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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舊時短刀(上)

  辰時過二刻,麵鋪老板掀開了蒸籠蓋,白霧水汽撲麵而來,香氣誘人,令狐蓁蓁和前兩日一樣,買了兩隻包子,等老板用紙袋裝好。


  麵鋪客人極少,老板夫婦一麵折紙袋,一麵悄聲細語跟她說話:“姑娘頭上的耳朵是假的吧?”


  他們怎麽知道!能看出來?!太上麵的障眼法真是一點都不可靠。


  老板夫婦連忙賠笑:“姑娘莫非忘了,上個月你還來我們家吃過一碗麵。”


  這姑娘怕是不曉得自己生得多顯眼,凡是見過,有誰能忘?


  半個月前她還沒耳朵,更是被三公子直接擄走了,這事兒鎮上還議論過一陣子。向來被三公子擄走的女子從未見有活路,她竟完好無損,還多出一對狐耳來,仔細琢磨下便能猜透緣由。


  “姑娘別怕。”老板把聲音壓到最低,“這幾天我們也要離開水清鎮啦,妖君跋扈,我們不能留下來自尋死路,這鎮子怕是沒幾天就要變空城。你們也趕緊走吧,包子多送你兩隻,你臉色不好看,多吃些。”


  令狐蓁蓁對“送”這個字尤其敏感,不過如今她身懷巨款,特別有底氣,方欲掏錢還禮,忽聞天頂傳來一陣極刺耳的啼鳴聲,聲勢極快,倏忽間竟將落至身側。


  這些日子被一天好幾趟妖兵巡邏搞麻木的老板夫婦以為又遇突然巡邏,當下出店站在道旁垂頭等妖兵呼嘯而過。


  卻不防那妖姬似的姑娘露出驚喜之色,竟返身迎上,隻見一團黑影疾電般撲下,她雙手一合,輕輕鬆鬆將那尖叫不休的東西接住。


  那是一隻尺餘長,生得奇形怪狀的青銅鳥,叫聲極可怖,不過她摸了摸它的脖子,炸耳朵的啼鳴聲便瞬間停了。


  老板夫婦驚愕地看著她一隻手便將那沉重無比的青銅鳥輕鬆提起,轉身便走,一麵還提醒他們:“那個是回禮。”


  什麽回禮?

  他們低頭一看,卻見桌上多了四文錢,不多不少,正是送的兩隻包子的價。


  令狐蓁蓁的心情奇好。二師姐曾說過,人倒黴到了極致,就會開始轉運,她覺著自己就是轉運了,先有獅子大開口的太上麵倒過來給她錢,後有師父的傳信鳥飛來,全是好事。


  進了客棧,方上二樓,恰逢姓秦的醒了,正打著嗬欠欲下樓吃早飯,一見她手裏的青銅鳥,他眼睛都直了,湊過來上下左右打量,隻問:“這是什麽?機關鳥?”


  她本著手藝人的嚴謹更正他:“是我師父的青銅傳信鳥,可以遞信。”


  大荒的手藝人未免太過神奇,傳信鳥都能做。


  秦晞問得客氣:“我能仔細看看嗎?”


  本來是不能的,不過今天令狐蓁蓁心情好,大方地將青銅鳥遞給他:“就看一會兒。”


  就看一會兒怎麽夠,自不再對她有疑心後,莫名其妙地,每日觀察這奇怪大荒人還有什麽奇怪的舉止就成了他來大荒後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她稀奇古怪的東西真多,青銅做的鳥真能傳信?這等大開眼界的有趣之事,他可不能錯過。


  秦晞接過傳信鳥,神態自若地跟著她進了客房。


  大荒人既沒生氣,也沒叫他出去,他便心安理得將青銅鳥放在書案上,隻見她在鳥腹上輕輕一拍,那裏像兩扇小門似的打開了,內裏放了薄薄一張紙,另有四五粒拇指大小的黃金。


  紙上匆匆寫了三個字:無恙否?


  如此簡潔,果然是師父的作風。


  令狐蓁蓁立即回頭找紙筆,秦晞早已熱心取來,還體貼地磨了墨。


  她還是沒叫避讓,他便理直氣壯撐在旁邊看她下筆如飛——大荒人作風簡單粗暴,本以為她不識字,誰想她的字倒是出乎意料地好看且端正,必是下功夫練過的,真看不出來。


  秦晞看了一會兒,忽然道:“是修士救了你,你是要給修士帶路,不是商人。”


  令狐蓁蓁搖頭:“師父厭惡修士,不能提。”


  他不由恍然:“怪不得你獨個兒跑去山摘欒木果實。”


  “有什麽怪不得?”


  “這種事向來都是花錢找修士做,靈風湖那幾個師姐就是受人之托來的大荒。”


  “靈風湖……是說碗?”


  碗是什麽?

  秦晞思忖半日,忽然扭頭問她:“給欒木貼符紙的那個妖君叫什麽?”


  “湯圓妖君。”令狐蓁蓁詫異地看他,“你這麽快就忘了?”


  好,他懂了,大荒人記名字,能往食物上扯就往食物扯,不能就往餐具上扯,總之都要跟吃的掛鉤。


  見她寫完信,捏出那幾粒黃金,一顆顆喂進張開的鳥喙裏,秦晞大為驚奇:“還要花錢?”


  “不是花錢,是傳信鳥的飼料。”令狐蓁蓁認真給他灌輸手藝人常識,“傳信鳥飛一個時辰就要消耗一粒黃金,而且隻有收信人在城鎮裏,信才能遞出去。又貴限製又多,沒有修士傳信術那麽方便,就連師父都極少用它。”


  老實說,她也沒想到師父會為她用傳信鳥,她們一定急壞了,天天都嚐試用它,不然不會這麽快收到信。


  一種熟悉的溫暖感覺在皮膚上蒸騰,令狐蓁蓁合上鳥腹,在它奇形怪狀的腦袋上輕輕摸了摸,這才抱起丟出窗外,它的翅膀驟然張開,呼啦一下飛了老遠。


  手藝人的東西果然有意思,秦晞饒有趣味地甩著頭頂的狐狸耳朵,這次是傳信鳥,下次又會是什麽?能跑能飛的青銅坐騎?

  正想得入神,忽覺兩根柔軟的手指輕輕捏住自己的狐耳,還揉了揉。


  他渾身一震,急退三步,見她還盯著耳朵,他立即用手捂個嚴嚴實實。


  原來這兩天她一直盯著耳朵看是這麽個意思。


  秦晞竭力維持淡定的語氣:“不能碰,障眼法碰幾次就顯形。”


  是這樣?令狐蓁蓁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沒顯形。”


  自己摸當然沒事,真是沒常識。這可是障眼法,看似狐耳,實則是真耳朵,上手就摸成何體統?

  想到她有可能去摸叢華和葉小宛的耳朵,秦晞立即嚴肅地把此種惡習扼殺在萌芽中:“中土禮節是不可以隨便動手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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