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了結3
夏華高考落榜後,村子裏開始有人偷偷議論他,說他腦子出了毛病,高考時不好好答題,盡在試卷上寫罵人的話,罵天罵地,誰都罵,連閱卷老師都罵上了,他的腦子出毛病了,這就是精神病。
一開始,隻是村子裏個別人議論他,後來全村人都在背後戳他的脊梁骨,甚至連外村的人都這樣說他,他外村的親戚都聽說了這個傳言。因為這件事,夏阿姨還跟村裏幾個女人吵過架,她絕對不允許村裏人背後罵她兒子是精神病。
當然,夏華的腦子根本沒有病,他要是精神不正常,也不會在廣州做那麽大的“生意”。
夏華心腸很好,那些背後曾議論他是精神病的村鄰,他都沒有記恨,相反,還給他們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現在,村子裏的人,不管以前誹謗過他還是沒有誹謗過他的人,都非常讚成他。即便知道他是走私犯,也沒有人笑話他,因為他給村裏人帶來了實實在在的恩惠。
聽到王表哥這番話,徐虹也心有感觸,她曾經對夏華的落榜也非常關注。
夏華落榜後,徐虹第一時間找班主任打聽情況。原來,夏華的作文被評為零分。他的總分距本科線隻差兩分,如果加上作文分數,應該能達到一本線,雖然距離北大清華的招生線還有差距,可也不會讓人過於吃驚。
為什麽他的作文被評了零分呢?班主任說他的作文中心思想出現了問題,還是根本性的問題,所以閱卷老師給評了零分。夏華的作文能力並不差,他的作文曾經被語文老師當成範文在課堂上念,他怎麽能在高考這樣關鍵的時候犯這種最低級的錯誤呢?
夏華是學校的尖子生,全校學生的榜樣,他的關注度最高。他在高考中失利,他的作文出現根本性問題,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同學們開始議論他,竟敢拿高考作文開玩笑,這不是腦子有病嗎?後來,以訛傳訛,說他在試卷上寫罵人的話,說他腦子出了問題。
可想而知,連夏華的同班同學都訛傳他腦子出了問題,這些話再傳到他的村莊,誇張程度該達到什麽程度,誹謗他是精神病在所難免了。
那個時候,徐虹曾想找夏華談談心,她知道他心裏壓力非常大,可是,她知道他的性格極其敏感自卑,她害怕因此惹他更加傷心,所以就沒有去找他。她希望他能經受住高考落榜的挫折,希望他遇挫愈勇,她打算等他回校複讀後再寫信給他,鼓勵他,結果等來的卻是他放火自殘的消息。
王表哥繼續說,夏華燒傷,所有人都認為他這輩子算完了,不僅大學考不成,連娶媳婦都成了大問題。他那半邊臉燒得象個鬼樣,哪個女人敢嫁給他啊,估計他要打一輩子光棍了。誰都沒有想到,他竟然跑到廣東幹出那麽大的生意。
現代社會,男人隻有要錢,不管多老多醜都能找到女人,還是找漂亮女人。另外,現代醫術非常發達,夏華又有錢,大可以花錢整整容。大家都替夏華鬆了口氣,認為他們夏家不會絕後了,夏華娶媳婦是分分鍾鍾的事。
王表哥曾經問過夏華,為什麽他不花錢整整容呢,雖說恢複原狀比較困難,起碼看起來不那麽難看。夏華卻回答說,他要留著那半邊臉嚇唬人。王表哥後來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馬善有人騎,人善有人欺,如果你長著一張老百姓的臉,在社會上天然會被人輕視。
徐虹暗歎,她能夠想像出來,夏華帶著一張醜陋至極的臉如何在異鄉掙紮救生,他肯定遭受了難以想像的歧視和困難。雖然說他通過努力改變了他的命運,變成了大富翁,但是,他的行為是違法行為,他的“成功”事實上是他的犯罪後果。
夏阿姨帶著外孫回來了,小男孩還是不服輸的樣子,大聲辯解,指責對方如何賴皮,如何想玩他的玩具。當然,他是不是故意拿玩具顯擺引誘對方則隻字不提。
夏阿姨要留徐虹三人在家吃飯,她準備下廚做飯,她對梁天雷很熟悉了,知道他是飯店“大廚”,指使他到廚房幫助。
徐虹自然不會留下來,因為夏華淹死的緣故,她總感到有些內疚。徐虹不願意留下來,另外兩人自然要跟她一起離開。
徐虹想看看夏華的村莊什麽模樣,梁天雷開車在村子裏轉了一圈。
在她眼前,是一個充滿活力的現代化的小村莊,整齊劃一的中心街道,街道旁矗立著一根根漂亮的路燈,兩邊是一溜的公用和商業建築。有氣派的小學校園,三層高的教學樓是村裏最高最好的建築,樓頂還高高飄揚著一麵五星紅旗,有敬老院,衛生所,糧食加工廠,超市,澡堂等,這幾百米長的主街與城鎮裏那些街道沒有多大差別。
謝成傑介紹說,前些年,夏華投資修建了中心街道以及兩邊的公用設施,這段中心街自發形成一個集市,每天清早,三裏五莊的村民都過來趕集。鄉裏還打算把村子升格為中心村,周圍村子都向這裏靠攏。後來,夏華淹死,此事就不了了之。
他投資修建的小學是本鄉設施最好的學校,鄉裏為此把村小學升格為附近片區的中心小學,老師和學生數量比以前翻了幾倍。夏華還捐給學校一筆獎學金,主要針對困難老師和學生。他犯案後,聽說這筆錢讓上麵的領導給收走了,走私犯捐的獎學金自然不能再發了。
還看到一所氣派的教堂。還看到本村的最高政府機關--村委會辦公室,隻是幾間普通房子,與村民自建的房子沒有多少優勢。
這些建築物凝聚了夏華曾經的夢想,他希望村民們不用遷移就能過上城裏人的生活,有現代化的城市設施享用,有好學校讓小孩子上學,有養老院讓老人安享晚年,有衛生所讓村民生了小病能就近治療,有適宜的工廠讓村民逐漸擺脫田間的勞累。如果他不犯案不淹死,或許再過幾年,這個村子就會成為蘭馬縣的明星農村,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樣板村。
但是,現在,一切都劃上了句號,空有漂亮氣派的建築,寂靜無聲的小村莊。
徐虹三人很快又返回蘭馬縣城。到了梁天雷的飯店,梁天雷極力邀請二人留下來吃飯。現在正是午飯時間。他叫他老婆到席間陪著徐虹,他和謝成傑喝起酒來。
夏華已經淹死了,談論死人總是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幾杯酒下肚,梁天雷又不知不覺的聊起夏華來,他感慨萬千說:“我和道,你們都認為夏華是走私犯,他掙得錢都是違法收入,他淹死了剛好是逃避刑罰。我覺得這樣對夏華不公平。
雖然我學問不高,可是懂得一個道理,夏華沒有從任何一個老百姓手裏奪錢騙錢,他賺的錢都是從關稅上摳下來的,說白了是賺國家的錢。其實,關稅也是一種稅,要說逃避稅收就是犯罪,我相信全國百分之九十九的私營企業和個體戶都是罪犯,稅負那麽重,哪個生意人不想法避稅逃稅。就說我的飯店吧,我每年至少要少繳幾萬塊錢的稅。”
梁天雷的老婆立即讓他閉嘴,罵他大嘴巴,喝多了啥話都敢講。
“沒事,徐虹、成傑都不是外人,都是老同學,誰也不會說我啥。”梁天雷悻悻的回應老婆,接下來又開始講述他和夏華相遇的故事,他似乎認為徐虹對夏華的事情比較感興趣。
“我跟夏華一樣,都沒考上大學,我的學習成績太差,沒有複讀,高中一畢業就回家種地去了。很快,我結婚了,有兒子了,到處是花錢的地方,我卻沒本事,種地種不好,打工沒力氣,生意沒本錢,在家三天兩頭跟老婆生氣。那幾年是我這輩子最落泊的時候。
沒辦法,我買了一輛三輪車,到縣城拉客。幹那活太丟人了,我都是在城郊拉,不敢進城裏,怕碰見熟人。可縣城就那麽小,還是經常碰到熟人,看到同學們考上了大學,畢業後從事體麵工作,我卻從事蹬三輪車的下賤工作,我的臉就跟人扇過一樣。
那一年夏天,我碰巧遇到了夏華。他來縣城辦事,沒有開車,恰巧坐上了我的三輪車。他戴著大沿帽,還捂著口罩,一身打扮象個港商。我看不到他的臉,根本認不出他。
他認出了我,讓我把三輪車蹬到城郊外邊一個僻靜地方,我停下來,他跟我打照乎。他摘下口罩,我看見他半邊臉都燒沒了,象個鬼一樣嚇人,我一眼就認出他。
他問我生活怎麽樣。我沒有什麽隱懣,原原本本都跟他說了,我不覺得他比我活得強,即便他再有錢,臉燒得象個鬼樣,活著肯定很痛苦。
他問我想不想做點小生意。我說當然想了,不過我連做小生意的本錢也籌不齊。他說錢不是問題,關鍵我得選好項目。我想了想,我對做飯感興趣,其他生意都不熟。他立即讓我到街上選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