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五章 金蟬脫殼
曲長一聽，登時頭暈目眩，幾乎一頭栽倒。
與此同時，在河西港內一處僻靜之地，魏青把身上的繩索掙脫，活動一下手腕，長長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
那個跋扈囂張的軍校是楊洛化裝的，他扮這個，可謂是本色演出，完全把曲長給唬住了。而他身後兩名士兵，則是宇文靖和顧雎兩人假扮的。顧雎決定親自來救魏青以後，在城裏的幾處民房裏找找到了三套藏起來的匈奴兵服，然後搞清楚了拘押之地。
“許候大人怎麽會親自來救我？”魏青問道。說實話，他多少有點意外。顧雎給他的感覺，是一個心機頗重的少年，這種人很少會為了別人豁出性命。按照他的推想，顧雎應該會果斷地拋棄掉自己，或者叫別人來，讓他們想辦法，而不是孤身涉險。
但顧雎還是來了，而且還是孤身前來。
顧雎笑道：“河西港裏的兵力部署，自有它的玄機，我要來河西港裏親自看一看，才能放心。”
宇文靖也點點頭，說道：“我們在城外有接應部隊，一旦我們被發現了，就會發出訊號，城外部隊假裝攻城，我們趁亂逃走。”
顧雎戴好了不合適的頭盔，歪著腦袋說道：“我和宇文靖將軍在華清原殺了元顯。我估計唐古拉搞不好要動你，索性就借了這個由頭，搶在他前頭，果然成了。”
魏青聽到元顯敗了，不是特別意外，反而遺憾地搖了搖頭，說道：“按照許候大人的方略，這一敗本可助我為座上嘉賓。可惜我自己不當心竟被唐古拉看出破綻。”
顧雎沒說什麽，把另外一套兵服遞給他換上。魏青一摸，這兵服裏居然還放了兩枚火折與一個牛皮水袋，看來是從野戰兵那裏偷來的。
宇文靖站在一旁，對魏青的相貌越看越熟悉，腦子裏那隱約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可他還沒想明白，一聲淒厲的號角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不由得麵色一變，說道：“糟糕，他們好像發現了，咱們得趕緊離開。”
“嗯，接下來的去向，是個問題。”魏青捏了捏下巴。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即使回到邊讓那裏，一樣會被追查到。而如果就這麽返回魏營，無論顧雎還是薑成，都不會甘心。他心目中的那個大計劃，剛剛隻實現了一半而已。
這時顧雎微微一笑，那笑容有些疲憊，也有些嘲諷，說道：“我都想好了，咱們往北走，去河內。”
“河內？”魏青一驚。
顧雎說道：“我們逃走以後，敵人必然把河西港和殷墟之間的通路封得死死的。咱們與其南下，不如北上，更何況，在河內，我們有一支軍隊，北上就是宣府，我們去救趙王殿下。”
魏青聽出他話裏有話，不過現在局勢危急，不及細問，有什麽事出去再說。
匈奴的衛戍軍反應頗為迅速。號角聲響起之後，四門立刻緊閉。過不多時，街頭已有士兵開始舉著火把沿屋搜查。接下來，肯定會有大隊匈奴士兵盤城大索，一個閭一個閭地搜。用不了多久，他們四個落單的人就會被挖出來。
這種情況下，反而是宇文靖發揮了大作用。他當初和中郎將盧植一起守著河西港，對城內建築情況頗為熟稔，知道如何躲藏。他帶著剩下的三個人時而隱伏牆後，時而穿梭閭裏，巧妙地避過了數起搜查。中途碰到過幾次跟搜查隊正麵相對的場合，全靠了楊洛冒充軍校蒙混過關。隻是越到後來，匈奴軍搜索的密度越大，而且都是十人一隊，他們四個很難再騙過別人。
“城門已經關閉，你知道什麽出城的路嗎？”顧雎有些憂心忡忡地問。
宇文靖略一思忖，說任何精明的刺客進城之前，都會事先預備一條合適的退路。這河西港裏有一口枯水井，通往外頭。不過在城破之時，盧植下令把它給填了，這也是為什麽宇文靖和顧雎被迫選擇強行突破城頭。
“匈奴軍後入城，應該隻知道這井已枯，卻不知裏麵有一條通道。咱們現在過去，把井裏的石頭搬開的話，應該還能用。”宇文靖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但這井的位置是在城中靠近衙署的地方，那裏住著唐古拉，恐怕戒備會更加森嚴。萬一行蹤暴露，就再無逃脫的機會了。”
“現在我們也沒有，不如搏一把。”顧雎站起身來說。魏青很驚訝，許候大人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強勢主動，有一種自暴自棄的衝勁。
四個人掉轉方向，盡量從房屋之間穿行，有時候還不得不俯臥在溝渠之內。正如宇文靖所說，這個方向非常危險，士兵頗為密集，幾乎找不到死角。但這裏同時也是匈奴大軍的幕府中樞，往來文書非常頻繁，徹夜不停。即使是封城大索，也不能耽擱。人來人往也就意味著希望。
他們剛剛走過一間臨街屋子的狹窄過道，轉角忽然站出一名士兵，手中綽槍，厲聲大叫道：“口令！”
四個人麵麵相覷，這時宇文靖站了出來：“我們是華清原來的。”
“口令！”衛兵毫無放鬆，繼續喊道。
宇文靖說道：“我們剛獲得緊急軍情，正要投下單於大人幕府，尚不知口令更換。”他拿出一塊木牌，遞給衛兵。衛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元顯的部隊並不屬於唐古拉所管，和唐古拉的幕府之間是兩線並行，彼此對口令不熟的情況時有發生。衛兵檢查了一番木牌，沒發現什麽破綻，又問道：“那你後頭這三個人是誰？”
“都是負有使命之人。”宇文靖含糊地答道。
衛兵眼神稍微緩和了些，槍頭放低。這時另外一名士兵匆匆跑過來，對同伴說道：“剛接上頭通知，有人去軍正司劫獄，犯人一個，劫獄者三人，皆著兵服，務必小心。”衛兵聞言一驚，再看這四個人，手裏的鐵槍驟然抬起。
可惜他沒有機會刺出，隻見兩道劍光一閃，他與前來報信的同伴的咽喉被同時割開，潺潺的鮮血噴湧而出。宇文靖幹掉了其中一個，另外一個是顧雎殺的。宇文靖驚愕地發現，顧雎的劍術絲毫不遜於他，她的劍術，招式淩厲，出手狠辣，甚至遠在自己之上。
楊洛和魏青正要把兩具屍體拖到陰影裏，又有一大隊士兵轟隆隆地從街道另外一頭開過來，眼看要暴露。顧雎一揮手，說道：“你們快躲起來！楊洛兄弟，你留下。”三人不解其意，隻得按他的吩咐做。
顧雎把屍體上的血抹在自己臉上，又在楊洛的臉上塗了幾道。楊洛還沒搞清楚她的用意，顧雎突然一拳砸在楊洛的小腹上，楊洛一陣劇痛，不由得又驚又怒，顧雎卻壓低聲音道：“你現在是垂死之人！”楊洛反應也很快，立馬明白了顧雎是什麽意思，連忙躺倒在地。
顧雎轉身，朝著那一大隊士兵跌跌撞撞跑了過去。楊洛一怔，不知他要做什麽。那些士兵看到顧雎跑過來，戒備地抬起武器，顧雎驚慌地大叫道：“我們這一哨剛被襲擊了，三名同袍戰死。”
隊長看到顧雎身後橫著兩具屍體，還有一個滿臉血汙的楊洛躺在地上，顯然也活不長了，眼神一凜。這些人剛剛被襲擊，那麽刺客肯定跑不遠。
“哪個方向？”
“東城門。”顧雎把一臉驚惶的神色演得活靈活現。
事不宜遲，隊長毫不猶豫地下了命令：“跑步前進，敲驚昏鑼！”整個大隊開始朝著東城門飛跑起來，隊伍中還不斷傳來銅鑼敲擊的當當聲，在夜空中聽得格外刺耳。所有聽到鑼聲的士兵，都會循聲趕去，並也敲響自帶的驚昏鑼，把消息傳遞出去，匯成包圍網。
顧雎的這個小花招奏效了。追擊刺客的急迫性讓匈奴軍根本沒時間來細細分辨真假，隻聽到遠處應和的驚昏鑼越來越多，大批士兵在鑼聲的召喚下，朝東城聚集，這無形中削弱了衙署外圍的防衛力量。他們四個人趁機逆著方向繼續前進，難度比剛才小了不少。
四人接下來一路都頗為順利，遭遇到兩三次小險情，但都化險為夷。宇文靖探頭看了幾下，揮手讓他們三人出來，指著兩屋之間的一處空地道：“就是這裏了。”
他手指之處，果然有一口井，四周圍著青石井欄，隻是沒有轆轤和繩子。
四人來到井口以後，楊洛自告奮勇先下去探查。可是沒有繩子，甚至連把衣服撕成條的時間都沒有，隻能硬往裏跳。顧雎沉默了一下，這麽做風險極大，這井到底有多深，誰也不知道；就算平安落地沒有受傷，萬一裏麵已被石頭堵死，連重新爬回井口的機會都沒有。
可楊洛一點也沒猶豫，他衝顧雎一拱手，縱身跳了下去。三個人趴在黑漆漆的井口朝下望去，過不多時，下麵傳來聲音，喊道：“深度不太高，有一條通道，被石頭半掩，花點時間還能搬開。你們稍微等一下。”
過了一陣，下麵傳來聲音：“可以下來了，盡量往中間跳。”
你先走。”顧雎對魏青說道。魏青也不客氣，縱身跳入井內。落了三四丈的高度，就碰到了地麵。好在有楊洛提醒，魏青落地時調整了一下姿態，沒有受傷，隻是雙足震得生疼。他摸出火石打著，環顧四周，發現是在一個環形的井底。井底橫七豎八擱著好些大石頭，隻有中央空出一片軟泥地。幸虧楊洛把它們都挪開了，不然落到那上麵，難保不頭破血流。
魏青注意到，在青磚井壁的側麵，可以看到一條通道，這通道能容一人爬行，洞口被一堆亂石給擋上了。好在石塊都不大，花點時間就能挪開。他忽然看到，楊洛側靠在井壁上，臉色卻不太好。劉平過去一看，發現他的右腿鮮血淋漓，上麵劃開了好幾道口子，應該是落地時撞在石頭上的關係。
“你不要緊吧？”魏青一驚，上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