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隻歎江湖幾人回
轉眼,桑諾曦已經來到崆峒有五天了。
這段期間,有很多別派的弟子或劍士都有意無意的在崆峒周圍招搖,聽聞桑諾曦在這裏,勾起人無數好奇。
安北平傳令下去,這些日子桑諾曦不許亂走動,甚至去前庭都不可以,所以這段時間經常能看到的是她自己在庭後練習劍術。
說是入了崆峒,可桑諾曦真正可以學到的隻是基本的劍術套路罷了,她知道這些人都暗中警惕著自己,也不惱,索性將僅知的劍術改編加強,沒事耍著玩玩,權當消遣。
本來弟子們都不想與這妖女學劍,可是她在這裏耍的又那般好,讓人眼饞,一開始有三三兩兩弟子跑來偷學,而後偷學的人越來越多,索性也就都不鬼鬼祟祟,光明正大跟在桑諾曦身後練,結束後又都散去,沒有交集,似乎又千絲萬縷聯係了起來。
桑諾曦來了以後,柳少涼倒也是輕鬆了不少,以往都是他教弟子們劍術,現在有了桑諾曦,他倒也是放心,坐在一旁偶爾跟著督促幾句,多半時間又都是在打瞌睡。
日子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的平靜。
那個人人口中的嗜血惡魔,好像並沒有相傳的那麽可怕。
看著她微笑時,隻感覺,她無非也就是一個正直風華正茂年輕美麗的女子而已,她也可以擁有這樣舒緩淺淡的生活。
她並不可怕,隻是太過耀眼而已。
而太亮的東西,又難免會刺傷人。
練完劍術後,天已經黑了,隨便吃了些東西,穿過花園往回走。
夜很深,四周靜謐安逸,隻能聽見蟬鳴,腳踩過細草發出沙沙聲,這樣的寂靜會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舒適。
她在安洛暘的窗前流連了好久,透過窗看去,屋子裏黑漆漆,隻亮著一盞夜燈,可能早就睡了,但偏偏就這樣,也能讓桑諾曦看的出神,曾經跋山涉水尋了十年的人,好多次都以為再也見不到了,而費勁千辛萬苦找到後又不敢相見,怕她的出現會帶來傷害,陰差陽錯,無論怎樣忍耐,如今又和自己近在咫尺,這種心情,怕是沒有多少人能理解與體會的。
十年此短,十年彼長。
漸漸感覺到一絲涼意後,她才走回自己房間。
莫名,空間裏隱藏著一絲陌生的氣息。
“是誰。”黑夜裏,桑諾曦壓低聲,怕驚動了隔壁熟睡的人。
屋內靜悄悄沒人回答,而後片刻,窗戶豁然打開,有一團黑影竄了出去。
她立即疾步追出去。
夜色裏,對方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被發現的模樣,盡量避開了房子,選擇小道逃竄。
對崆峒內部地形都如此熟悉,一定是本派的人。
歐陽村!桑諾曦恍然驚覺。
“還往哪裏逃?”身影輕晃,桑諾曦盾到了黑影前方,將他死死逼近角落裏。
“這麽快就被你追上你。”歐陽村扯下黑色麵罩,月光下露出陰冷的笑“桑諾曦,你的死期到了。”
“是誰的死期還不一定呢。”她嬌媚地眯了眯眼睛“想去我房間裏偷什麽。”
“我歐陽村從來不做偷雞摸狗的事情。”他冷笑,隨即已掩耳盜鈴之勢扔出幾隻暗器,然後翻牆逃脫。
轉眼,二人在黑夜中雙雙離開了崆峒。
半山腰,月色更加冷清了,帶著鬼魅的色彩,偶爾能聽到幾聲狼叫,顫栗的蕭條。
桑諾曦停下了腳步,這歐陽村很怪異,也不和自己打,就是一直逃竄,這中間一定有什麽蹊蹺。
而且晚上,對她來說非常不利。
月光下的空氣冰冷,轉身,她決定先回崆峒。
可不料,身前身後卻霎時間閃出幾百人擋住了她的去路,將她包圍起來,舉步維艱。
這些人,都穿著明教的服飾。個個手裏拿著尖刀,月色下閃著陰森森的光澤。
“桑大美女,這大晚上的,是出來賞月嗎?”人群讓開了一條路,為首走過來的是紀血仇,身後跟著鬼斧與歐陽村。
紀血仇穿著紫色繁花大袍,身高八尺,站在她麵前,氣勢咄咄逼人。
“上次在我府邸中交過手後,你走的太匆忙了,都沒時間好好聊一聊。”紀血仇凝視這張容顏,原來這就是桑諾曦,那個惹得滿城煙雨的桑諾曦,上次事後才得知蒙著麵紗闖府邸的人是她,要是早知她的身份,那又怎舍得讓這樣的美人跑掉。
桑諾曦站在原地,打了個哈欠,那神態美麗懶散,不過她並不是有意賣弄什麽風騷,而是真困了。
“不知我和紀教主,有什麽可聊的麽?”
“明知這天下人都想取你性命,居然還暴露蹤跡入了崆峒,你到底是在計劃什麽?”紀血仇眼中寒光乍現,頓了頓“哦,對了,我那本魔天亂咒是不是也被你偷去了?”
“我說這位大哥,你們明教都很喜歡這樣半夜劫人嗎?”上次鬼斧也是,半夜圍堵了她,害她身負重傷,男人辦事就不能堂堂正正嗎?
“不不不。”紀血仇笑了“我們隻是不小心發現了你的秘密而已,桑大美女白天武功高強,到了夜裏卻顯得脆弱不堪,你這具身體裏到底藏著多少秘密呢?”都怪他很少回明教,錯過了這麽多有趣的事。
“你的問題還真多,如果你對我那麽感興趣,可以改日再聊。”桑諾曦蹙眉,如墨畫的臉上隱約露出一絲不悅,她很少生氣,因為生氣很可怕,怕嚇到人。
“交出魔天亂咒,否則,今天你可能逃不出我手心了!”紀血仇正色,嘴角裂開了猩紅的笑容“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桑諾曦嗜血成性,還是我紀血仇冷血無情。”
桑諾曦笑著,目光不輕不重落在他身上。
“就算你今天死了,你剛入的那崆峒派,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為你難過為你報仇吧?嘖嘖,小美人兒,你可真可憐。不如來我明教吧,我還可以給你個教主夫人的職位當當,何樂而不為啊?”
“是啊,我很可憐的。”桑諾曦裝模作樣地皺起柳眉,還真是一副可憐動人的模樣卻永遠掛著不屑“去明教就算了吧,我已經警告過一些人了,如果不老實,我殺你輕而易舉。”她目光看似不經意的落到了紀血仇身後,聚攏在歐陽村身上。
就像是無所謂的一句話,有大片雲朵飄過來將月亮緊緊蓋住,那剩下的可憐光線,似乎隻能看清每個人黝黑的瞳孔。
隨即一聲淒慘的叫喊,雲朵散開,月亮又鑽了出來。
眾人都被這喊聲所嚇到,聞聲望去,歐陽村已躺在地上七竅流血,滿身都爬滿了不知名的小蟲。
他的屍體在轉眼間被屍蟲啃咬的隻剩下一具陰森森白骨,這女人出手太快,甚至連她怎麽出手的都沒人知道。
桑諾曦慵懶地伸了伸腰,目光落回在紀血仇那已經鐵青的臉上。
“快點,速戰速決吧,我困了。”她的語氣就像是命令,沒人情感的命令。
紀血仇怒視著這張俏臉,胸膛不停翻滾著擠壓著克製不住的情緒,他的雙手都有些顫抖起來。
“教主,這□□太狂妄了,就讓我來先會會她!這一次絕對不能讓她再跑掉!”
一聲怒哄,鬼斧率著幾百人衝向了桑諾曦。
電光火石,霎時間就打得不可開交。
桑諾曦放出毒蟲,毒蟲快速爬到他人體內,開始嗜血,幾十人在幾秒內就倒地七竅流血。
鬼斧從背後殺過來,桑諾曦躲過後,又運氣接了他一掌。
隨手撿起一把劍,翻轉著直刺過去。
各種顏色的內力包圍住中間那鮮紅的火焰,她所到之處必卷起狂瀾,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淺紫色裙擺在夜空中飄舞著,像精靈的尾巴。
她舞動著,接著從四麵八方刺過來的招式,臉色漸漸蒼白起來。
眸子隱隱閃起了幽紫色光芒,詭異極了,散發出令人膽寒的氣息。
強忍著心頭內的一陣刺痛,疏忽間刺過來的劍劃傷了她的胳膊。
鮮紅色的血開始一點點滲透衣衫。
她將手中劍向正前方殺過來的幾人丟出,內力一推,劍外散發出紅色光環,如同長了翅膀,長驅直入,劃過了五人的咽喉。劍落下,筆直的□□地麵。
眸子中的紫光越來越亮,發色不知為何也開始漸漸變白。
她痛苦的跪在地上,嬌豔容顏此刻猙獰萬分“誰再敢靠近,我就要誰死!”她怒哄,體內的疼痛逼得她想撕爛這具身體,理智已經被疼痛摧殘模糊。
周圍遍布倒下的屍體,血跡斑斑,那閃著紫色幽光的瞳孔越來越亮,就像死神的請柬,邪魅狂狷。
好多人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所嚇到,猶豫著不敢向前。
人類怎麽會有如此恐怖的眼神,怪物這一定是怪物!
鬼斧在身後咒罵著命令他們向前,弟子們無奈,隻好硬著頭皮做敢死隊。
桑諾曦的黑發已轉眼變成了一頭銀發,飄散著,充滿危險的氣味。她就像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美麗神秘帶著毀滅。
紫眸銀發的她,似乎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來自地獄的修羅。
剩下的五十幾人,顫顫巍巍慢慢靠近,就在距離一米的時候,掉落在地上的那些劍全部飛了起來,還沒給這些人回神的機會,冰冷的劍就毫不留情的刺穿了他們胸膛。
滿地屍體縱橫,血流成河,吹過的風,是一陣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瞳孔裏的紫色開始慢慢消散,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桑諾曦扶著一把劍,勉強支撐搖搖欲墜的身體。
鬼斧和紀血仇都不敢輕舉妄動了,因為這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景象。
這女人到底是人還是妖。
“你們兩個,還要繼續嗎?”她抬起頭,揚起了微笑。
那抹殘酷的笑容直接撞進了紀血仇的心底。黑夜是她殺虐的幕布,遍地的屍體是她冷酷的罪證,而她終究美得如火花般燦爛。
胸膛裏擴開一圈呼吸,紀血仇的瞳孔開始收縮“我倒要看你桑諾曦還有多大能耐!”
持起天虹劍,卷著火紅色光芒揮去。
鬼斧也疾步殺了過去。
桑諾曦轉戰在兩個男人之間,紀血仇出的每招每式都席卷著令她致命的霸氣與力量,她甩出毒針,也是被他輕鬆躲過。
“交出魔天亂咒,我饒你不死!”紀血仇怒喝著,運集體內一半精氣融入劍裏劈了過去,火紅的,幻化成一條巨龍。
桑諾曦也急忙運出內力接擋。
——
轟-——兩股內力碰撞到一起,又快速彈開,震折了數十顆樹。
桑諾曦的嘴角滲出鮮血。她早已精疲力盡。銀發開始褪為黑色。
紀血仇乘勝追擊,看出桑諾曦已體力不支,出劍,狠狠刺在了她的腹部。
“快說,魔天亂咒被你藏在了哪?”紀血仇俯身捏起她的下巴。
看著男人眸子裏盛滿的怒火,桑諾曦笑了“就你們明教那一招半式,我還不稀罕學。”
都到了這個時候,她的眼神還是那麽不屑與輕佻,找不到一絲恐懼。
都到了這個時候,這女人的美依然那麽盛氣淩人,她嘴角的鮮血與她被風吹亂的長發,居然都成了這美中的一部分,她眼神明亮毫無畏懼,連這清冷寂靜的月色,都成了她的襯托。
這鎮定與有恃無恐太過刺眼。
“啊!”被桑諾曦徹底激怒,他大喊一聲,隨即狠狠抽回了天虹劍。
銀色劍刃上滿是鮮血,在夜色中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對比,腹部是火辣辣的灼痛,隨即開始溫熱起來,鮮血從那洞口中源源不斷湧出。
紀血仇揚劍打算揮出致命一擊,桑諾曦眼中寒光乍現,狡黠的微笑像隻優雅的狐狸。
劍刃上卷起滔天的紅光,劃著筆直的趨勢向她胸口咆哮。
刀光落下,周圍忽然卷起了劇烈的狂風,風勢浩大,飛舞的樹葉高高疊起將桑諾曦緊緊包圍其中,風塵跳躍,方圓十裏內黃沙漫天,迷得人睜不開眼,風聲嗚嗚,像一匹野狼的哀嚎。
狂嘯的風持續了好一陣才逐漸停止,留下的尾巴又與土地纏綿了一番,歸於平靜。
月明星稀,夜色清明無比。
那抹俏麗身影,不知何時早已消失在了這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