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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手腕

  把東南的兵權給靖海侯之子……


  眾人很快便理解了皇帝的意思。


  權責相依。


  有本事擊退倭寇、守住海線的人,才有資格擁重兵、享富貴!


  祁驍案惹得民意鼎沸,在這樁公案中,靖海侯的確不占理。


  為了堵住悠悠眾口,皇帝不得不罰靖海侯……


  可罰了靖海侯後,閩、浙的海防怎麽辦?

  靖海侯在閩、浙經營數年,背靠甘家,便是他放了手,誰人又敢貿然接手?

  唯有靖海侯之子!

  唯有繼位之人是靖海侯之子……


  靖海侯才會服氣,他的軍中舊部、閩浙的地方官吏士紳、甘家等海商才不會生事。


  再沒有比這更穩妥的人選……


  眾人便都等著靖海侯答話。


  靖海侯府的家事,京中高門皆有所聽聞……


  說起來也是樁亙古奇聞,先進門的發妻不明不白地成了妾室,後進門的小婦卻做了侯夫人!

  嫡長子成了庶子,小兒卻成了嫡子、世子!

  要說靖海侯對丁氏沒有情義,可這麽多年,他把丁氏所生的兩個兒子親自帶在身邊,悉心栽培,對甘氏所生的嫡子卻並不如何看重、親近。


  那麽這回,他會選哪個兒子?

  靖海侯垂首跪地,久久未語。


  馬世子緊張地盯著父親,一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


  甘氏夫人看著靖海侯,嘴角掛起冷笑。


  答案再明顯不過……


  由嫡子繼位名正言順,倘若他決心選嫡子,何必遲疑?

  到底還是放不下丁氏的兒子……


  甘氏夫人眼裏浮起水光。


  當年,他登門求娶她的時候,說得多好聽啊……


  什麽對她一見傾心、難以忘懷,什麽和原配夫人乃是盲婚啞嫁、脾性不投,什麽此生定不負她……


  她帶著一抬抬真金白銀、稀世奇珍嫁給他,撐起靖海侯府,被人戳了一輩子脊梁骨,幾乎守了半輩子活寡……


  她一個區區商戶女能有今日的尊榮體麵,世人大概會覺得她結了樁好姻緣……


  嗬,多麽“好”的姻緣……


  甘氏夫人眨了眨眼睛。


  這時,靖海侯開口道“罪臣叩謝聖上抬愛、銘感於內,臣有四子,長子自幼隨臣駐守東南,勇武善戰……”


  長子……


  馬世子臉色一白。


  英王瞥了馬世子一眼,看向外祖父許昌伯。


  許昌伯立刻會意。


  擇子繼位一事,說到底是靖海侯的家事,靖海侯的長子又的確比其餘三子更熟悉軍務,在這樣的情況下,旁人插話便很突兀。


  可許昌伯便不一樣。


  既然是家事……


  許昌伯乃是靖海侯的長兄,他自然有資格進言。


  許昌伯斟酌了片刻,起身離席,先對皇帝行了大禮,道“懇請聖上開恩,容臣說幾句話!”


  皇帝自是允了。


  許昌伯便對靖海侯道“九弟,我已有許多年未曾見過你家大郎,但想來是極出眾的!”


  “你家三郎,我卻是看著他長大的!”


  許昌伯目露讚賞“三郎敏而好學、謙遜知禮,京中人盡皆知!”


  “尤為難得的,他是個純孝的孩子!你可還記得母親離世那年,當時你遠在東南,三郎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孩子,卻堅持每晚在母親榻前侍疾!”


  許昌伯目含深意“若我沒有記錯,大郎卻是在母親離世後,才隨你回京……”


  “大郎幼時,母親曾親自照拂他,可母親臨終前,連大郎的麵都沒見上,更別說伺候茶水湯藥……”


  大周重孝,一個身背不孝之名的人,無論他多麽傑出,都會被世人鄙夷輕視。


  靖海侯便要開口辯駁。


  許昌伯卻不容他開口,他伸手拍了拍靖海侯的肩,語重心長地道“九弟,三郎是個好孩子啊!”


  “這麽好的孩子,決不能讓他受半分委屈!”


  “你把大郎自幼帶在身邊,跟著兵甲們操練,三郎卻是在京裏長大的,大郎勇武善戰不假,卻不好斷言三郎沒有將才!”


  “不給三郎曆練的機會便讓大郎繼位,對三郎未免不公!”


  不公……


  席間不少人都頷首稱是,其中有英王黨羽,也有中立之臣。


  父親親自帶在身邊曆練的兒子,自然比留在家裏的兒子能力更突出,可父親若僅據此選繼位之子,對於留在家裏的兒子便是不公。


  因為,留在家裏的兒子壓根兒就沒有曆練本領、展示才幹的機會。


  隻問能力而不問嫡庶、品性……


  這不是大周人的行事風格,而是粗鄙蠻人的做法。


  容鈺認真地看著這出戲。


  倘若她沒有多活十餘年,此時大概會覺得這不過是一出尋常的嫡庶繼位之爭。


  還會覺得皇帝待馬家極寬厚,不但把東南的兵權賜予靖海侯之子,還容忍馬家人在禦前相爭。


  可她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更知道皇帝對馬家真正的心思。


  皇帝,對馬家深惡痛絕……


  最後的結局,是祁驍接手了閩、浙的兵權。


  上輩子,她沒有參加今日的宮宴,因事關軍務,後來她也不好貿然探聽,故而並不清楚皇帝是如何從靖海侯手中收回兵權、給了祁驍的。


  她也曾猜想過,或許是遠赴東南的查案特使查出了很多罪證,皇帝用那些罪證逼靖海侯放權。


  但那個猜想有說不通的地方……


  因為,若是靖海侯的罪證……


  那麽,靖海侯不幹淨,他的部下、甘家,甚至閩浙的官吏,又能幹淨到哪裏去呢?

  所以,倘若皇帝用罪證逼靖海侯放權……


  那麽祁驍接任後,東南定然不會太平。


  被人握著罪證的人,不會坐以待斃。


  可實際上,祁驍接任後,閩、浙並沒有興起什麽風波……


  直到今晚,她終於見識了皇帝的手腕。


  皇帝許諾讓靖海侯之子繼位,在由誰繼位這個問題上,靖海侯和馬家、甘家有了分歧。


  這分歧短時間內難有定論,東南卻不可無守將。


  那麽,在這青黃不接的時候,讓祁驍接任,就成了各方都能接受的權宜之計。


  祁驍接任後……


  對百姓來說,看到了皇帝不徇私情、問責舅父!

  對東南兵甲來說,看到了皇帝知人善任、賞罰分明!

  而對靖海侯和馬家、甘家來說,他們覺得,祁驍不過是暫時守著海線,待他們議定繼位之人後,便會從祁驍手裏拿回一切。


  可權勢,給出去容易,收回來難……


  因是馬家家事,皇帝詢問了太後,最後議定,待馬世子成婚後便去東南軍中曆練,繼位之人再議。


  馬世子叩謝了皇恩。


  第七杯酒,皇帝敬了群臣。


  大內官見皇帝似有不勝酒力之像,低聲稟了太後,太後便以體乏為由擺駕回宮。


  帝後、嬪妃們皆都起身,伺候太後回宮。


  太後、皇帝一行走遠後,眾人紛紛起身離席、敬酒閑談,場麵立刻熱鬧起來。


  容鈺朝邵家的坐席走去,人群熙攘,待走近了,她才看見彼處已立了一個極打眼的人。


  昭懷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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