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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宋文然喝多了,但是沒有喝醉。


  溫文耀讓白陽羽開車,先把宋文然和溫文倩兩個人送回去。下車的時候,溫文耀問宋文然:“需不需要送你上去?”


  宋文然跟他擺擺手,“你們快走吧。”


  溫文耀說:“真的不需要?”


  宋文然點頭,“我一隻左手就能把文倩抱上去。”說著,他真的要用一隻左手把文倩抱起來。


  溫文耀連忙阻止了他,“別折騰了,快回去睡覺吧。”


  等到宋文然他們走了,白陽羽卻沒有急著發動汽車,他問溫文耀:“回去嗎?”


  溫文耀把車窗按下來,一隻手撐著腦袋,說:“你沒什麽話要和我說?”


  白陽羽想了想,一邊伸手掛擋一邊對溫文耀說:“老師,我帶您去個地方吧。”


  溫文耀沒有反對。


  那時也不算太晚,才晚上九點多,城市的街道依然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白陽羽安靜地開著車子一路前進,他沒有告訴溫文耀他打算去哪裏,溫文耀也沒有問。


  後來車子開出了城,交通順暢起來,一路不停地開了半個小時,到了一個小縣城。


  白陽羽把車子停在街邊一棟老舊的樓房下麵,他按下車窗,指著三樓一家還亮著燈的窗戶,說:“我小時候就跟我媽住在那裏。”


  溫文耀聞言,探過頭去看。


  白陽羽說:“一直到我十二歲,就隻有我和媽媽,外公不怎麽喜歡我們。我還記得有一次我跟我媽去外公家裏,他們吵起來了,我媽被外公趕出去,然後外公過來抓住我的手臂,把我也推出門,重重把門關上。”


  溫文耀伸手想要撥弄頭發,可他的頭發才長出來一截,全都直直豎在腦袋上麵,他說:“你爸爸是白崇?”


  白陽羽點了點頭,“不過我也是十二歲才知道的。我媽剛開始一直不肯告訴外公他們我爸爸是誰,直到她在病床上快不行了,才把這個秘密說出來。她一去世我外公就帶我去找白崇,想要把我丟出去。”


  “你十二歲?”溫文耀仰起頭,心裏盤算那時候的白崇多大年紀。


  白陽羽回答了他的疑問,“那時候白崇也不過三十出頭,可他已經結婚了,還有一個兒子。”


  “他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


  白陽羽點點頭,“是我媽一廂情願的,她明知道白崇不喜歡她,不會跟她在一起,她還是要了我,把我生下來了。”


  溫文耀靜靜地想,如果他是白崇,一定會非常苦惱。以白崇老婆娘家的情況來看,白崇大概也不敢認他這個兒子吧。


  “那他是不是不敢認你?”溫文耀問道。


  白陽羽皺起眉,開始回憶他第一次見到白崇的情景,他發現他還把那天記得很清楚,甚至還記得白崇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是白崇並沒有一口否認他。相比起將他粗暴地扔在白家然後一走了之的外公,白崇當時的態度甚至算得上是溫和的。


  之後的記憶停留在了白崇的妻子湯曼珠的身上,白陽羽第一眼見到湯曼珠隻是覺得她很漂亮,身邊帶著個同樣很漂亮的白子期,可是在他外公離開之後,湯曼珠就開始了和白崇的爭吵。


  再然後的記憶就有些模糊,他記得自己在白崇那裏住了一段日子,可是那段日子並沒有見到白崇,而是和家裏的保姆在一起。他當時不知道白崇去幹什麽了,後來過了很多年,他才知道是湯曼珠出了車禍去世,白崇去處理湯曼珠的後事了。


  在他十二歲這年發生了許多許多事情,如果溫文耀問白崇是不是不愛他,那他可以肯定地回答“不愛”,但是不是不認,白陽羽回答道:“他沒有不認,但是他認不認對我來說區別不大。”


  白陽羽沒有跟著白崇,白崇讓他自己選擇,他說想要回來縣城跟著舅舅。舅舅和他媽感情最好,小時候外公外婆都不要他的時候,舅舅還願意逗著他玩。於是從他十二歲那年開始,他便開始寄養在舅舅家裏,由白崇每年為他支付生活費、學費一直到現在。


  溫文耀歎一口氣,他說:“你知不知道白崇是我博士生導師?”


  白陽羽點點頭。


  溫文耀抓了抓頭發,心裏有些煩悶,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現在的心情,如果非要歸結起來的話,他大概會用一個詞:操蛋!

  “你以前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和白崇的關係?你說他是你叔叔?”他問白陽羽。


  白陽羽說:“我隻是覺得沒有必要,他是叔叔還是爸爸,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溫文耀看著他,“所以你剛才跟文然說你不恨白崇,其實是在撒謊對嗎?”


  白陽羽搖頭,“我沒有撒謊。我確實不恨他,如果非要找個人來恨的話,我可能更恨我媽,她不該把我生下來,她太自私了。”


  溫文耀垂下目光,心裏有些難受。


  “其實我後來問過白崇,他為什麽要和我媽上床,白崇說他做錯了。我當時想,十八九歲的年齡,換成是我可能也受不住誘惑,但是我後來又想,一個成年人總是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的,如果你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負得起這個責任,那就不要輕易有所行為,後悔是最沒有意義的,而所謂的補償,也永遠補償不了別人為此受到的傷害。”


  溫文耀聽白陽羽說完這些話突然愣住了。


  他知道白陽羽這些話所針對的人是白崇,可是他也同樣是白陽羽所說的成年人。在他和白陽羽這段關係中,白陽羽雖然已經成年,卻始終不過是個還沒走出校園又從小缺愛的學生,他是他的老師,他對他的引導對於他以後的生活和工作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白崇十八歲的時候自我放縱,有了一個他自己都難以麵對的白陽羽,而他們的區別無非是在於他和白陽羽誰都不會懷孕,但是行為錯誤導致的結果又不是在於會不會有一個孩子,而是對於彼此一生的影響。


  誰能負得起責任?

  從他選擇學醫就一直崇拜敬佩著的老師都負不起這麽大的責任,那他又怎麽負擔得起?他們現在的放縱究竟有什麽意義?

  溫文耀突然伸手推開了車門,外麵空氣凜冽冰冷,一瞬間像是被細密的銀針刺入毛孔,讓他打了個寒顫,頭也微微痛了起來。他朝著車後麵走去,蹲在路邊掏出煙來,他給自己點火,可是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太冷,手抖了兩次都沒有點燃,後來看白陽羽跟著下車了,他才終於點燃了煙,深深吸一口讓煙霧進到肺裏,尼古丁穿過血管進入血液,然後飛速運行到大腦,讓他瞬間恍惚起來。


  白陽羽走到他麵前,擔心地看著他,“老師,您怎麽了?”


  溫文耀仰起頭,隔著煙霧看白陽羽,他現在已經很少會這麽仔細地看他了。還記得第一次在他辦公室見到白陽羽的時候,他想著長得這麽好看的年輕人不去當偶像可惜了,現在再看,卻想的是等他畢業進入醫院工作之後,不知道要招惹多少小姑娘,就像他爸爸白崇那樣。


  “我沒事,”溫文耀最後還是用平穩的聲音回答他的疑問,“等我抽完煙,我們就回去吧,太冷了。”


  白陽羽點頭,“回去了。”


  白陽羽很貪戀肌膚的接觸,所以總是會在親熱之後仍然緊緊抱住溫文耀不放。


  溫文耀在他睡著之後,才輕輕將他的手拿起來放到一邊,在黑暗中坐起來,默默披上睡袍。趁著白陽羽熟睡,溫文耀把屋子裏白陽羽的所有東西全部收拾在一個大箱子裏麵。


  第二天早上,白陽羽起床看到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溫文耀和他麵前的大箱子,他愣了愣,揉一下亂糟糟的頭發,問道:“老師,您要出差?”


  “都是你的東西,”溫文耀說。


  白陽羽一臉莫名,他走到溫文耀麵前,奇怪問道:“什麽我的東西?”


  溫文耀站起身來,朝他伸出一隻手,“鑰匙還給我。”


  白陽羽從疑惑慢慢變得明白起來,他意識到溫文耀是什麽意思之後,竟然轉身就想要逃走。


  溫文耀一把揪住他的後領,反手將人推到了沙發上,抬起膝蓋壓住他後腰,說:“把鑰匙還給我,對麵的房子也給我退了,你回去住校。”


  白陽羽艱難地從沙發上把頭抬起來,他說:“我做錯什麽了嗎?”


  溫文耀已經打定了主意,他不願意和白陽羽多說,也不想動搖自己的決心,隻是用不耐煩地態度說道:“我不想和你繼續下去了,今天你就給我搬走。”


  “老師……”白陽羽掙紮著想起來,可是溫文耀用膝蓋壓著他的腰,他害怕自己非要掙紮,會弄傷了溫文耀。他幹脆放鬆了力氣趴在沙發上,說,“我做錯什麽了您告訴我,別生氣了好不好?”


  溫文耀看他不掙紮了,於是也鬆開手,冷聲說道:“你不還我鑰匙也沒關係,我晚點找人來換鎖就是,今天你必須走,我不想看到你再出現在我家裏。”


  白陽羽坐起來,怔怔看著溫文耀:“為什麽?”


  溫文耀說:“我說過了我們玩可以,我不會跟你來真的。現在玩也玩厭了,該結束了。”


  白陽羽輕聲道:“是不是因為我是白崇的兒子?”


  溫文耀順口答道:“是啊,要是被白院長知道我們的關係,你覺得我在醫院還待得下去?玩可以,別把腦子給玩壞了,聽明白了嗎?”


  白陽羽眼角垂下來,整個人可憐兮兮地坐著,沒有再說話。


  溫文耀盯著他突然難受起來,他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麵對著他,平聲靜氣地說道:“我們好聚好散好不好?以後我還是你導師,還要打兩年半交道,以前的事情結束了就結束了,誰也不要死纏爛打鬧得那麽難看好嗎?”


  白陽羽抬眼看他時,眼睛好像有點泛紅,“好,”他最終是點了點頭,從口袋裏取出一串鑰匙,把溫文耀家的那一把取下來,然後拖著行李箱朝外麵走去。


  溫文耀一直坐在沙發上沒動,他聽到白陽羽直接拖著箱子回到了對麵的房子裏,然後再沒了動靜。他伸手按住隱隱作痛的腦袋,心裏想的全都是快刀斬亂麻,痛也不過痛一下,等到那小子畢業出去工作了,就該感謝他今天這麽果斷。


  下午下班之後,溫文耀約了幾個朋友出去喝酒。


  他在酒吧待到十一二點了,才一個人打車回家。酒精麻痹了人的大腦,溫文耀直到用鑰匙開門看到裏麵漆黑一片的時候,才想起他把白陽羽趕走了。


  他站在門口沒有進屋,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對麵的房門,那扇門緊閉著,沒有透燈光出來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不知道白陽羽還是不是住在裏麵。


  打住腦袋裏麵的胡思亂想,溫文耀回去之後關上了房門。他進去衛生間先解了小便,走到洗臉盆前麵打算刷牙,結果發現牙膏用到最後一點已經擠不出來了。


  “洋芋!”喊出聲之後溫文耀就愣了,整個房間空空蕩蕩響起他的回聲,可是並沒有一個白陽羽會答應他,然後幫他把新的牙膏換上。


  溫文耀閉上眼睛活動一下脖子,把舊牙膏丟進垃圾桶,開始翻箱倒櫃試圖尋找白陽羽前兩天在超市買回來的新牙膏。


  接下來幾天,溫文耀都沒有見到白陽羽,對麵那扇門無論什麽時候都緊閉著,沒有一點動靜。


  直到一天晚上他回來得挺早,在廚房用微波爐加熱帶回來的晚飯時,聽到對麵有用鑰匙開門的聲音。盡管覺得自己有點沒出息,他還是走到玄關,湊近了貓眼朝外麵看。


  可是他沒見到白陽羽,對麵房門前麵站了三四個人,一個穿著西裝的年輕男人用鑰匙開門,把後麵的人都帶進去,之後敞開房門也沒有關。


  溫文耀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意識到那個人是個中介,他應該是帶人來看房子的。隨後他自嘲地笑笑,離開玄關回去廚房繼續盯著他的晚飯。


  白陽羽搬回學校宿舍了。


  他回來的那天剛好宿舍裏其他人期末考試結束,正收拾東西回家。許棟是不願意和他交流的,隻有王濤奇怪地問他:“你寒假不回去?”


  白陽羽把行李箱放在床邊上沒有收拾,他對王濤點點頭說:“暫時不回去了。”


  許棟聞言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拿起自己的旅行包招呼王濤道:“走啊,一起去火車站。”


  王濤也連忙拉著箱子,對白陽羽說:“那我們先走了啊。”


  白陽羽應道:“好。”


  等許棟和王濤都走了,白陽羽靜靜坐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便離開宿舍去吃午飯。食堂還沒有關門,但是人已經不多,許棟他們都算是走得挺晚的,現在整個學校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


  食堂留了幾個窗口,白陽羽走了一圈沒看到想吃的菜,便離開食堂朝著校門外麵走去。


  他想出去隨便找點什麽吃的,經過“回味”前麵時,發現這裏還沒關門,溫文浩坐在收銀台前麵,一眼看到了外麵的白陽羽,與他打了聲招呼。


  白陽羽停下腳步,看溫文浩從裏麵走出來,問道:“放假不關門嗎?”


  溫文浩笑著說:“再等兩天吧,反正也閑著。怎麽?你們期末考試還沒結束?”


  白陽羽搖搖頭,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聽到身後響起一聲喇叭聲。


  他們兩個人同時轉頭看去,見到一輛黑色的紅旗車停在街邊,後座車窗落下來,露出白崇的臉。


  白崇對白陽羽說:“放假了嗎?跟我回家吧。”


  溫文浩有些疑惑地看向白陽羽。


  白陽羽站在那兒沉默了好一會兒時間,溫文浩都忍不住想要開口打圓場的時候,他才對白崇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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