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工欲善其事,必先喂飽肚。


  香帥是個講究的人。非把南宮羽往濟南城裏最豪華的酒樓拉。雞鴨魚肉一桌齊全,紅燒煨湯清蒸白灼樣樣都有,反倒叫人無從動筷。


  香帥更是個慷慨的人。他同別人吃飯就從來不會讓朋友買單。


  南宮羽覺得楚留香真是個好人。


  楚留香對所有人都好,衝房頂叫道:“紅兄也一並用餐罷。”


  一點紅沒說話。他的目標是暗殺南宮羽,不是來吃飯的。


  楚留香用勺子舀起口湯送到嘴邊,故意嘬得很大聲:“好一道奶湯鯽魚。”


  南宮羽也不知是否幻聽,總覺得一點紅的肚子裏發出咕嚕聲。


  他想一點紅跟他那麽久,睡覺就睡他屋頂上,吃飯就胡亂塞幾塊幹糧,怕是真的挺餓。


  他便故意同楚留香道:“香帥不必約他。他要暗殺人,可不敢光明正大下來吃飯。”


  話才說完,一點紅就躥進屋裏上了桌。


  他的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南宮羽,如同天上的鷹隼看到地上的野兔。


  南宮羽淡定地喝口湯,學著楚留香的模樣:“美味。”


  這回他聽得清清楚楚,真是一點紅肚子裏的聲音。


  楚留香趁機當和事佬對一點紅道:“我在的地方,你是殺不了他的。”


  一點紅說:“即便你不在,我也殺不了。”


  “那你為什麽還要殺他?”


  “我既答應就要信守承諾。”


  香帥給一點紅斟滿酒:“信字當頭,非敬紅兄一杯不可。”


  一點紅端起酒來一飲而盡。


  南宮羽已給他抓了兩個雞腿放碗裏:“你替我辦事,我敬你兩個雞腿。”


  楚留香撲哧一笑,一點紅盯著南宮羽的眼睛猶不放鬆。


  南宮羽說:“這頓飯之內你可有把握殺我?”


  一點紅老實打:“並無把握。”


  “那就吃完再殺。我乖乖坐在這不跑,還在你的眼皮底下。”


  一點紅這才開吃,狼吞虎咽地吃,他真是餓了。


  亭台軒榭,湖光月景,幾人觥籌交錯好不愜意。臨近酉時,楚留香想起正事,問道:“南兄有何法子引得城西賭坊的主人出來?”


  “你須得告訴我為何引他出來。”南宮羽手裏剝著花生就酒吃。


  香帥雖待人和藹,內裏防人很重,他還是不願把皇帝所托之事告訴南宮羽。


  一點紅喝幾杯酒就飄起來:“楚留香從海裏撈起個被天一神水毒死的女人,那女人出自朱砂門……”


  話沒說完一點紅抱著腳跳起來,楚留香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他一腿。


  一點紅不喜:“處處留香,見色忘義。”


  言畢躥到屋頂上,再不肯入席。


  給一點紅那麽一說,南宮羽大致知道事情的經過。


  楚留香從海裏撈起個中了天一神水毒的女子,那女子托香帥去皇宮送玉杯。女子是朱砂門的人,而城西的賭坊正是朱砂門的賭坊。


  找到賭坊的主人,或許就能得知女子的過往。


  南宮羽決定幫楚留香這個忙。


  他取來紙筆作書一封,叮囑楚留香收好。


  隨後趁著月色,往賭坊方向身上魂穿而去。


  城西賭坊的大莊家一個激靈,已著了南宮羽的道。


  南宮羽如今已是賭坊的大莊家。


  大莊家坐在賭坊東北角的小閣裏,外邊被三道柵欄圍著,柵欄外又有四名彪形大漢盯著。大莊家手中的骰子是整個賭坊最公正的骰子,除了大莊家自己,誰也做不了假。


  許多不會武功或者修為不高的人,都喜歡到大莊家處下注。此地比起那些動輒彈指拍掌做手腳的賭桌要靠譜得多。


  約摸半炷□□夫,楚留香來到大莊家的鐵柵欄前。


  他高調地向眾人宣布:“大家放手跟我押,贏了歸你們,輸了算我的。”


  眾人隻覺好笑。難道這人竟不知大莊家是賭坊自己人?準不能讓大家都贏。


  “接下來三盤都是小。”楚留香往押小的那方丟下幾張銀票。


  “三三三,九點小。”


  “二一三,六點小。”


  “三個一,還是小。”


  眾人隻覺奇妙,開始猜楚留香莫不是賭坊的內部人員跟大莊家有密謀?


  他們紛紛跟著香帥押。


  這回楚留香報出新的三局的順序:“大小大,押。”


  三局全中。


  賭坊後院起來一陣騷動。


  賭坊管事的不是笨蛋,他也覺得大莊家跟楚留香有合謀。


  他立馬把原來的大莊家換下場,找個新的來替。


  南宮羽瞬間上了新莊家的身。


  他給楚留香留下的條子裏記錄著未來一百場的骰子大小,他隻消按著那個順序來搖便是了。


  六場過掉,香帥再度完全猜對。


  賭坊管事奇也怪哉,不論是逼問被換下來的莊家,還是再三換將,全都逃不過香帥的神預言。


  大莊家附近相信楚留香的人越來越多,賭坊虧本得也越來越多。等到第三十場的時候,消息已經傳遍小半個濟南城。賭坊的門口排起長隊,人人都要來大莊家的櫃台前賺錢。


  再這般下去隻怕老底都要輸得幹淨。


  管事思來想去隻覺有一種可能。那個領頭賭錢的人武功極高,高到隔著四個人三道柵欄都能操縱盅裏的骰子。管事不敢怠慢,忙到裏屋把少門主請出來應對強敵。


  楚留香可算見到他要找的人。


  朱砂門的少門主名為冷秋魂,號玉麵孟嚐,是個麵容姣好的公子哥。他那一雙練過鐵砂掌的手厚實而粗大,隻往櫃台上若無其事一放,便能叫盅裏的骰子碎成粉末渣子。


  既成粉末,就是沒有點數。


  他倒看看楚留香如何來賭。


  大東家出來,還把手按在放骰子的桌子上。但凡有點眼力勁兒的都知道不該再賭。


  楚留香還是嚴格遵循南宮羽的字條:“第四十八場,大。”


  仍有一夥人跟著他壓,把手裏的錢全壓上。


  冷秋魂道:“大夥兒跟著你壓,若是輸了,你可擔責?”


  楚留香絲毫不懼:“我負全責。”


  冷秋魂目中閃過一絲狡黠:“好。我也跟你壓。”


  這話一出,剛剛不敢下注的賭民都叫悔。原來東家也跟著壓,那鐵定贏啊。


  恰恰相反,冷秋魂想輸。


  贏回些錢沒什麽了不起的。輸掉了賴到楚留香的身上,非叫這個砸場的人付出代價不可。


  楚留香笑道:“你的錢在哪裏?”


  冷秋霜陡然出刀將身旁管事的手剁掉。


  兩隻血淋淋的手落在下注的錢堆裏,直嚇得眾人連聲驚呼。


  管事已疼死被人拖出去。冷秋霜看都不看一眼,隻同楚留香說:“我的賭注就是這雙手。萬一輸了,你得賠我一雙手。”


  楚留香斂起神色不再笑:“你何必如此殘忍?”


  冷秋霜不搭理他,吆喝著莊家開盅。


  南宮羽把骰子盅揭開。三個六點,妥妥的大。


  冷秋霜兩眼發愣,他那一掌明明施展出來,按道理骰子該碎裂才是。


  他哪裏能想到南宮羽早給骰子盅加了護盾,便是再用十倍功力,也傷不得分毫。


  冷秋霜指著莊家鼻子罵:“你出老千。”


  南宮羽無辜地說:“東家明明暗地往桌上使了掌法,我就是要動手腳也不成啊。”


  這話出口,一幹賭民把冷秋霜圍起來,原來他真的出老千!


  雙拳難敵眾手,冷秋霜有點慌。冷不防兩隻手給人扣住,一看竟是楚留香,不待反抗,雙手筋脈已被楚留香捏住震得一點力都使不出來。


  楚留香拽著冷秋霜淹沒在夜色之中。


  隻有南宮羽能追得上香帥。


  楚留香厭惡隨意傷害他人性命的家夥,兩邊手指一用力,冷秋霜的雙掌就跟要炸裂一樣。他知道楚留香再重些,他這一輩子苦練的朱砂掌功夫就毀於一旦。


  他趕緊跪下:“大俠饒命,求求你放了我啊。”


  楚留香終是個不願輕易傷害別人的軟心腸,又不願隨便放過他,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南宮羽走過來道:“楚大俠有事問你,答了便饒你走。”


  要不是冷秋霜兩隻手被提著他準跪下磕頭,這回答應得賊快:“我說,我都說。”


  楚留香從海上撈起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朱砂門的掌門,冷秋霜的師姐夏椿。


  冷秋霜隻記得師姐臨走前說要去見一位故人,許久沒有書信往來的故人。再多的,他也不知道了。


  楚留香依照約定把冷秋霜的手撒開。他覺得實在便宜了這個凶徒。


  南宮羽悄無聲息地撥動他的琴弦。


  隻一個音,穩穩植入冷秋霜的體內。


  冷秋霜翻個白眼差點背過氣去。他的手腕處傳來劇痛,堪比被活生生把手切斷的斷骨去肉之痛。


  南宮羽假裝好聲好氣地安慰:“你忍一忍,也就這麽痛個八八六十四天,比你毀人一輩子實在算不得什麽。”


  冷秋霜額頭臉邊青筋暴起,要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來。


  南宮羽又對楚留香道:“如果香帥不滿意,我盡可到時給他再續幾天。”


  冷秋霜露出恐懼的目光。楚留香道:“你回去好生照料傷者,我就考慮不來找你麻煩。”


  冷秋霜除了猛點頭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


  楚留香很感激南宮羽給他解開一個如何懲戒害人者的難題。從不殺人甚至不願傷人的他總為此事苦惱。


  看著好容易友好度升到一顆星的楚留香,南宮羽再試著問他:“接下來你有什麽計劃?”


  楚留香對南宮羽的戒備少卻些,應道:“夏椿臨走前曾接到一封信。信是關鍵。”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金楓”投遞的火箭炮*1,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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