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兵敗

  容鈺想了想,仔細交待寶瓶“雖不過是樁小事,可發生在宸王的婚宴上,又牽涉到端王、六皇子,你和她們幾個交待清楚,這樁事以後便爛在肚子裏。”


  “再便是六皇子……”


  “六皇子與哥哥們同在國子監讀書,又心怡我們府裏的二小姐,二姐待六皇子冷淡,六皇子也從不惱……”


  “無論外頭的人怎麽議論他,咱們還是謹慎些好,以免生出是非。”


  寶瓶忙不迭地點頭,滿臉自責“小姐,我並非愛嚼舌根的淺薄之人,您、您千萬不要與奴才生份了……”


  容鈺笑了笑“我並非信不過你,不過是提防隔牆有耳……”


  寶瓶連聲應了,感激地給容鈺磕了個頭。


  容鈺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寶瓶。


  她當然信寶瓶……


  四個一等丫鬟裏,寶珠、寶鏡都是家生子,寶壺雖是買進府的,卻也自小便伴在她身邊。


  寶瓶卻是在她四歲那年才進府的,聽吳嬤嬤說,當時年幼的寶瓶一人蹲在侯府門口哭了許久,前頭的管事問她是哪家的孩童,她卻說不清楚,隻是一味地哭。


  管事見她衣裙齊整,便當她是與家人走散了,領著去報了官,可等了好幾日也無人上門領她,管事看她年幼又沒個去處,便留她在府裏幫著做些小活計、給口飯吃。


  不久後,容鈺身邊原本的“寶瓶”因患病被送去了郊區的莊子裏,如今的這個寶瓶表現勤勉本分,便被提到了容鈺身邊。


  寶瓶的這來曆雖有些不尋常,卻也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上輩子,寶瓶在泰寧侯府時表現一般,在四個一等丫鬟裏算不得出色,卻也沒有什麽錯處。


  寶瓶的本事是在容鈺嫁進寧王府後逐漸顯出來的。


  王府後宅的下人們個個都是人精,寧王不待見容鈺,那起子人便熱衷於暗中給容鈺使絆子。


  容鈺和身邊的嬤嬤、丫鬟們哪裏見過那些手段,眾人吃了許多暗虧、苦不堪言之時,寶瓶彪悍地與那些惡奴鬥起來,不僅能識破對方的詭計,偶爾還能予以反擊,如是幾回,那些惡奴才消停下來。


  容鈺自然要問寶瓶怎麽突然那般長進,寶瓶隻說是看不慣那些勢利眼的狗奴才欺軟怕硬,便學著他們的手段對付他們。


  十五歲的容鈺會相信那回答,二十五歲的容鈺卻不信。


  後來,她艱難地一點點學會了宮裏的那套生存規則,才明白寶瓶當年使出的手段絕不是一個普通的丫鬟短短幾個月就能自己領悟的。


  可是,她沒有機會問清內情,因為那個時候寶瓶已經去了。


  寶瓶出手整治寧王府的奴才後,引起了寧王的注意,寧王竟說要把她收房。


  容鈺當時誤以為寶瓶顯出那些本事都是為了引起寧王的主意,氣得不願再見她。


  直到敬茶那日,她的氣才終於順了些,想著橫豎寧王是要娶側妃、納妾的,由她身邊的人得那份體麵也好,便特意準備了一對赤金福字手鐲並一個紅封,打算在寶瓶敬茶後賞給她。


  可寶瓶恭恭敬敬地給她敬了茶後,卻說“娘娘,奴才絕沒有勾搭王爺的心思,也絕不會做背叛您的事情”,然後便服毒自盡了。


  後來,容鈺常常想起寶瓶。


  她作為主子活得窩囊,身邊的丫鬟們也都沒有過上好日子。


  服毒自盡的寶瓶,替她受過、當著她的麵被活活打死的寶壺,為她頂罪、上吊自殺的寶珠……


  唯一一個叛了她、向寧王告發她下藥求子之事的寶鏡,反而有命活著。


  她如今已知道了丫鬟們對她的心意和從前的下場,卻仍想不明白寶瓶其人。


  她想不明白寶瓶是怎樣成了一把利劍,想不明白那利劍為何甘心任她驅使,也惋惜她不得其法、把利劍當砍柴刀用……


  隻不過,無論是寶瓶還是寶鏡,她眼下都暫時顧不上。


  她在惴惴不安地等著……


  這一日最終平靜地過去,發生的都是些瑣事


  下午,容華領著她去看了臥床養病的容蓮,瞧容蓮那有氣無力的模樣,大約要婚書一事塵埃落定後才能好轉……


  晚飯時,容瀅回稟容衡已為穆臨淵換了住處雲雲,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那要緊的,她自不會當著眾人的麵說出。


  自容瀅與穆臨淵這次會麵後,容衡這兩日緊繃的情緒便放鬆了許多,讓容鈺不得不感歎容瀅真是一個有本事、有辦法的人!


  容瀅是如何化解婚書一事的,容鈺在第四日便知道了。


  這一日,穆臨淵遣人給容鈺遞了封信,約她在歸雲樓會麵。


  時間一日日過去,容鈺心裏日漸不安,她委實不願在這樣的時候離府、離開容華身邊半步。


  可說到底是她先主動登門拜訪穆臨淵的門,此時斷無道理不赴穆臨淵的約。


  且,上輩子容華自戕是在夜裏,容鈺便留下寶瓶暗中照看容華,便帶著寶珠去了歸雲樓。


  京都城的正中央是皇帝與娘娘們所居的禁宮,繞著禁宮分為內城、外城、郊區,東內城住的是皇子、宗親們,西內城起先住的都是勳貴,如今也有高官買了沒落勳貴的宅子住著,其餘文武官員、市民商賈便散居在東、西外城,茶葉點心、衣裳脂粉、油鹽醬醋、酒樓旅舍等各類商鋪亦大多開在東、西外城。


  其中,東外城的歸雲樓是如今京都城裏最氣派的酒樓、旅舍。


  商賈身份低微、卻獲利頗豐,故而要想安安穩穩地把生意最大,背後就須得有權貴做靠山。


  歸雲樓背後的人,是獨得盛寵的徐貴妃。


  徐貴妃亦是宸王與昭懷公主的生母。


  皇帝寵著徐貴妃,上行下效,世人便也追捧歸雲樓。


  何況歸雲樓的菜色、服務的確都有獨到之處,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一家獨大的局麵。


  容鈺站在歸雲樓的正門口仰頭看了看。


  朱牆飛簷的三層樓閣依然是她記憶中的恢宏氣派,傳說皇帝禦筆親書的匾額懸於正中,而她卻已不再是昔日的她。


  為了能請六皇子在歸雲樓吃頓飯、一文一兩存錢的花癡;

  因看不懂歸雲樓的文雅菜名、被六皇子捉弄鬧了笑話的草包;

  孤寂時獨來歸雲樓暴食、買醉的寧王妃……


  所有那些過往她都還記得,卻再也不願經曆。


  眼下容瀅為穆臨淵換了歸雲樓住宿,可見誠心。


  容鈺靜了靜心緒,抬步走進歸雲樓,輕易便看到了獨坐在在一樓大廳角落裏的穆臨淵。


  歸雲樓的一樓是散座,可點菜亦可飲茶,二樓隔了雅間,三樓則是客房。


  容鈺走過去,穆臨淵起身與她見禮後說“抱歉,此處資費甚高,我便隻要了壺免費的開水,三小姐勿怪。”


  容鈺坐下,喝了口白水“說是歸雲樓用的水都是每日清晨從西郊靈岩山運進城的活泉水,多謝穆公子,這白水味道甚好。”


  容鈺看向穆臨淵“穆公子今日邀小女會麵,可是已想清楚了?”


  穆臨淵點了點頭“三小姐開出的條件說中了穆某的心事,讓穆某難以取舍……”


  “但,穆家先祖昔日退還貴府百兩黃金,意在教導後世子孫,醫者救人非為名利,診金之外,便是半文錢也不得多拿。”


  “若我答應了三小姐提出的條件、以婚書換醫館,雖聽著高尚,實則仍是違背了先祖遺訓。”


  不要醫館……


  那麽婚書要如何呢?


  容鈺不動聲色地看著穆臨淵。


  穆臨淵起身對容鈺行了一禮,道“三小姐,穆某不要醫館,也不要侯府小姐委身下嫁,明日我便會把婚書正式退還給泰寧侯爺。”


  容鈺意外極了。


  什麽都不要……


  她一時竟無法判斷,究竟是穆臨淵本質高潔,他此行本就是來退婚書的,還是容瀅足智多謀,勸動了他……


  她隨口問道“穆公子今後有何打算?”


  心裏則在盤算著若穆臨淵打算離京,容華該怎麽辦?

  她重活一世、費盡心機,是為了幫容華,而不是要害她丟了性命……


  穆臨淵答道“穆某胸無大誌,隻願雲遊四海、飽覽河山,若能救得貧苦之人若幹、發現新藥一二,便了然無憾……”


  容鈺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一邊快速地想著可以用什麽理由把穆臨淵留下……


  京都還有什麽可以打動一個醫者?

  醫者……


  她腦中靈關一現,突然想到了明年開春後即將發生的一件大聲太子求醫。


  武成三年北征戰敗後,皇帝改元佑寧,佑寧元年冬,太子患疾的消息逐漸傳開,佑寧二年春,皇帝下旨廣求天下名醫……


  誠然,最後那位名醫是容瀅為太子請來,可穆臨淵的醫術也十分精湛,且他也是容瀅的人……


  何況,太子早已病入膏肓,沒有哪個名醫能救回他的性命……


  容鈺正想著是否要開口、該如何開口,這時,街上突然響起一陣異常的喧囂,她心裏湧起強烈的不安,正欲上街探聽究竟,已有行人衝進旅舍裏,驚慌地大喊“敗了!敗了!”


  敗了?!

  容鈺所有的思緒一瞬全部清空,隻餘這個驚雷般的詞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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