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年前五天的時候,高澤鑫踏上了回意利的飛機。


  高母送機的時候哭的稀裏嘩啦,不是因為兒子要走了,而是因為兒子一個相親對象都沒有見。她哭著說:“鑫鑫啊,我對不起你爸,對不起高家,好不容易養大一個兒子,結果連個孫子都抱不上。等著你回來了,不走了,怎麽著也得讓我們看到點希望啊!兒子,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隱疾啊,咱們不要忌諱,有病就要看醫生啊!”


  高母唱念做打一套很齊活,高澤鑫全當自己是個死人,隻做微笑狀。上了飛機後他鬆了一口氣,想還好回來要創業,完全可以借口創業太忙所以吃住都在工作室,這借口多好呀!


  可是總歸過不去家裏那道檻,這讓高澤鑫頭痛不已。


  ……


  年前三天的時候,周和怡給張梅月打電話,說:“阿姨,今年我們一起過年吧。”


  張梅月愣了愣,答應了。


  “那阿姨,你現在就搬過來好嗎?我們一起收拾收拾,我好多東西都沒有買辦呢。”


  周和怡的聲音帶著些雀躍,催著張梅月快點來。正如他所說的,他沒有置辦任何年貨。很早他就獨自搬出來居住,那時稍大一點的超市,都是過年期間也不歇業的,他一個人,又哪需要囤年貨呢?

  張梅月本也有心同周和怡一起過年。她總覺得是周和怡還是當年那個孤獨可憐的孩子,雖在京城也能想象出他過的日子。張梅月被周家辭退後,她也沒了家,孩子,夫家,娘家,都不認她。可她畢竟和周和怡非親非故,又總覺得周和怡還是當年她照顧的小少爺,身份有別,不好主動提出來。這會周和怡一提,她收拾收拾東西就去了。


  周和怡一等張梅月來,就和張梅月去了超市置辦年貨,買福字和對聯,周和怡甚至還買了一個紅彤彤十分可愛的q版龍年玩偶放在博古架上。門上和車庫都貼了福字和對聯,窗戶也上貼好窗花,原本冷色調風格的房間裏突然多了紅色的色彩,整個房間便顯得喜氣洋洋了。


  周和怡抿了抿嘴角,打量一下剛貼好的裝飾,嘴角便愉快的翹了起來。


  他轉過身去,張梅月正在那裏看著他,眼神很心疼。


  “阿姨。”


  周和怡叫了一聲,張梅月把他拉到沙發上坐上,沉默一會,說:“小少爺,你是不是一直覺得對不起我,可這並不怪你。”


  周和怡聽到“小少爺”這個稱呼,不由得愣了愣。張梅月已經很久沒這麽叫他了。


  他沉聲道:“阿姨,這就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太過任性,您也不會這樣了。”


  張梅月笑了起來:“這樣怎麽了,這樣才好呢。我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追求,學了很多,看了很多,能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現在再想想以前,其實我很慶幸,也感謝你,因為我是絕不想過過去那樣渾渾噩噩的日子的。”


  周和怡相信張梅月的話,但是他情知自己擺脫不了幹係。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他差點就毀掉一個人的人生了,即使再彌補又能怎麽樣彌補呢?張梅月已經沒有家了。她孤家寡人,正如自己一樣,可自己還年輕,還可以相信一些淺薄的東西,而張梅月呢,她最好的青春年華已經過去了。


  “阿姨,你現在也不老,再開始第二春也不晚呀。您要是有精力,收養個孩子也好,免得回家太過冷清。”


  周和怡勸道。張梅月拍拍他的手,說:“要是有機會,我也會再次成家。至於孩子,已經不需要了。你已經足夠我依靠了,是嗎?”


  “是的,阿姨。我會好好照顧您的。”周和怡說道,內心也在暗暗的發誓。


  因為中間發生了這樣的小插曲,周和怡的心情不自禁的陰暗了下去。晚上回到房間躺著的時候,他仍然提不起精神。他的思緒飄到小時候,那時候啊……


  周和怡的父母從結婚的時候就開始貌合神離,各玩各的,周和怡出生後,周母把周和怡的一應事務全甩給了保姆張梅月。周母剛生產就開始斷奶,張梅月那時候二胎剛生了幾個月,見周和怡喝奶粉喝的身體很虛,就大著膽子給他喝自己的奶,倒是讓周和怡慢慢健康起來。


  周和怡懂事之後才明白,這個一直對自己很好的女人不是自己的媽媽,而隻是一個保姆,而他真正的媽媽從不見影,隻能從父母臥室裏掛著的結婚照上想象母親的模樣。那時周父常常喝得醉醺醺,帶著不同女人回家,所以周和怡對父母沒有期待,對很少見麵的母親反而頗多幻想,想象他的母親多麽溫柔,多麽美好,多麽愛他。


  在這種幻想中,不苟言笑,性情嚴肅的張梅月,就漸漸被他敵意化,成了討厭的存在。因為電視劇裏的媽媽,都是很溫柔的哄著孩子,應付著他們的無理取鬧,而張梅月呢,則總是恭敬疏離的叫他“小少爺”,不敢真正的哄著他、疼著他。


  有時候周和怡都覺得,是張梅月阻攔他和媽媽的見麵,張梅月,就是個壞人。


  周和怡太渴望媽媽了。他想擺脫張梅月的看管,想和媽媽朝夕相處。他小小的腦袋裏沒有什麽好辦法,但是他以為,如果張梅月不在了,媽媽肯定就來照顧他了。


  所以,要趕走張梅月。


  於是周父周母帶著周和怡去正式場合的時候,因為平時常常聽張梅月講故事而詞匯量很大的周和怡,就牢牢閉緊了嘴巴,假裝自己不會說話。


  後來的事就是那樣了。周和怡被帶去看了醫生,醫生說他發聲器官正常,不會說話隻能是因為心理原因。周家父母順著周和怡給的思考方向,以為是張梅月疏於照顧,沒有教導周和怡說話,就將其辭退,並讓張梅月無法再在海城呆下去。


  張梅月的家庭畏懼周家,她的丈夫和她離婚,兒子判給了丈夫,而她的娘家也不敢再和她有所牽連,於是張梅月孤身一人去了京城。


  如願趕走張梅月的周和怡,以為可以如願以償,可是並沒有。媽媽仍然是不見人影,爸爸仍然是喝得醉醺醺,摟著帶香味的女人回來,唯一的變化隻是他換了一個保姆,又有了一個心理醫生。漸漸的,他就明白了,他的渴望是錯的,反而害了真正無辜的人。


  周和怡到十多歲才輾轉和張梅月聯係上,那時張梅月已經在那家飯店當領班,多次受到總店的嘉獎。張梅月拒絕了周和怡的補償,也並未責怪過他,反而時常和他聯係,再次填補了周和怡對母親的渴望。到如今,張梅月和周和怡已是形同母子,而周和怡,也在這種溫暖情感的填補下,從來沒有對那個畸形的家再有期望過。


  他經常想,如果沒有張梅月,他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堅強,父母的行為,可能仍然會刺痛他。但是有了真正好的,怎麽還會去追逐腐爛汙臭的東西呢?他真心感激張梅月,在心底視她為母親。張梅月沒有家人,而他願意為她養老。


  除夕當天。


  杜之萱的行動已是十分困難,站起坐下都得人扶著才行。她的預產期是在十一號,離今天還有三天,因此他們知道預產期時,杜之萱就笑著說,“這日子還好,我還能先在家裏過個年。”


  臨盆將近,陸家把一切東西都準備好了。聖心醫院的vip病房已經預定好,準備好的預產包一式二份,其中一份已經送到了醫院。相熟的醫生已經聯係好,隨時待命,請來的特護現在就來到家中,二十四小時盯著杜之萱。


  今年陸博從老宅來這過年,一直笑著,時不時叮囑陸文林,讓他照看好自己媳婦。


  今年年夜飯都是保姆阿姨準備的。往年杜之萱會親自下廚做幾道小菜,像是陸嘉喜歡的玉米羹,陸文林喜歡的香菇雞湯,陸博喜歡的涼拌萵筍,都是杜之萱準備的,今年隻能她指揮著阿姨做了。


  吃完年夜飯,一家人就守在電視前看春節聯歡晚會,可陸嘉卻坐不住,一會兒就瞥向杜之萱的肚子,坐立不安的。


  “嘉嘉,後天才是預產期呢,我現在也沒覺得不舒服,不能今天發動吧。”


  杜之萱都看不下去陸嘉的坐立不安了。昨天的時候,陸嘉就找上她,說他有一種預感,說是今天晚上妹妹就會出生。可是這種事,杜之萱還是更願意相信醫生的判斷,不過即使這樣,她也沒有攔住陸嘉早做安排,反正多考慮一些,總是沒錯的。


  春節晚會剛放了一個小時,杜之萱就困意上湧,回到房間去睡了。孕期後她十分嗜睡,每晚都是這樣。陸嘉一個眼色過去,特護就立刻跟著過去。陸嘉告訴她了,讓她今晚多盯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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