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勝人生一場醉
夕陽西下,長亭晚風。
安洛暘獨靠憑欄,望著湖水,手邊是一壺已涼了的花茶。
她的額頭上還有未散的汗水,晶瑩剔透如晨曦的露珠。
父親那日給她的秘籍,已經練了三分之一,這裏劍術招式都極為有趣奇特,引得安洛暘沉醉在招式中頻頻流連忘返。
目前江湖中形勢越來越危機,又隱藏太多她渾然不知的秘密,在一切爆發前,她必須要讓自己更加強大起來。
“要不要來點音樂?”不知道柳少涼這家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說著他們故鄉的方言,懷裏捧著一把古箏。
安洛暘皓首,笑了笑,騰出身邊的位置。
“我保證這首你也從來沒聽過。”眨眨眼睛,柳少涼雙手撫在琴弦上,琴線鋒利剔透,手中一滑,清朗的曲風宣泄流出:
紅塵多可笑
癡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卻已無所擾
隻想換得半世逍遙
醒時對人笑
夢中全忘掉
歎天黑得太早
來生難料
愛恨一筆勾銷
對酒當歌
我隻願開心到老
風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飄搖
天越高心越小
不問因果有多少
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驕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長夜漫漫不覺曉
將快樂尋找
歌曲激揚又婉轉,作詞大氣灑脫。
那歌中所唱的對詞令安洛暘心生向往,一陣感慨,這世間果真有活的如此灑脫之人。
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飄搖,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隻是何等的磅礴胸懷。
安洛暘托腮望著他,情不自禁感歎“好聽,真是好聽的曲子。”
“那當然,我唱過的曲子有哪首不好聽,哪首你不喜歡?”怎麽說在大學時候他也是校草一枚,又多才多藝,那追著他屁股後麵跑得小姑娘兩隻手可是數不過來。
“驕傲自大。”安洛暘被她這得意的樣子逗笑,不過確實,他唱的曲子每一首都新奇動聽,讓安洛暘心生喜歡。
“洛暘。今天你說得那些事都是真的嗎?”柳少涼話鋒一轉,凝重起來。
“什麽?”
“桑諾曦是因為救師伯受傷的?”
他慢慢盯著她的眼睛,卻看不出什麽思緒。
“是不是真的很重要嗎?”安洛暘仰頭望著星空笑了笑,任何事情,不愧對自己良心就好。
“你不覺得,你對桑諾曦有些過分袒護了嗎?”從一開始他可以理解,安洛暘護著桑諾曦是為了救師伯,可到了如今又是因為什麽呢?師伯已死,桑諾曦又充滿危險,為何不趁今日索性將罪狀加到她身上,逐出門派,也算能讓這崆峒上上下下鬆一口氣。
“有麽。”疑問的語調很低便直接降成了陳述句,她發現了一顆最亮的星星,就忽然想起了桑諾曦那張一邊笑著卻淚流不止的臉“我隻是覺得……她身上一定有很特別的秘密。”也許,她並沒有大家聽到的那麽壞。
“生在這樣的年代,有時候就連你親眼看到的也不能太相信。”
“我懂。”她笑著“不過..說出來都有些奇怪,有時候聽她說話,或者相處久了,總會給我很久以前就認識她的錯覺。”
“也許真的認識你呢,所以她千方百計的要來崆峒?”這樣的假設也並不是不可以成立,至少成立了,那桑諾曦一切古怪的行為倒可以解釋清楚了。
搖搖頭,安洛暘倒了杯茶,發現已經涼了後,自嘲地笑笑“也許隻是我想多了。”像桑諾曦那樣個性鮮明的人,如果以前認識,她怎麽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洛暘,桑諾曦絕非等閑之輩,你與她相處還是要保持一些距離為好。”柳少涼一臉擔憂。
“我自有分寸。”
“夜風很涼,早些回去吧。”柳少涼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嗯。”安洛暘含笑,拿過手帕自己擦汗,不動聲色將兩人距離微微拉開一些,不願顯得過分親密。
柳少涼心內泛起苦澀,每靠近一步她都會退後一步,兩個人永遠都是這樣,保持著不鹹不淡的距離,看似很近,卻永遠走不進她的內心,安洛暘,你到底想要什麽呢?
桑諾曦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站在涼亭外,穿著一件綺羅錦繡的衣服,領口很低,露出了兩邊的肩膀,鎖骨精致漂亮,妖豔迷人。
穿的這麽顯眼,又是在這樣的夜色裏,讓人不發現她都難,就連身上的花香都隱隱飄散出幾裏,她目光炯炯的盯著安洛暘,安洛暘卻皺起眉頭,果然是妖女,晚上也要穿的這麽風騷。
看著柳少涼和她的洛暘在這長亭夜下你儂我儂,本來很是幽怨,不過對視到安洛暘的目光後,她便很開心的揚嘴笑了起來,如朝陽般意氣風發的笑容,在安洛暘眼中卻刺眼極了,都知道她美,也不必這般得意賣弄吧。
如果此時桑諾曦知道安洛暘是把她想的這樣膚淺,肯定會氣的吐血吧。
“我們回去吧。”安洛暘起身。
在兩人經過她身邊時,桑諾曦伸手攔在她身前“我有話和你說。”嘴上抹的鮮紅,麵色從明朗頓時淪為不明朗,她都美成這樣了,安洛暘難道瞎嗎,都不肯多看一眼。
“明天說不可以嗎?”那女人的語氣依舊平平淡淡。
“很重要,就要現在說。”
安洛暘知道以桑諾曦的性格,是要非磨到她答應為止的,所以隻好先讓柳少涼離開,她留了下來,也好,她也正有一些話要說。
安洛暘側頭,微微思索了一會兒問“說吧,什麽事?”
看著柳少涼漸漸走遠的背影,桑諾曦的目光才落到她身上“我這身衣裳好看嗎?”
“你自己喜歡就好。”安洛暘垂下眼簾,漫不經心。
“可我在問你好不好看。”
“如果你留住我就為了說這個,那我還是先走了。”
“謝謝你今天又幫我了一次。”桑諾曦急忙改口,她的洛暘真是榆木!不解風情。
“我隻是為了崆峒而已。”頓了頓,索性也將心中疑問說出來“你是怎樣知道,我師伯勾結明教的?”
“那次去龍門山找他,看到他與紀血仇飲酒作樂相談甚歡,一目了然罷了。”
“是這樣。”安洛暘心裏一空,她的模樣不像是說謊,她終於明白那日收桑諾曦入崆峒時師伯為何會替她說話了,無非是桑諾曦抓住了他的把柄,怕被走漏風聲罷了。
可能師伯也沒料到,最後他還是死在了桑諾曦的手裏,竟有些嘲諷的意味。
“所以,你怪我殺了他嗎?”
安洛暘笑笑沒回答,要說怪她,那今天就不用幫她了,她隻是心裏有些難過吧,被最親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種滋味真是不好過,而她也從沒想過讓師伯死,昨天那膽戰心驚的一晚,桑諾曦出手實在太快,就算她想救歐陽村,也根本是來不及,可能這就是他的命吧。
“桑諾曦,這件事不要再跟別人提起。”師伯已經逝世了,無論他做過什麽,還是在大家心裏留個好印象吧,過去的已是過去。
“你真是心軟。”桑諾曦笑笑,不過她就是喜歡洛暘這好心腸的性格“好,我答應你。”
隨即想到了什麽,又快速不高興的黑著臉“這麽說你昨晚確實是一直跟著我?後來看我傷成那樣,都不救我。”她嘟嘴抱怨,紀血仇的刀馬上就要劈下來,那一劍要是真打在身上,她現在肯定早就飄去西天了,難道洛暘都不怕人家死,都不怕再也見不到人家嘛!
說起昨晚,安洛暘不得不又對桑諾曦刮目相看,她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桑諾曦都傷成那副樣子了,最後居然還會使出那麽強大的招式,這女人身體裏到底蘊育著多少力量。
可隻有桑諾曦明白,她根本很難躲過那一招,幸好桑闌及時出手相救,才能撿回這條命,心裏卻還一百個不樂意,她才不稀罕被那臭女人救!
不過也暗暗鬆了一口氣,幸好桑闌行事謹慎,不然要是被安洛暘看到她,那事情隻會越來越難辦。
“你現在不是好端端的麽。”安洛暘斂目,這女人在短短時間內麵目表情居然可以如此變幻莫測,一會難過,一會委屈,高興或者暗暗自喜,看的安洛暘直打了個冷寒,轉身準備離開。
“安洛暘。”桑諾曦從身後抓住她,迫使她麵對自己,兩人這時離得很近,都可以看到對方眼仁中倒映的自己,又不知道這女人想做什麽,安洛暘不動聲色的想拉開兩人的距離。
可誰知桑諾曦卻順勢將她緊緊圈進了懷裏。
“讓我聽聽你的心跳。”她不由分說地將頭靠近她胸口,女子身上好聞的體香鑽進鼻息,頭發癢癢的紮進她脖子裏。
“你在胡鬧什麽?”安洛暘想推開她,突然的親近讓她全身緊繃。
“你是在裝傻嗎?”聞言,桑諾曦抬頭笑著眨了眨眼睛“我為什麽會對你這樣你真的不明白?”
“我應該明白嗎?”安洛暘臉上寫滿了困惑,眸子裏霧蒙蒙的,也忘記了掙脫。
“你應該明白的。”看著她這副呆樣,桑諾曦玩心大起,身子又向前傾了傾,她目光在她臉上緩緩流離著,最後停在了那醉人的唇上,反複癡纏“你應該知道女子也是會喜歡女子的。”
安洛暘迷茫的表情開始轉變成驚訝,她幾乎帶著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桑諾曦。
這女人要是思春就隨便找個男人去,連女人她也要調戲,真是饑不擇食!
看她這副惱怒的模樣,桑諾曦更開心了,湊前打算吻上她的唇。
“桑諾曦!”安洛暘驚呼起來,桑諾曦得意洋洋以為自己的行為在安洛暘心中掀起了波瀾,可是她真的是以為錯了,安洛暘驚呼,並不是因為她的那句女子也會喜歡女子,也不是因為她湊過來想要吻住她的行為,而是本來兩人就站在湖邊,桑諾曦這樣向前傾身,一時間讓安洛暘失去了平衡,所以最後隻聽-——撲通-——一聲,兩人就保持那個奇怪而相擁的姿勢,雙雙掉入了湖水裏。
湖麵泛起偌大的水花,驚得魚兒四處逃竄,在掉入湖水那一刻,安洛暘隻感覺眼前一黑,沒有以往那般平靜,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殺了這隻妖孽!
安洛暘自顧自地向湖邊遊去,深呼吸平靜著情緒,可就在馬上要到岸的時候,她隻感覺肩膀一沉,那力道拉的她猛喝了好幾口湖水,嗆得她猛咳不止。
好不容易緩過氣,就隻見一雙陰森森白皙的手死死纏住了她的脖子。
“桑諾曦!”安洛暘怒喊,她覺得她二十年讀的書修的教養,在認識桑諾曦的那一天開始,全部都可以淪為擺設,天下間怎麽會有如此胡攪蠻纏的女人。
好死不死,那胡攪蠻纏的女人居然還動作嫵媚地撥開一綹濕漉漉粘在眼前的秀發,明顯忍著幸災樂禍的笑容,卻硬生生擠出幾滴眼淚來襯托她的楚楚可憐“我腿抽筋了。”
那一刻,安洛暘真想直接將她溺死在這湖水裏算了。
上岸後,安洛暘幹脆將桑諾曦視若空氣,順了順額前的發打算離開。
“我腳抽筋了,走不動。”桑諾曦急忙拉住她衣角,可憐兮兮地嘟起嘴,衣服濕漉漉的緊貼在她身上,身體那曼妙的曲線被淋漓盡致勾勒出來“你抱人家啦~”
可惜安洛暘對女人沒興趣,尤其是對桑諾曦更沒興趣,任憑她怎麽撒嬌勾引都可以無動於衷。
“你昨天傷成那樣都能脫身,今天隻是腳抽筋就走不了了?”安洛暘冷漠的看著她“如果你不想走也好,那就在這呆著吧。”自己種下的苦果自己品嚐,看她日後還會不會如此胡鬧。
“阿嚏-——”情急萬分,桑諾曦逼著自己打了個噴嚏。
安洛暘轉過身去的背影還是停住了,晚風這麽涼,她全身都濕透了,這樣下去生了病的話搞不好會導致傷口再度發炎。
“沒關係,你回去吧,是我不對,連累了你一起掉進湖裏,不用管我,就懲罰我大病一次,以後也會長記性了。”她裝著委屈,眼角泛起薄雲,還特意把大病和不用管我這句話加重,心裏卻因為這低級趣味樂開了花,她的洛暘真是太可愛了。
安洛暘努力安慰自己平靜下來,走回去攙扶起她的胳膊。
“腿根本動不了了,可能.……你得用抱的。”
“桑諾曦,你別得寸進尺。”安洛暘黑著臉,警告她。
“我認真的,沒騙你,你要不信就先走吧,我爬也能爬回去了,我.……”
“行了。”安洛暘打斷她的話,要和這女人爭執,說上三天三夜都無法證明什麽。
深呼一口氣,還是走向前將她抱了起來。
“我倒真想讓你爬回去來著,所以現在開始,你最好閉嘴。”
太幸福,太不容易,桑諾曦麵色潮紅拚命的點著頭,我會閉嘴,我會乖,能被洛暘抱在懷裏真是幸福極了!桑諾曦紅著臉故意在她胸前蹭了蹭,她的洛暘身上軟軟的,味道又好聞,真想吃一口。
不過她現在可不敢輕舉妄動,不然安洛暘絕對可能直接將她摔在地上。
往回走的時候,還碰到了幾個剛從齋堂回來的師弟,話說每天晚上她出來都碰不到,為什麽偏偏今天晚上就這麽巧?現在要是有個地縫,安洛暘絕對敢鑽進去。
幾個師弟顯然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隻見這兩位大美女渾身濕漉漉,還有一位被其抱在懷中,表情更不用說,嬌羞的要命。
“師……師姐。”幾位師弟齊刷刷排列站好,臉紅的像番薯,顯然他們還沒辦法快速消化此時此刻看到的這一幕,什麽斷袖磨鏡,這些禁忌的字眼全部在腦中飄來飄去。
怪不得師姐總是很維護桑諾曦,原來私底下她們之間的關係居然……這麽好.……。
“早點回去休息。”安洛暘臉色冷若冰霜,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桑諾曦卻是衝他們眨了眨眼睛,然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安洛暘,你這心軟的毛病,可真是被吃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