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Chapter 010
第1章、Chapter 010
10.善解人意的狼崽子
時機很重要。
淩寒北誤打誤撞選了在當時來看應該是最糟糕的時間表白,但事後再去看,卻是沒有比這個時間更合適的時間了。
說句直白紮心的話,淩寒北是乘人之危,這個‘危’倒不是說賀岑目前的狀態恰好需要安慰鼓勵,而是此時正在和自己的情緒低穀糾纏的賀岑騰不出精力來仔細思考該如何解決狼崽子的胡鬧,他不能簡單粗暴地將人趕走了事,這裏是狼崽子的家。他也不能因為這事去找賀天淩,一是天淩忙,二是這事說出去他也丟不起這人。
心情低落又死要麵子的賀岑下意識地開始回避這問題,采取了見怪不怪其怪必敗的無為而治,想著隻要自己表明了態度然後冷他幾天,狼崽子自然而然也就會恢複正常了。
到時候狼崽子就能明白出自長輩的關心和他所想的喜歡是兩碼事。
賀岑這麽想著,也就自欺欺人地以為問題會很快解決了。
鴕鳥。
賀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那個時間去做了將腦袋埋進沙子裏的鴕鳥,或許他可以給出許多理由,但或許有一點他尚未察覺亦或他不敢察覺,他心底裏應該是不想狼崽子從他的生活中消失的。
畢竟朝夕相處了三年了,點點滴滴,成不了喜歡也成了親情了,賀岑主動割舍掉了許多親情,心底裏空缺了一大塊,他不舍得再割舍了。
他想,如果狼崽子再提起這荒唐的事,他就耐下心來好好地和他談談,告訴他親情和喜歡是不同的,也告訴他應該多去認識些朋友,尤其是異性朋友,是的,賀岑即使在這樣糟糕的心情中還是反省了下,狼崽子是胡鬧,但他和天淩也是有責任的,狼崽子沒有什麽機會和女孩子相處,再加上賀天淩的影響,他想偏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反省也是件很神奇的事,人一旦有了反省的精神,特別容易朝著寬容諒解甚至自我批評的道路上加速前進,最終讓自己的腦袋上方隱約頂起一個聖潔的光環。
自我梳理過心情的賀岑做好了以不變應萬變的準備,單等著狼崽子再次頭腦發熱,他就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好好地教導他一下。
一天。
狼崽子沒有任何異常舉動。
兩天。
狼崽子沒有再說過任何混賬話。
三天。
狼崽子言行舉止皆無不妥之處……賀岑暗暗地舒了一口氣,但莫名地又有點生氣,具體是氣什麽他也沒時間和精力去弄清楚,因為他不慎從康複機上摔了下來,雖然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但身上還是被磕出了幾大塊淤青。
不是別人的責任,是賀岑自己的問題,過於勉強自己了,這幾天精神狀態不佳沒有休息好,體力有些跟不上,但他堅持要完成規定的訓練量和自己較勁,或許也存了些發泄的意思,結果就出了狀況了。
後果不嚴重,但這小小的事故卻成了引爆情緒的□□,賀岑把所有人都趕出了自己的房間,他不至於衝著這些人大吼大叫,但他真的裝不下去了,這一摔將最後勉強維持的表象給戳破了,癱了就是癱了,他再怎麽努力也沒有用,他的雙腿仍舊是擺設,甚至在他摔倒時想要收攏些都做不到,就這麽直挺挺地沉重地拖著身體倒向了地麵,然後隻能狼狽地在地上趴著,直到有人衝了進來。
不如不給希望。
賀岑直愣愣地瞪著自己的雙腿,明明看著都是好好的,為什麽就不能用了呢?明明已經能感覺到疼痛了,為什麽就不能控製它們了呢?
木然地將自己的雙腿搬到床邊,雙腿無力地懸垂而下,賀岑默默地伸手將床邊的輪椅推開,而後雙手猛地撐了下床邊,身子往上一送,雙手離開了床邊,賀岑的身體直接就朝前倒了下去。
賀岑撐起身體,搬弄著雙腿,讓雙腳踩在地上,他試圖站起來,但隻能是徒勞……賀岑頹然地躺在地上,看著高高的天花板,忽然低低地笑出了聲,抬起手,離天花板還是很遠。
站起來一米八,躺倒了能有三十公分嗎?
你為什麽就不死心呢?為什麽要讓自己再經曆一次?賀岑,你究竟還在奢望什麽?你不是早就無欲無求了嗎?為什麽還要繼續這樣的蠢事?你還想證明什麽?
笑聲漸漸消失,賀岑收回了抬向半空中的手,將手臂壓著了眼睛上,他不會流淚也沒有流淚的必要,他隻是覺得屋裏過於明亮了,而他,想要安靜。
淩寒北悄悄推開門時,賀岑已經躺在地上睡著了,一隻手臂還壓在眼睛上。
看了眼被推得遠遠的輪椅,再看了看賀岑躺著的位置,淩寒北大概就猜到了怎麽回事,那一瞬間,淩寒北眼眶就紅了,是疼的,心裏疼,他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嘴唇,而後回過身衝著門外不安的阿姨和複健師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將門又悄悄地推上了。
站在門邊淩寒北深深地吸了口氣,暗暗地緊了緊拳,他今天就出去了這麽一會就出事了,這人怎
麽能這麽不愛惜自己呢?!身體本來就不好,還這麽折騰,是不打算好好過了是吧?!小爺我喜歡你,你是真不在乎?!
地毯很厚,走路無聲。
淩寒北緩緩地蹲下身,他不打算叫醒他,屋內開著空調並不冷,被手臂遮去了半張臉的賀岑隻露出了鼻尖和薄唇還有瘦削的下巴,數年的病榻生活使得賀岑的皮膚有些蒼白,唇上隱約地露出些許青色的痕跡,賀岑的皮膚很好,細膩光潔,雖然缺了些血色但並不會有病態的孱弱,老天對他不算溫柔,但歲月卻很善待他,緊致的皮膚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就連唇角邊都沒有常見的細紋。
這人啊,平時真的很少笑啊……淩寒北的手指懸在半空,他很想伸手去撫摸一下,更想用自己的唇去感觸下它的柔軟……但他也隻是想,他是要追求他,不是要冒犯他。
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呢?淩寒北默默地瞅著,也許很早就喜歡了,也許才喜歡不久,誰知道呢?這個人在他心裏的份量是不知不覺地重的沉的,太可怕了,就跟海水掏沙一樣,不知何時就掏了一個深深的洞,想修補就來不及了。
賀叔叔,你是我的了。
淩寒北嘴角微勾,用手比了把槍的模樣衝著賀岑的心髒位置,幼稚地開了一槍,嘴裏還配上了輕輕的‘biu’。
賀岑的呼吸變了變,而後頭稍稍地轉了轉,大概手臂擱久了有些酸麻,從臉上移下來時頓了頓,口中輕輕地哼了一聲。
“賀叔叔,醒了?”
賀岑手臂一僵,而後緩緩放在身側,抿了抿唇,“嗯。”
“賀叔叔,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睡在地板上比睡床舒服的?”淩寒北語調輕鬆,“我就說現在的床太軟了,我也喜歡睡地板上,賀叔叔,要不咱們買兩張硬板床回來吧?”
賀岑心裏微怔,睜開眼看了看蹲在他身旁的人,狼崽子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顯得特別的真誠,賀岑忽然就不想戳穿這家夥的不高明的謊言了,小睡了片刻後頹唐的心情也稍稍緩解了些,“嗯,可以考慮,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話。”
“想要啊,”淩寒北眼睛咕嚕嚕地轉了轉,“在營地裏睡得就是木板床,這裏是軟不拉幾的床,跟倒時差似的,我每次換地方都得花兩天時間才能適應。”
“哦?你什麽時候適應能力變得這麽差了?”賀岑不緊不慢地瞟了一眼繼續胡扯的家夥,“不是說你在樹杈上都能呼呼大睡的嗎?”
“那不一樣,”淩寒北憊懶地伸了下腰,也不征求賀岑的同意,就大喇喇地也躺了下來,和賀岑並排並,“啊,真舒服的,賀叔叔,你這裏的地毯比我屋裏的舒服,我那裏的地毯紮人。”
“都一樣,有什麽區別?!”賀岑側頭看了眼躺在身邊的家夥,心裏的鬱結似乎又開解了些。
“不知道,”淩寒北又伸了個懶腰,“反正覺得賀叔叔這裏特別舒服,難道我屋裏的地毯被我給睡禿了?”
賀岑不由得失笑,“你還吃地毯毛不成?”
“嗯,說不定做夢時餓了就啃地毯了,”淩寒北翻身坐起,“賀叔叔,地上雖然舒服但不能躺太久,會著涼的。”
賀岑眼底閃過一絲意外的神色,也緩緩地坐起身,“那麻煩你了。”
淩寒北俯身輕鬆將賀岑給抱起,然後小心地放在了床上,“賀叔叔,我幫你擦藥,明天開始我陪著你訓練,我保證不會讓賀叔叔摔倒的。”
“你……”賀岑聲音啞了啞,“不要告訴天淩。”
“又不是什麽大事,我不會和賀哥說的,”淩寒北伸手取過藥酒瓶,往掌心裏倒了些,搓熱,“賀叔叔,我和你說個我的糗事吧,不過你不準笑話我。”
“什麽?”賀岑看著手腳熟練的淩寒北,這種事他以前也經常幫他做,但不知為何今天賀岑就覺得有些不同,似乎狼崽子一下子變得特別地善解人意有點讓自己適應不能了,但也有可能是自己多心了,狼崽子本來就挺會照顧人的。
天地良心,大概也隻有賀岑是覺得淩寒北是個會照顧人且細心的家夥,這話要是說給賀天淩聽或者那幫一起訓練的兄弟們聽,估計能把人給笑死。
“我以前訓練時經常哭鼻子,嘿嘿,”淩寒北稍稍地不好意思了下,“是不是比賀叔叔你摔倒要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