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巷子走到頭,是一戶人家的大門。
看似尋常人家的大門,卻別有玄機。金三上去敲了五聲門,三長兩短,門吱呀的一聲打開了,隻露出了個門縫,門裏站著一個穿著普通還穿著一雙拖鞋的男人。他打量了下陸嘉和金三的臉,什麽話都不說,把門打開到一道僅能容一人通過的寬度,讓兩人進去。
陸嘉和金三剛進來,門就被關上了。
從外麵看,這裏是巷子裏的最後一戶人家,可人一進來卻發現,這裏麵的空間大的很,建築不再是外麵的弄堂模樣,而是現代化建築,一個一個房間,裏裏外外都是最好的隔音材料,每個房間外都有人守著,院子裏還時不時的有來巡邏的精幹強壯的男人。金三推開最邊上的一扇門,喧嘩聲迎麵打來,裏麵人群擁擠,時不時傳來高聲歡笑或崩潰抽泣的聲音,群魔亂舞,仿若癲狂。
這是一間賭場,玩的不大,也不夠精致豪華,真正的上層人寧願出國去大賭場玩,也不願意到這裏來人擠人。這裏麵混跡的都是下層人物,髒話汙話從不間斷,到處是嗆人的劣等煙的味道。還總有過來想要出老千,結果反而被賭場抓住被砍了手指頭的,和夢想一夜暴富的僥幸之輩。
金三邁入門檻,卻看到陸嘉沒有跟著進去,回頭疑惑地問:“怎麽了?”
陸嘉瞥了一眼裏麵人額頭、手上的汗漬和他們皺巴巴的衣服,又看了下自己穿的這身。他穿的是周和怡打包買來的休閑款套頭衛衣和衛褲,質地精良,貼身舒適。這一身是今天早上周和怡剛甩給他的新衣服,已經被他清洗過,還熏上了周和怡最近喜歡的草木係熏香。如果穿著這樣一身衣服,結果回去沾上了髒汙和難聞的汗味、煙味,陸嘉會覺得十分可惜的。
陸嘉說:“我想先去換一身衣服。”
……無時無刻不被秀一身恩愛的金三嗬嗬一笑,突然出手一拉,就把陸嘉拉到了門外。他的時機把握的很巧,此時正好一位穿著比基尼的女侍者端著啤酒從他身後走過,而陸嘉雖然身手敏捷的想要躲過,卻耐不住人家女侍者的身手不夠配合,於是陸嘉身上灰白色的衛衣,就染上了黃色的汙漬。
金三幸災樂禍一笑,說:“這下沒有後顧之憂了吧。”
女侍者驚慌失措,要拿來紙巾為陸嘉擦拭,隻是她顯然意不隻隻在此,於是她的手剛要往下,就被陸嘉揮開了。
陸嘉可惜的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也就不在乎了,反正已經弄髒了。他在乎周和怡的衣服隻是出於一份尊重,而周和怡也不會因為一身衣服而怎麽著他。倒是金三這個人,這報複的方法也太幼稚了。
陸嘉慢吞吞地說:“老三,你是不是還忘記了什麽。”
金三覺得他在故弄玄虛,故意裝作聽不清,扯著喉嚨說:“你說什麽,太吵了,我聽不清——”
做這行的能聽不清?
陸嘉說:“聽不清就算了。”
金三把這句聽得清清楚楚,也不以為然,心想陸嘉哪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能說,還不是在誑他,他走到兌砝碼的地方,手往兜裏一掏,隻掏出一張肚子餓了的充值卡,臉就僵住了。
他明白陸嘉那句未說出口的威脅了。他忘記了,自己今天既沒有帶□□,也沒有帶現金,渾身上下能和錢沾邊的,也就隻有陸嘉給他的充值卡了。
金三一溜小跑跑到陸嘉麵前,這會臉上和之前就不一樣了。他在陸暮麵前總是這樣,先挑釁再賣乖,總是學不會乖乖聽話。
金三伸出手來,討好地對陸嘉笑:“陸哥,給點錢唄。”
金三,好賭成性,偏偏賭技奇爛無比,好在他自製力還不錯,每次帶來的資金用完之後,拔腿就走,一塊錢都不會再往裏加,不然他早就破產了。
正是因為他這樣的性格,才導致了他的工作室隻要錢高,就什麽活都接,而金三,到現在也攢不住幾分積蓄來。
陸嘉攤手:“我又不知道你要到這裏來,我身上帶著的卡裏隻有三萬。”
其實陸嘉以為金三要約他去喝酒呢。他倒是忘記了,金三除了酒癮,還有賭癮呢。
才三萬,三萬在金三上賭桌時,就什麽都不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投到水裏化為烏有,然後看門的男人就會發現,怎麽這兩個人才剛剛進來,緊接著就走了呢。
三萬就三萬!金三答應了一係列不平等的條約,帶著陸嘉去刷卡,換了一小堆砝碼。陸嘉身上真就這些錢,刷空了卡後陸嘉就是空著手的了,而有了砝碼的金三突然覺得自己好有,勉為其難的扔給陸嘉一個麵值一百的砝碼,然後就各玩各的了。
金三去了撲克桌,陸嘉去了老虎機。半個小時後金三來找陸嘉,臉上的表情是習以為常的不開心。可是他找到陸嘉的時候,卻仿佛被噎住似得,一臉仇富的表情——哪怕這幅場景看過再多次,他也不能習慣!
因為陸嘉麵前擺著的小盤上,擺著一堆砝碼呢!
陸嘉用眼角餘光看到有侍者模樣的人朝自己走來,他神色不動,留了一個一百塊的砝碼,剩下的都遞給金三。
金三喜笑顏開,拿著砝碼離開。
陸嘉注意到,那個侍者頓時停住了前進的步伐,又後退到原先的地方,不動聲色的觀察。
陸嘉撥弄著手上僅剩的砝碼,玩味的笑了笑,又投入了老虎機。
要麽金三喜歡邀請陸嘉來這裏麽。一個賺一個花,一出一進收支平衡,最後也隻把本錢搭進去,又不是白嫖,人家賭場老板也不會太過嫌棄。陸嘉又是玩的單人老虎機,旁人想跟都沒法跟。
陸嘉來這裏的次數不多。贏得多了有麻煩,陸嘉又不是真混黑的,文明人和這些人講起道理來可是不容易。要是不贏,玩這個又有什麽意思?
之後他就認識了金三。認識他,也是在這家賭場上。那時候陸嘉還在上高中,因為仍未釋懷的緣故,他有時候會來這裏消遣一番。那時候他沒有受周和怡影響,因此不討厭這種肮髒雜亂的罪惡之地,甚至頗為享受,因為他原本就沉在這裏過。
在前世,如何才能還得清父母謊言下的大筆債務呢?普通的打工和兼職肯定是不行的,而因為陸文林欺騙陸嘉說公司破產是因為股市上失利的緣故,陸嘉對股市有一層陰影,也隻敢小打小鬧,而這小部分的資金自然不能攫取巨額利潤。
於是最終,陸嘉鋌而走險,做了不正當的生意。他起初做過打手,混在泥地裏,然後發現這效率太低,對不起自己的智商,接著做過黑客,洗過錢,成了個騙子。說來奇怪,會去做這些事情的他,從來沒有覺得內心有掙紮過。現在想來,他大概是天生道德底線就很低,哪怕前世父母沒有欺騙過他,讓他順風順水的長大,他也變不成陽光向上的三好青年吧。
其實前世的陸嘉真的是很傻啊,明明陸離影視傳媒公司仍然存在的,陸嘉卻理所當然的以為是品牌有了知名度,不改名更好。其實陸離公司是以陸家人的姓命名的,哪有接受者不去改名的呢?
前世種種今日都已消散。陸嘉不介意讓自己過得更好一些。說起來上一次進賭場,他都忘記是什麽時候了。對著老虎機玩了半天,給了次次都輸光的金三數次,陸嘉終於還是感到了厭倦。
金三雙目通紅,完全是一副急紅眼的賭徒模樣,可是在他又從陸嘉這拿走一次砝碼,再回來時看到陸嘉手裏一個砝碼都沒有時,他通紅的雙眼立時冷卻,毫不留戀地和陸嘉離開了這條巷子。
夜已經深了,涼風吹到臉上,倒是讓人精神一振。
金三摸了摸肚子,說:“我餓了,咱們再去吃一頓唄。”
陸嘉回道:“我想喝酒。”
兩人一折中,先去酒吧,再叫外賣。陸嘉和這邊的酒吧熟,叫外賣也沒關係。
陸嘉很喜歡喝這家酒吧的自釀酒。他們在外地有一家小酒廠,因為酒廠太小,隻能在當地和這家酒吧買,口感有些粗糙,酒勁也大,生意馬馬虎虎,可陸嘉就愛這種粗糙感。
自從和周和怡同居後,陸嘉很少做過這麽放縱的事了,也極少夜不歸宿。今天晚上他喝得就有些多,也不想酒醉開車,回去讓周和怡聞那難聞的味,陸嘉又沒帶身份證,沒法去賓館,幹脆同也喝醉了的金三睡在酒吧包間的沙發上。
包間的沙發太小,陸嘉這大高個兒睡得委委屈屈的,早上生物鍾到了,陸嘉醒來發現自己渾身酸痛,接著就被自己衣服上難聞的味道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