡覺，無人知道。


  大概如果人年少時，真正地對一個人動了心，就會變得小心翼翼，不管他之前多麽驕傲張狂。


  賀楓側著身看著依舊在隊尾排隊的洛雲亭，心緒浮動難安。


  趙文和高秦終於從坡上爬下來了。


  趙文一看一班的男生還亂糟糟的，而二班的都排好了，人都要上完了，麵上有點掛不住，前一秒還在和高秦溫和地講話，後一秒就拉下了臉，對著賀楓和李亦歡咆哮：“你們兩個男班委是怎麽回事！看看人家二班，排隊排得整整齊齊的，我們班呢？班委帶頭搗亂！”說完又朝著一班旁邊擠在一起的一堆男生咆哮：“是沒聽到我的話嗎！還在笑！快排隊！”


  一班男生迅速地排好隊，但嘴裏都嘟嘟囔囔的。李亦歡第一個不服，一副老子比天屌的嘴臉晃晃蕩蕩地走到隊伍最後麵。


  賀楓自始至終沒看趙文，雙手插袋，在他說完話的那一刻就馬上轉身，邁開腿就走到隊伍後麵。


  趙文的氣沒有得到充分的發泄，臉色很黑，但還是盡量溫和了語氣，跟站在隊伍旁邊的江瀾說：“這幾個是很難管，你下次先把別的鬧騰的弄安靜。這幾個放著我來。”


  江瀾快速地看了賀楓他們幾個一眼，馬上又看著趙文，點了點頭。


  李亦歡聽到了趙文的話，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背過身去，餘光都不想看見趙文。


  一班的男生也上了一部分，車子就滿了。現在一班和二班大概都剩十幾二十個男生，差不多都能裝進最後一輛車。


  二班男生先上，洛雲亭和方子胤最後兩個上的車。賀楓望著洛雲亭上車的背影，心裏湧起一種強烈的想法，如果他單坐一個位子，他是不是可以坐他旁邊？但轉念一想不太可能，他排在一班最後，中間上那麽多人，洛雲亭身邊怎麽會正好空出位子給他呢？他心裏安安有些失落。


  李亦歡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看見他在看車窗的方向，嘴角勾起了一抹古怪的笑，笑得有點猥瑣。


  上次他們兩個在會議室，他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感情這種事，本來就容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何況李亦歡又是這麽聰明的人，賀楓還沒想清楚的事，他可能早就看清了。會議室那次他可能還有點質問和試探的意思，現在他大概接受了。


  既然賀楓也想明白了，他也不會對李亦歡遮遮掩掩。他收回目光看著李亦歡，微笑得坦坦蕩蕩。


  【作者有話說：李亦歡是個好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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