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傅宗書向皇帝引薦的南宮羽。


  被奸相引薦絕不是好事,八成有個大坑等著跳下去。


  南宮羽已經站在坑的邊緣。


  皇帝從袍袖裏拿出一盞白玉雕就的小杯:“盜聖要來偷朕的白玉美人,南愛卿可有對策?”


  南宮羽從前就見過這杯子,它總放在皇帝的枕邊。南宮羽嫌它味道不好聞,便隨手丟得遠遠的,沒想到還是個寶貝。


  傅宗書在旁說:“南捕頭的武功,能抵我府上十來個高手。有他護衛在側,此杯定安然無恙。”


  皇帝就當南宮羽答應:“如此甚好。若保不住此杯,朕拿你二人問罪。”


  傅宗書心下暗喜。他貴為丞相,再怎麽問罪也問不到他身上,到頭來皇帝定然把氣撒到南宮羽身上。


  南宮羽明知是個坑,仍然往下跳。


  到時看誰把誰推到坑裏。


  這次要偷白玉美人的,是大名鼎鼎的盜聖楚留香。


  盜聖之所以為盜聖,在於他同普通小偷不一樣。他偷東西之前喜歡發預告函。


  皇帝說起楚留香就惱怒:“此番非但要保住朕的美人,還得將那賊獠擒住才好。”


  南宮羽問:“莫非此人還偷過別的東西。”


  皇帝咬牙切齒:“那個什麽劍神劍仙決戰之夜,他竟入宮想將朕擄走,實在可惱。”


  傅宗書在旁煽風點火:“他將陛下丟入荷花池裏,此乃弑君,若遇此人,就地誅殺。”


  南宮羽知道楚留香是背鍋的,明明把皇帝丟到池子裏的是李壞。


  皇帝惱歸惱,又不想殺楚留香,交待道:“且慢殺他。抓他回來,朕也要把他往池子裏丟一丟。”


  傅宗書又應聲附和:“陛下英明。聽好了,要活的楚留香。”


  君臣相和,你一言我一語,好似楚留香已是他們囊中之物。


  南宮羽等他們說完道完,才有機會插句嘴:“楚留香說何時前來?”


  皇帝隻記得楚留香要來,忘記看他何時才來。好容易才從桌上雜亂的折子裏翻出香帥的條子。


  條子上的字跡秀氣灑脫:“今夜戌時,白玉美人。”


  皇帝傻了眼:“他戌時來?如今都亥時一刻了。”


  傅宗書拍起馬屁:“此人定為陛下龍威折服,不敢現身。”


  皇帝很受用:“真是懦夫。隻敢趁朕酒醉之際作祟。”


  君臣一個誇人一個自誇,又折騰小半會兒。


  南宮羽忽然喝句:“楚留香要砍陛下的手!”


  皇帝嚇得手一鬆,白玉美人落地碎成兩半。


  壓根沒有什麽楚留香。


  奸相疾呼:“好個南宮羽,膽敢欺君!”


  皇帝看著地上摔碎的杯子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南宮羽道:“陛下此杯是個贗品。”


  傅宗書不信:“豈有此理!本相鑒寶無數,此玉分明十足十的昆侖寒玉,怎會有假?”


  “原先的杯子不過質料上乘些的美玉,不是什麽寒玉。”南宮羽提醒皇帝:“況且陛下的杯裏少去那股難聞的味兒。”


  皇帝驟然醒悟。難怪他老覺得這杯子不對勁兒。


  不過皇帝對南宮羽的說辭不滿意,嘟囔著說:“那味道很好聞。”


  不管好不好聞,總之原來的杯子真叫楚留香給偷走了,在南宮羽入宮之前,杯子就已落入盜聖之手。


  傅宗書不甘心:“依你所言,楚留香盜走個尋常玉杯,留下個上等玉杯。他倒成給陛下送寶來的?”


  皇帝竟真以為有這種可能,道:“朕不要他的寶貝,朕隻要原來的玉杯。南愛卿,朕限你七日之內將玉杯和楚留香尋回。”


  南宮羽真是莫名其妙躺槍,早知道還不如不告訴皇帝杯子是假的呢。


  傅宗書在旁又拍馬屁:“陛下英明。南捕頭乃京中第一神捕,定可為陛下分憂解難。”


  傅宗書露出陰險的笑容,捧得越高摔得越重,倒看南宮羽如何收場。


  南宮羽一點不慌,問道:“捉盜聖尋玉杯可是頭等大事?”


  “自然。朕手頭最要緊就是此事。玉杯一日尋不回,朕一日無心上朝。”


  皇帝振振有詞,誰都知道他平時就算玉杯在手也喜歡罷朝。


  南宮羽趁機說:“既是如此,還望陛下令朝中上下協助於臣才是。”


  皇帝慷慨地從書屜裏抽出道免死金牌:“見金牌如朕親臨,南卿放手去辦就是。”


  南宮羽笑嘻嘻。其實平時不拿金牌,他也可以“如朕親臨”。


  既然金牌在手,南宮羽也就不客氣,先衝奸相亮一手:“傅相可願聽我號令。”


  傅宗書心底打的好算盤,便是麵上裝著聽他號令,暗地裏不出人不出力怠於幫忙,南宮羽也討不了好。


  傅宗書便恭敬對牌子福禮:“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刀山火海在所不懼。”


  “很好,你到通正殿門口趴著裝成隻狗,每隔半刻汪汪三聲。”


  傅宗書臉色陡變:“陛下,他戲弄微臣。”


  南宮羽說得煞有介事:“方才傅相說過,楚留香懾於陛下天威,因而行事詭異,可對?”


  傅宗書拍馬屁拍成習慣,不否認說過誇獎皇帝的話。


  南宮羽又道:“反過來說,陛下天威受損,楚留香便有可能趁虛而入?”


  傅宗書想了想,沒什麽毛病,口稱:“不錯。”


  南宮羽一拍手:“正是如此。傅相乃朝中大好官員,連好官都要被罰到殿外學狗叫,外頭定然覺得陛下昏庸,楚留香定然再生歹意。但要傅相學狗叫,咱們就坐等盜帥自投羅網。”


  皇帝一聽這能把楚留香引來,十分欣喜,偏偏冠冕堂皇再說幾句:“能為天下百姓擒住盜聖,朕損些聲名不礙事。傅相你盡管去罷。”


  傅宗書目瞪口呆,但陛下旨意已下,表忠的他隻好灰溜溜趴到殿外扮成狗。臨走怒瞪南宮羽一眼:“看你七日怎麽收場!”


  南宮羽沒蠢到坐等盜帥上門。


  要找到楚留香,隻有一個線索。那就是地上碎裂的寒玉杯。


  此杯長條幽深,內壁有些淡淡的螺旋紋樣,摸來卻絲毫不覺硌手。


  南宮羽先問皇帝:“陛下上次見著真的白玉美人是在何時?”


  皇帝目光躲閃:“嗯,便是今日午後。”


  “再之前呢?”


  皇帝更不安:“多則一日一次,少則半日一次。愛卿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南宮羽心中有數。要造出個連皇帝都看不出來的假杯子,非有原杯做樣本臨仿不可。可是皇帝使用得如此頻繁地把玩此杯,應該沒法將杯子偷出去仿製。


  那麽隻剩下一種可能。便是當初造這個杯子的工匠又造了個一模一樣的。


  南宮羽問皇帝:“此杯從何而來?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這個皇帝清楚。此杯用途重大,他特差人尋世上最好的工匠製作。工匠的名字就刻在杯底——玉人張。


  玉人張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村。


  村裏各家都會製玉,每戶人家又隻會當中一門手藝。專而精,精而美,所以玉人張出來的玉器必定是全天下最好的。


  南宮羽決定先到張家村走一趟。


  張家村離京城不遠,架起輕功半個時辰便能走到村外的高崗。


  南宮羽不急著進村去。


  這座村實在詭異。


  此時臨近午夜子時,村中家家戶戶幾乎都還亮著燈,顯然與常理不合。


  南宮羽遠遠看見,被燈映著的窗戶紙上躍動著一條黑影。


  屋中有人就有影,這不是什麽新鮮事。叫人讚歎的是那影子竟在眨眼間穿梭過三間茅屋,輕功之快,武功之高,叫人眼前一亮。


  南宮羽朝那影子閃現過去。


  影子警惕性很高,就在南宮羽快抓住他的時候,也瞬間閃現躲開。


  南宮羽來了興致。比輕功,他不怕。


  南宮羽施展影子術閃現三次,對手的影子也躲了三次。最後一招慢了些,南宮羽鎖住他的手腕:“楚留香。”


  楚留香人如其名,他的身上帶著蘭花淡淡的清香。


  南宮羽湊近嗅了嗅。


  他不在意花香,他在意的是香帥身上沒有白玉美人的臭味。


  可見皇帝的白玉杯不在他手上。


  楚留香的輕功很高,南宮羽扣緊他的手腕,問道:“香帥把陛下的玉杯藏在何處?”


  楚留香滿臉困惑:“玉杯不是剛送進宮中?”


  “我問的是你偷走的那個。”


  楚留香愣住。半晌緩緩道句:“原來如此。”


  “什麽如此?”


  香帥指尖彈出枚扁扁的石子。石子打中屋裏的衣櫃,衣櫃轟然倒下。櫃後是三具早已僵硬的幹屍。


  楚留香說:“玉人張全村上下沒有一個活口。”


  南宮羽心裏泛起股寒意。全村上下男女老少悉數屠殺殆盡,那是怎樣的惡魔?

  作為名俠錄上的橙品俠客,香帥應是不會幹這麽殘忍的事的。


  他把楚留香的手鬆開。


  楚留香露出欣喜的表情,好感直接上一顆星:“想不到你竟沒把我當成凶手。”


  南宮羽道:“你要是凶手就不會刻意把屍體露出來。”


  楚留香淡然一笑:“旁人可不會這麽想。幾日前皇帝掉進荷花池,我不過湊巧路過,他們便說是我做的。”


  南宮羽借機問:“那你‘路過’寢宮做什麽?”


  楚留香如實以告:“有人托我往宮裏送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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