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金風細雨樓看似沒什麽人巡防, 實則比大內皇宮還要難進。兩年前奸相傅宗書曾委派十六名頂尖高手到樓中暗殺蘇夢枕,結果第二天清早十六枚人頭齊齊掛在相府門外的牆頭。


  這便是金風細雨樓的厲害。如此厲害的金風細雨樓,怎會容許十多名刺客來取白愁飛的命?


  答案呼之欲出。刺客背後的主使正是金風細雨樓的主人,正是蘇夢枕本人。


  王小石看著白愁飛。


  他覺得白愁飛一定很難過。被最親近的好兄弟出賣是最最令人傷感的事情。


  興許這股難過勁兒也被拿來當作殺人的籌碼。白愁飛一旦難過, 他的心思恐要分掉一部分, 他在對招時難免要落於下風。


  王小石不能坐視不理。


  他太容易受感情支配, 不算一個合格的細作。隻為著心頭一時義憤,手中的劍已迎風而舞。


  這柄劍才是他最真實的一麵。


  劍柄彎如半月, 劍身柔勝蟬絲,劍名喚作“挽留”。


  情深義重, 不舍不離, 故名挽留。


  這把劍叫做挽留還有一層意思。劍鋒所至,敵手走都走不得。


  王小石的劍一出,白愁飛立馬轉為優勢。王小石的劍留住敵人, 白愁飛的指法便一指一命, 十多名殺手登時暴斃。


  待殺得隻剩一人王小石大喝:“留活口。”


  白愁飛沒有留。他的驚神指準確無誤地點中來人肋下三寸的死穴, 刺客暴斃而亡。


  王小石看著白愁飛, 白愁飛看著王小石。


  眼神交錯之間王小石已領悟對方的心意。縱使蘇夢枕要殺白愁飛,白愁飛仍舊選擇隱忍。蘇夢枕就是金風細雨樓,去討伐蘇夢枕就是把整座金風細雨樓棄之不顧。


  白愁飛笑著拍王小石的肩膀:“哎, 給外邊幾個毛賊打擾咱們喝酒的雅興。”


  此事就這麽蓋棺定論,王小石也就不再多提。


  南宮羽還要多說幾句:“我總覺得蘇夢枕不是這般的人。”


  “你對蘇夢枕了解多少?你怎知他不是這樣的人?”


  王小石隻相信眼前的事實。除了蘇夢枕,他想不出誰還有把刺客放進來殺白愁飛的本事。


  南宮羽不了解蘇夢枕, 他隻覺得方才在書房與他交談的蘇夢枕豁達而正派,就算他想殺白愁飛,也不至於使出□□的手段。


  可是王小石說得也對,蘇夢枕不答應, 誰能把刺客放進金風細雨樓?


  金風細雨樓號稱手握天下情報,南宮羽倒要看看他知不知道自家的底細。


  南宮羽對王小石道:“你把楊無邪請來問問。”


  王小石說:“金風細雨樓的情報頭子不會輕易聽我調遣。”


  南宮羽不這麽想:“白愁飛叫他他都肯來,你是蘇夢枕的三弟,他也一定來。”


  楊無邪應約而來,待著王小石與待著白愁飛一般客氣。


  王小石不談今夜刺客之事,隻問:“我二哥近日是否常遭人暗算?”


  楊無邪許多事情記在腦子裏,他的腦子比卷宗還可信,他答道:“白二哥近半個月共遭二十二次暗算。”


  王小石很精明,金風細雨樓是蘇夢枕的金風細雨樓,他當然不會蠢到直接問楊無邪都是誰暗算的白愁飛。


  他換個問法:“這些事裏查不出幕後主使的有幾樁?”


  楊無邪說:“算上今夜,共有三樁。”


  看來今夜的暗算也已經記錄在案。金風細雨的情報果然迅捷。


  王小石知道,他今晚與楊無邪說的,定會給蘇夢枕知道。


  於是他說:“事不過三,我定保證沒有第四樁。”


  王小石當然知道將來還有第四樁、第五樁,他這麽說無非告訴蘇夢枕,他站著白愁飛那邊。


  楊無邪離開前也說:“但願沒有第四樁。”


  南宮羽等楊無邪走後問王小石:“你是不是忘了來這兒的任務是什麽?”


  王小石道:“沒忘。讓他們兩大當家鬥起來也是好的。”


  南宮羽總覺得王小石口是心非。他並不想讓蘇夢枕和白愁飛鬥起來,他更想保護白愁飛。人一旦動情,理智就會變弱,許多事情就會視而不見。


  比如說,刺客為什麽偏要選三人共飲的時刻行凶?

  白愁飛從朱雀樓的十三樓下來,走到王小石住的玄武樓的第七層,少數也得一刻鍾。這一刻鍾他都一個人,為何不待這一刻鍾動手呢?

  又比如,白愁飛把所有刺客都殺光,隻是為了保護蘇夢枕嗎?

  甚至於那日在淮水邊上的救援行動,他真的是因為六分半堂的伏擊才姍姍來遲的嗎?


  南宮羽覺著白愁飛也不是個簡單的人。


  不管簡單不簡單,大家見麵議事總是簡簡單單一團和氣。


  楊無邪報告說,最近江湖上出現個神秘的組織,號稱“迷天七聖”。不知怎地一夜之間將六分半堂的地盤吃掉將近三成。


  白愁飛道:“連楊掌事都‘不知怎地’,可見迷天七聖本事不小。我跟這七個人比誰更勝一籌。”


  楊無邪搖著頭:“迷天七聖不是七個人,是一個叫關七的人。二公子製不住他。”


  蘇夢枕不避諱往事:“昔日我與雷損、狄飛驚聯手,外加雙方五百精英,尚不能敵。”


  王小石奇道:“既然打不過,蘇大哥是怎麽度過那一劫的。”


  蘇夢枕說:“是雷。若非當時天雷擊中關七,我定不能坐在此處和你說話。”


  楊無邪接著道:“這正是‘不知怎地’的緣故。按理說關七三年前遭了雷,該武功盡失才對,他怎麽會回來,事先還一點征兆都沒有。”


  白愁飛問:“六分半堂那邊怎麽說?是否還要聯手抗敵?”


  楊無邪應道:“那邊沒有消息。我們與他已然開戰,不可能再聯起手來。我聽說六分半堂打算獨自組織人手對付關七。”


  蘇夢枕發話了:“唇亡齒寒。當初既然兩幫一齊對付的關七,他要報仇咱們也脫不了幹係。六分半堂這個幫不幫也得幫。”


  白愁飛很積極:“昔日是大哥出手,今日就讓愁飛代勞。”


  蘇夢枕看向王小石:“此事三弟可有把握?”


  王小石的武功與白愁飛不過伯仲之間,比起蘇夢枕要差上一截。蘇夢枕問的不是王小石,而是王小石身邊打哈欠的南宮羽。


  王小石對南宮羽挺有信心,可他對蘇夢枕不甚信任。


  他出去對付關七,沒準蘇夢枕就在裏頭對付白愁飛。王小石實在不希望看到白愁飛死去。


  他對蘇夢枕說:“還是二哥與我一道前去為好。”


  蘇夢枕想了下:“也好。”


  “三弟懂我心思。”在討伐迷天七聖的路上白愁飛很感激王小石,又歎口氣:“如此長遠下去也不是辦法。”


  王小石沉默。他也沒有辦法。


  白愁飛道:“倒也不怪他,任誰坐在那個位置難免會多想。異位而處,我也會做同樣的事。”


  王小石依舊沉默。可這時他想的是,若是他坐到那個位置,一定不會這麽做。


  再說回頭,他從一開始到金風細雨樓來,可不就是為了坐蘇夢枕那個位置的嗎?

  白愁飛有意無意的話語,叫王小石記起他的“初心”。


  白愁飛又道:“起初我未叫上三弟,隻怕三弟重蹈我的覆轍。你切莫放到心裏去。”


  王小石反問:“重蹈什麽覆轍?”


  白愁飛隻在他耳邊說四個字:“功高蓋主。”


  三個人已經走到迷天七聖占領的淩風寨。


  淩風寨是北城門外的一座矮山,易守難攻,適合屯糧。六分半堂給人占了糧倉,定是要不惜代價奪回去的。


  六分半堂已將淩風寨團團圍住。依照楊無邪的消息,此番大堂主雷損親自掛陣,“殺人王“雷雨、“無聲雷”雷意兩大護法掠陣,十三堂主中來了十個,幫眾更是不計其數。


  獨獨二把手狄飛驚沒有來。


  狄飛驚不來更加證明對手的強大。若非雷損擔心自己死去,他絕不會刻意留著狄飛驚不來,好給六分半堂存留東山再起的火種。


  與六分半堂浩大的聲勢不同,金風細雨樓來的隻有白愁飛、王小石、南宮羽三個人。


  白愁飛他們認得,金風細雨樓二樓主。


  王小石他們聽過,剛加入的三樓主。


  至於南宮羽,誰也看不出斯斯文文背把琴的書生就是苦水鋪裏靠一手擒雞絕技嚇退狄飛驚的宮大俠。


  迷天七聖的麵兒還沒見著,六分半堂的護法雷意先衝三人發難:“此刻兩幫幫戰已開,白二當家的領著人到此地來,是想坐收漁翁之利吧。”


  白愁飛素來瞧不上六分半堂的人,口氣強硬些:“你們大難臨頭還要管我們的事?”


  雷意衝身後的六分半堂大軍作個手勢:“攻上寨子前須先料理金風細雨樓的狗。”


  白愁飛捏了驚神指訣在手中:“也不知待會兒誰是喪家之犬。”


  南宮羽可算明白蘇夢枕為什麽不派白愁飛前來。白愁飛待自己人客氣,待外人一點不客氣,簡直就是個愛挑事的主兒。


  好在六分半堂裏頭也有明事理的人。另一名護法雷雨提議:“以多欺少勝之不武。不若我們出三個人同他們三個比試一場,敗的一方甘憑處置。”


  雷雨自個兒想不出這主意來,他手裏握著軍師狄飛驚的錦囊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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