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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莫等秋霜冷冷歎花殘

  遇見安洛暘,用很俗的一句話說,就是柳少涼這一生中最美麗的意外。


  他們本該是兩條平行線,毫無交集罷了,卻因為這樣的陰差陽錯而相識相知,穿越到了這個弄不清哪朝哪代,被曆史遺忘的罅隙。


  不過很慶幸他第一個遇到的人是安洛暘。


  這個淡雅溫潤,外表倨傲,卻內心柔軟的女人。


  這麽多年,他一直守護在安洛暘身邊,跟她分享一切愉快有趣的事情,相同,他也在這裏學會了很多,得到了很多。


  如果不曾遇見她,也許柳少涼就不會是現在的樣子,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也許他在苟且偷生,也許早就戰死沙場,總之不會像現在這樣,活的遊刃有餘,自在瀟灑。


  在這枯燥陌生的世界裏,安洛暘就像一束光,幫他照亮了前行的路,帶他去了解這個年代,認識這個年代,習慣這個年代,並在這裏學會生存。


  而在這亂世中,他也願意為了安洛暘而變得更強大,有一天也能換做他站在她身前,幫她掃除前方的所有荊棘。


  十年如一日,他不知道他能給安洛暘多少,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又會突然回到原本的世界,未來太遠,可他明白,有句話叫傾我所能盡我所有。


  桑諾曦,這個名字在江湖中對任何人來說都不陌生。


  從半年前她的出現開始,就給這本來安逸的江南,帶來了一場場的殘忍與殺虐,她從北一路殺向南,在整個江湖留下一個又一個噩夢。


  她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殺手,武功高深莫測,善於用毒,手法極其隱蔽惡劣,而且毫無道德章法,無論是正派亦或邪教,不管暗殺對象是婦人、孩子或老人,隻要給的銀兩夠多,她都會接受,並且從未失手,因為這樣的胡亂殺虐也使得她仇人眾多,邪教,正派,乃至官府,無人不想取她首級,但凡是想動她的人又全部會在半路死於非命,傳聞,她總會臉帶麵紗與人相見,所以至今隻有極少數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麵目,卻一直這樣相傳關於她的描述,語笑嫣然,步履偏偏,天資絕色,舉手投足百媚生姿,貌美如花,仿佛妖孽下凡,勾人心魂。


  她就這樣突然地出現在江湖中,倒真像是死神派下來的使者。


  而關於她的出身背景也一直成迷,有人說她本就是中原人,有人說她來自西域,天下想找到她的人數不勝收,有的是尋仇有的是為一睹芳容,卻又都因懼怕,望而卻步。不怕的,也都中途喪命。


  她,如此傳奇,妖治,如同罌粟花般美豔卻劇毒無比。


  今日一見,安洛暘很是驚訝,果然如傳聞中一樣,俏臉生的美豔動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實在想不到看起來這樣貌美嬌弱的女子竟是那般心狠手辣之人。


  “這麽大膽坦露自己身份,就不怕我殺了你?縱你武功高強,但可別忘了你現在是身負重傷之人。”安洛暘眯起眼睛,話語間,手中握起折扇已抵到桑諾曦喉間,隻需稍稍一用力,就會使她斃命,而她又有些好奇,是怎樣的人居然可以將大名鼎鼎的桑諾曦傷成這般模樣。


  “說起來,要不是被暗算,我怎麽會受這些小傷。”仿佛猜到了安洛暘心思一般,桑諾曦自顧自地答了起來“明教那些人,就喜歡搞這些偷雞摸狗的事,真讓人瞧不起。”皺起眉,對自己的傷勢,居然像個孩子般不滿的抱怨起來。


  看著她半真半假的神色,安洛暘冷笑,加大了手中力道,今天倒不如殺了這害人精,還那些平白無故死在她劍下的人一個公道。


  “話說你救了我,明教一定會找你麻煩的。”頸間溢出鮮血,跟身上的傷比起來,這樣的疼痛倒有些微不足道,桑諾曦沒做理會,不在乎的語氣襯托著嘴角那本來明媚的弧度也刺眼極了。


  “你不信我會殺了你嗎?”安洛暘把眼睛眯的狹長,尖刻冷疑,她倒想看看,這女人還能搞出什麽名堂來。


  桑諾曦詫異的挑起眉毛,像是聽到了什麽駭人聽聞的傳說般,胸口一小下一小下的起伏,終於笑出了聲,“我當然不怕你殺我,要說死,我早已死過很多次了。”對這場生命,她毫無顧盼流連,她倒是想死,卻不能死,日日夜夜在這世上浪費生命,忍受煎熬,這樣的人生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想了斷了,所以何來的怕字可言。


  笑的太用力,眼淚都跳了出來,她用那漂亮的指腹輕輕掃去,盯著安洛暘的眼神隱晦的蒙上了白霧。


  盯著這雙眼睛,安洛暘頓時心生複雜,她不覺得悲傷是一位殺手該有的感情,而又是怎樣的生活能把一個人打造成連生死都置之度外的軀殼呢?


  不過也是,一個殺人如草的惡魔,看待生命這般脆弱的東西早就是麻木不仁了吧,這樣的人會在乎些什麽。


  可她眼神裏那些不知所雲的哀傷又是為了哪般呢?這樣的情緒在她身上體現,多麽諷刺啊。


  安洛暘緊盯桑諾曦那雙燦爛的眼睛,似乎要將她用力看穿一般。


  說來也可笑,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她,卻不知為何竟對她有種熟悉感,她居然會對一個魔鬼感到熟悉,嗬。


  曾經柳少涼不止一次說過,安洛暘雖看起來冷清,其實心腸軟的一塌糊塗,她這樣的人不適合生活在亂世,而應該出生在他所生活過的時代。


  很多次聽他提起過他的家鄉,仿若一個世外桃源般,滿是安洛暘從沒聽過和見過的事物,若有生之年真有緣分,她倒很想見一見那樣的壯闊。


  安洛暘站起身,潔白衣衫在日光下散發著幹淨的氣息。


  她當然知道此刻做的事情多麽愚蠢,如果今日不除掉這女人,恐怕日後再無機會。


  那雙悲憫空洞的眼睛又浮現腦海,安洛暘搖了搖頭,眉眼低垂,看著腳下碎碎落落的花瓣,複雜的笑笑,她終究是做不到。


  折扇收回手中,邁開步伐,與桑諾曦所在的方向背道而馳走著。


  “知道嗎,在這中原你是第三個見過我真麵目的人。”桑諾曦看著她背影,眼眶如潮水般漸漸泛紅,胸膛裏翻滾著歲月的細渣,酸酸脹脹。


  “那又如何。”安洛暘背影頓了頓,卻並沒有轉過身。


  “第一個已經被我殺了,第二個瞎了。”桑諾曦歪著頭,無所謂的語調聽不出任何瑕疵,眉目卻越來越哀傷。


  “崆峒派,安洛暘,要想殺我盡管來找。”


  裙擺在空中劃出絢爛的弧度,安洛暘扔下這句話後就灑脫離開,所以她並沒有看到當桑諾曦微顫的雙手,和溢滿淚水的眼。


  果然,早就知道是你,可聽你親口說出這名字時,還是會克製不住的激動起來。


  安洛暘安洛暘,洛暘洛暘。


  隱忍了那麽久,終於在見到你的這一刻,有種功虧一簣的感覺,所有堅持全部瓦解。


  你於我而言,終究是劇毒,見血封喉。


  片片桃花悠然飄落。


  黃昏,暮色淡然。


  當安洛暘回到崆峒已是酉時,院內聚滿了人,氣氛蕭條而冰冷。


  她剛入院就被柳少涼拉到了一旁,用腹語傳聲道:鬼斧來了,可能是找你要人,先別出聲。


  聞言,她微微一笑,示意讓柳少涼不用擔心,隨即起步,鎮定自若走進了人群中。


  “父親,女兒回來了。”她對安北平鞠了個躬,完全把鬼斧示若空氣。


  “先回房吧,為父還要處理一些事情。”


  “是。”


  “等等!”鬼斧開口,叫住了轉身欲走的安洛暘,場景更加詭異起來,崆峒弟子們都下意識的握緊刀柄。


  “安大小姐請留步。”


  安洛暘皓首,衝鬼斧眯起雙眼,相比白天,這廝現在還真是禮貌多了。


  “找我何事?”她欠了欠身子。


  “敢問,今日我明教追殺的那位女子,是不是被安大小姐救走了?”


  “我隻記得今日您氣勢洶洶,話都沒說完就帶人離開,剩下的,洛暘便不知了。”


  “你不要裝傻!你可知道她是誰?!”鬼斧本來脾氣就暴躁,幾句話不到,就開始蠻橫起來了。


  “古語雲,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你們明教浩浩蕩蕩這麽多人,都抓不住一介女子?找我又能有什麽用呢。”她要笑,還要笑的堂堂正正。


  “嗬嗬,沒想到光明磊落的崆峒正派也會耍起無賴了。”鬼斧緊咬牙關,腰間的斧頭泛起了紫光,他堂堂明教副教主被一個女流之輩這般嘲笑,麵子上稍有些掛不住了。


  “你們怕是認錯人了。”說崆峒不光明磊落,這話安北平可不喜歡聽。


  “認錯人?安長派,我可從來都不會犯認錯人的毛病,因為那可是會出人命的事。”鬼斧緊盯著安洛暘,話語間滿是威脅。


  “那既然你說是令女劫走了人,有何證據嗎?而歐陽兄自從那日跟紀血仇離開後,一直都了無音訊,如今看來,誰是誰非,你比我更清楚吧。”


  “嗬。”鬼斧冷笑,撕破臉開門見山道“總之,不把那女人交出來,這輩子你們都別想讓歐陽村回來了!”說完直接和幾個隨從縱身離開,消失在這血色的殘陽裏。


  “明教還真是越來越囂張了。”周圍的崆峒弟子開始恨恨不平起來。


  “師父,他紀血仇雖說厲害但我們也不能示弱,越是忍著他們越覺得咱們好欺負!”


  “是啊,師父,不如今晚我們就一起去營救師伯吧,區區一邪教,我們還怕他不成?!”


  “營救師伯!”


  “營救師伯!”


  周圍響起了絡繹不絕的口號,安北平鎖緊眉頭捊著胡須輕歎“如今明教發展的越來越宏大,若與之交戰,必定兩敗俱傷,我怎可拿這麽多人的性命去打背水一戰?”


  “師父!我們不怕死,我們就要救師伯!”


  “明教暫時還不敢將歐陽村怎麽樣,所以救他的事還是從長計議。”身為一派之長,他行事不可以像這幫愣頭小子般莽撞不計後果,每一個決定都需慎重,因為每動一步都可能牽動崆峒的走向,他不可大意。


  “可是師父.……”


  “少涼。”安北平揮手,打斷所有人略有不甘的心思“你帶大家去正殿上課吧,洛暘,你隨我來。”


  “是,師父。”柳少涼恭恭敬敬向安北平合拳鞠躬。


  黃昏,飄散著一種雜草烘幹與沉默的氣息,安洛暘隨父親,來到了藏書閣。


  將門關合,安洛暘站在一旁等待著父親的發話。


  “今天一整日你都去了哪裏?”安北平拂著胡須,精銳的目光落在她眉間,他的女兒,他再了解不過了,鬼斧雖說蠻橫,但也不可能平白無故上門要人,這期間肯定是有蹊蹺。


  “回父親,洛暘確實是救了人。”她明白父親已猜出了大概,隻好如實回答。


  “所以,你真的救走了桑諾曦?”


  “是。”


  “哦?”安北平眉心一震“那她人現在在哪?”


  “是女兒無能,被她跑掉了。”


  安北平沉默,不露思緒的輕敲著桌上的幾本書,發出噠噠聲。


  受了傷的人,縱使武功高強,他也不相信那人就會這般如此輕易的逃走,她女兒又不是廢物,怎麽會連個受了傷的人都打不過?安洛暘向來正直坦蕩,如若能讓她放過這樣一位狂徒之魔,那理由對於了解她的人來說,就是在明朗不過了。


  他皓首,蒼涼的搖搖頭,許久,才緩緩開口“洛暘啊,身在這亂世,心腸太軟終是禍根啊。”如果人人都這樣,對不該心軟的人也抱有仁慈,那天下將會有多少無辜人喪命啊。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在女兒眼裏,這世間沒有什麽是絕對的事。”安洛暘長身玉立,表情平平淡淡,她向來認為自己隻是平凡之人,並不像他人眼中所認為的那麽不食人間煙花,她行事謹慎,也難免會做錯事,可無論怎麽樣,都遵循自己的內心便好。


  “洛暘,你從小天資聰慧,性情善良,很多事我知道不需要多說,你自己都會悟懂,救人是對,但這事,如論你心腸再軟,也別忘了那可是一位背負千條人命的魔鬼啊。”


  腦中晃過桑諾曦空洞的眼神及自嘲的微笑,實在不忍將那美麗女子與殺人狂魔聯係在一起,可聽著父親語重心長的歎息,安洛暘垂下眼簾。


  “這件事就先罷了,我希望你日後不要在做這般糊塗事,還有你歐陽師伯的事,也不用再過問,我自會解決,天色也不早,回去歇息吧。”


  安洛暘沉默,望著父親轉過去的身影,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恭敬退出了藏書閣。


  殘陽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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