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今年的海城第三十七屆網球大賽是在八月中旬舉行,場地一如既往安排在海城藍光體育館中。


  陸嘉手中的兩張票是趙橋遠給他的,原本這是給他和當時也在場的朱介的,但是陸嘉能放過這個約會機會?當然不能。


  所以陸嘉又去弄了幾張票給朱介,讓他自己去請人看,當然了,後弄到的票遠不如趙橋遠給的票位置好。這兩張票是連號,都是內場長邊前排位置的。海城網球賽曆時一周,而陸嘉手裏這兩張是男子單打的半決賽票。趙橋遠是種子選手,也不知道看比賽是否能恰巧遇到他。


  陸嘉給票拍了照片,發給周和怡,邀請他一起看。


  周和怡回道:“你去旅遊的時候我也出去了一趟,正好去看了溫網。”


  周和怡本來是去西區看音樂劇的,結果想起來溫網也是這個時候舉行,就一起去看了,可惜因為溫網是為數不多有徹夜排隊購票傳統的比賽,而他做不到帶著帳篷徹夜排隊,最後隻得到一個很偏的位置。


  “你已經看了一場和再去看一次又不衝突嘛。”


  陸嘉連誘帶哄,總算把周和怡哄到同意。某種程度上,周和怡還是蠻好哄的。


  票上日期那天,大清早陸嘉就去了周和怡那,好去蹭一頓早飯。自從他發現周和怡還有這種技能之後,更是發揮他花言巧語和無賴的精神,一個星期過去蹭一頓飯,維持在一種既不頻繁又能刷存在感的頻率上。


  周和怡一直是容忍的態度,這讓陸嘉對他們的感情報以樂觀的態度。


  周和怡的早飯做得很豐盛,糯米卷、水煎包和紅豆薏米粥,水煎包是白菜木耳和蝦仁肉兩種餡。因為陸嘉飯量大,周和怡特意多做了一些。


  陸嘉邊吃邊說:“再這麽吃下去,我很快就變胖了。”


  “那你別來吃啊。”


  周和怡把陸嘉的盤子一收,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拜托,再讓你這麽吃下去,我就破產了。”


  陸嘉戀戀不舍的看著被周和怡收走的盤子,隻是他也知道確實夠了,周和怡是為他的胃好。


  他悄悄的捂住了自己的胃。最近這段時間確實有些不夠克製,是時候來一次艱苦的長途運動了。


  兩人來到藍光體育場,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這是右手球員反手位那一側的座位,角度很好,可以看清楚球員的發球、擊球甚至是表情。陸嘉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對戰名單,驚訝的咦了一聲,指著對周和怡說:“就是他把票給我的。”


  “趙橋遠?這名字總有些熟悉。啊,是他啊!前幾年他的事還鬧得挺大的呢,死活不願意繼承家業,非要當職業網球運動員,結果和家人產生了激烈的推搡衝撞,結果摔倒了,導致腿部受傷挺嚴重的,去國外治療了兩年才回來,他家裏愧疚之下也不逼他了,他就進了網球協會。”周和怡又說,“海城的網球協會就是個半官方的組織,成員主要都是愛好者,他進去一直致力於推動海城的的網球運動發展,組織過很多次活動。我倒是不知道他居然還在打網球。”


  “上次我和他對打過,他動作確實有些窒礙,隻是不知道是舊傷還是新傷。”


  “幹嘛要這麽拚啊。”周和怡隻是自言自語。他能明白這是一種熱愛,但卻理解不了為何有人會為了運動寧願賭上健康。


  陸嘉都不敢說話。他就是這種人,前幾年玩的拚得很,這兩年要操心公司的事,都沒再做以前那種一消失就是兩三個月聯係不上的事了。


  趙橋遠很快就上場了。現場安靜下來。


  比賽緊張又激情的開始了。陸嘉全神貫注地欣賞起來。


  趙橋遠不愧是曾有希望成為職業運動員的人,他對大局的把控和掌握,十分精準。他不會浪費一點力氣,每一個發球,每一個接球,都是行雲流水般讓人目不暇接。現場比賽有一個遺憾,就是沒有細節慢動作回放,哪怕隻是眨了一個眼都可能錯過一個精彩的瞬間。然而現場這種激烈的氛圍,也正是現場比賽的妙處。


  在球員對打的時候,觀眾都盡可能的克製住自己的情緒,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和歡呼,防止影響到球員的發揮,畢竟這種人數少的比賽,和人數眾多,戰線、時間拉長的籃球、足球等球類比賽不一樣。


  周和怡也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溫網固然精彩,但是在自己的城市觀賞國人的比賽又是另外一種感受。


  海城網球比賽單打采用三盤兩勝製,趙橋遠的對手雖然也是過五關斬三將來的,但是仍然比不上趙橋遠,第一盤趙橋遠就取得了良好的一個開局,打得對手節節敗退觀眾高聲歡呼起來,趙橋遠微笑著朝觀眾揮了揮手。陸嘉眼力極好,注意到了他眉頭微皺。支撐腳也悄悄的換了一隻。


  趙橋遠的舊傷可能複發了。


  陸嘉有些擔心,但是顯然擔心也沒有用,趙橋遠也不可能放棄比賽。


  第二盤開始。


  趙橋遠有一個習慣,就是在對手擊球前會分腿墊步。這是一個好步法,在對手準備時就開始小幅度的跳動能快速調整重心,及時做出應變,職業選手多會采用這種步法,而業餘選手掌握得就比較困難,因為這種步法不但要一直持續,更是對小腿和腰腹肌肉要求很高,如有不慎,就會造成肌肉拉傷。


  意外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了。第二盤剛開始沒多久,趙橋遠剛做了這個動作就突兀停住,麵露痛苦,舉起手來示意暫停。裁判和醫療隊迅速上前,扶著他坐下檢查,但是三分鍾緊急治療後,趙橋遠仍然不能站立,隻能棄權放棄比賽。


  他的對手卻沒有露出喜色,跟到場邊一直看著。


  這之後又舉行了幾次比賽,中場結束的時候,陸嘉對周和怡說:“我去看看趙橋遠。”


  周和怡說:“我和你一起吧,我也認識他。”


  趙橋遠已經坐到了休息區,一個醫務人員正在給他按摩,他之前的對手看樣子和他是熟識,也坐在旁邊。趙橋遠一臉呲牙裂嘴,看到陸嘉過來了,還勉強擠出笑來,原本清秀的臉龐,現在倒是醜得很。


  “疼就別笑了。你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大礙,就是肌腱拉傷了。”


  趙橋遠一臉苦笑。


  他揉了揉自己的腿,對一直替他按摩的醫務人員說:“麻煩你了,我自己來就好,正好和朋友說說話。”


  醫務人員說:“那您小心點,最近都不要運動了。”


  趙橋遠:“是啊,必須得小心了。”


  陸嘉和周和怡坐到他旁邊,趙橋遠看了一眼周和怡,對陸嘉說:“怎麽是這家夥?那次和你一塊的人呢。”


  陸嘉說:“他沒空。怎麽,你們認識?”


  趙橋遠說:“認識,我爸嘴邊沒少掛著他,天天讓我跟著他學習。”


  周和怡此時正是一副清風明月之相,聽聞這牢騷話,也隻是微微一笑,神情淡淡。


  陸嘉有些日子沒看他這幅裝相的樣子,見狀還新奇的看他一眼,才和趙橋遠說話:“你上次還沒這麽嚴重。”


  趙橋遠顧左而言他:“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孫沐。這次可真是讓你撿了個便宜。”


  孫沐:“喂喂,你這話可不地道啊。”


  陸嘉按了一下趙橋遠的小腿肚,他“噝”的一聲叫了出來,瞪著陸嘉:“你這是和我多大仇啊!”


  陸嘉常年玩極限運動,因為這些運動的危險,所以他專門去學過運動醫學,對運動損傷也很了解。他摸了摸趙橋遠的傷,說:“再複發的可能性很高,你打算怎麽辦?”


  趙橋遠不由得沉默下來。


  他說:“其實我這次這麽拚,是因為這將是我參加的最後一場比賽。我本來想讓我沒有遺憾的離開,可惜天不從人願,中途就倒下了。也罷,以後我就專注後台,為海城的網球力量做一份貢獻吧。”


  他努力想說得豁達一些,官方一些,可還是情不自禁流露一份黯然來。


  陸嘉深知傷痛對運動員的傷害。華國的極限運動氛圍不夠濃厚,所以陸嘉一般都是去國外玩,他在那裏認識了一些朋友,因為玩得太過而終身殘疾甚至失去生命的也有。即使目睹過這些悲劇,陸嘉也從來沒有放棄過,隻是每次對自己的安全更加注重,真正作死的極限運動,他還是不會去碰的。


  他每次在微博或者其他的地方,看到有發外國網友極限運動的視頻,下麵有調侃“怪不得外國人少”或者“吾有舊友*似汝,而今墳頭草丈五”這種話,都忍不住想笑。


  何必用貧乏的誌趣來調侃生命?

  陸嘉說:“但是你忘記一件事了,你可以不打比賽,但這種傷勢卻不影響你日常運動啊。”


  趙橋遠露出一臉蠢相:“……我還真忘了。我又不是為了比賽才打網球的。我是喜歡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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